《画尤加利的女孩》语小遥

23、假期

　　这人并不是入住的时候接待她们的服务员。

　　等他缓缓走近，才看清是个大约三十出头的男人，戴着黑框眼镜，留着利落的短发，外形俊朗。他穿米白色polo衫、藏蓝休闲西裤，手里握着个手电筒。

　　他见面前的姑娘一脸警惕地后退了一小步，不由得露齿一笑。

　　“是没带房卡？”男人打量着林雨竹，很快猜出了她的处境。

　　林雨竹估摸着这也是位房客，明显帮不到她什么忙，于是简短答应一声：“嗯。我、我去找服务员。”

　　说完她垂下眼，双手拢紧了外套，便要绕过他继续走。

　　男人又道：“值班的服务员身体不舒服，今天晚上请假了。请跟我来吧。”

　　“啊？你也是服务员？”林雨竹惊讶道。

　　“嗯。”男人微笑着，再次打开手电，走到前面引路，“这位小姐，这么晚了出房间，是有什么需求吗？”

　　“哦。我是要找你们啊，我想要几支尤加利叶子。打前台电话，半天都没人接，我只好自己下楼来。结果好了，你们前台一个人都没有，”林雨竹立即开启了投诉模式，“这服务可不大行啊……”

　　男人听完她义正词严的抱怨，已经走到前台，帮她拉开一把椅子，说：“实在是抱歉了。刚才是有一家带孩子的房客，把浴室镜子打碎了，我们去处理，这才刚回来。您要的尤加利叶子，我们这儿本来是有的，不过那批叶子不新鲜了，所以今天晚上刚刚处理掉。明天我就让人补货。到时候会插瓶送到您房间。”

　　他语气温和，不紧不慢地解释了一通。林雨竹听完，倒也没什么脾气了，只催促那人赶紧给她开门。

　　“102的林小姐是吧？稍等我核对一下你们的入住信息，马上就好。”对方不慌不忙地冲她笑笑，然后开了电脑调资料。

　　“李先生！那边已经收拾好了。”一个年长的服务员推开侧门，朝前台喊了一声。

　　“好的，辛苦了刘阿姨，你去休息吧。”

　　林雨竹听得真切，疑惑地问道：“你是老板呀？”

　　男人微微点头，算是默认。他站起身笑道：“走吧，我去帮您开门。”

　　林雨竹跟他穿过两条走廊，看着他开了门，心下终于放松了。她轻叹口气，忍不住打了个呵欠。这一通折腾，也够累的，还两手空空地回来。

　　出门在外，真不容易。

　　她谢了这李总，就要关门。对方看着她的眼睛，温声道：“我叫李言，后面有什么需要的，可以随时找我和民宿工作人员。那就晚安了，林小姐。”

　　林雨竹扔了外套、踢掉鞋子，上楼睡觉。

　　她关了灯躺在床上，鼻腔里是淡淡的木头香气和微咸的海的气息。

　　原本都没抱什么希望能睡好，可神奇的是她竟然安安稳稳地睡着了，并且一夜无梦。

　　她一直睡到天大亮，被窗帘缝隙间漏出的热带阳光晃了眼，才满足地翻了个身，半坐起来。

　　真不错。她喜欢这个地方。

　　拉开窗帘，她看到了被阳光晒得湛蓝的海，心情更好，像个小孩子一样奔去了阳台。

　　“秦琪，秦琪！你还没起来吗？来看大海啊！”林雨竹去敲秦琪的门，却还是没人应声。

　　“这人，不会自己跑去吃早饭了吧……”林雨竹咕哝着，拧开了秦琪的卧室门，发现她还在蒙头大睡。

　　林雨竹叫了她半天，秦琪才勉强睁眼，皱眉道：“雨竹，我可能感冒了，头好痛，你先自己去吃早饭吧。”

　　“啊？你怎么这样啊？我一个人怎么去吃早饭啊？”林雨竹的情绪迅速低落，“出来第一天就丢下我……”

　　她抱怨了一通，只得回去洗漱了，换好衣服独自一人去餐厅。

　　这间民宿的自助早餐品种不算太多，但口味很好。他们每天的客人是限量的，因此即使在早餐高峰期，也不至于嘈杂。

　　林雨竹讨厌自助餐。她搞不明白为什么花钱吃饭还要自己动手，跑来跑去。

　　她拿了几块面包，一杯牛奶，心不在焉地吃完，就要起身回房。

　　“林小姐，”身后传来一个温润的男声，是李言，“早餐不合口味吗？我刚才看你吃得不多。”

　　“口味还可以吧。我只是不喜欢自助餐。”林雨竹瞟了李言一眼，淡淡地说。

　　这个人不讨厌，可她现在心情不好，不是很愿意搭理。

　　李言似乎看出来她说话的兴致不高，识趣地不再追问，并探身帮她拉开餐厅的门，礼貌地道别。

　　林雨竹直接去了秦琪的卧室，见她还闭眼躺着，乌发凌乱，脸颊微微泛红。

　　“琪，你是不舒服吗？”林雨竹在她身边坐下，见她嘴唇干燥发白，忽然有了不好的感觉。

　　“我头好疼。”秦琪勉强睁开眼。

　　林雨竹这才注意到她说话声里带了浓重的鼻音，伸手贴上她额头，一片滚烫。

　　“哎呀，你发烧了！”林雨竹有些慌。

　　“我可能昨天有点受凉。没事我带了感冒药，在箱子里，你帮我拿一下。”秦琪虚弱地指挥着林雨竹给自己喂了药，再次躺进被子里。

　　“不好意思啊，”她不用看都能感觉到林雨竹脸上的失望，“我也没想到会这样，不能陪你出去玩了。要不，你自己先去海边走走？等我好些了就起来。”

　　“没事儿。你好好养着吧。”林雨竹叹口气，走到阳台上，瞧着眼前的海发呆。

　　中午的时候，林雨竹不愿意再去餐厅。她打电话让服务员送了饭菜上来。秦琪撑起身子一看，都是海鲜鱼肉，几乎没有自己能吃的，只能胡乱喝了点汤。又嘱咐林雨竹去前台借了个体温计。

　　林雨竹没敢出民宿，就在房间里看电视，隔一会儿去给秦琪量一□□温。一直到晚上，她都没有退烧。

　　“雨竹，我没带退烧药，你去帮我跟前台要一点。”

　　“哦好。”林雨竹刚要打电话，房间门铃响了。

　　开门一看，是李言。他单手托了个白瓷花瓶，里面插着一把尤加利，还有几朵金合欢。

　　林雨竹的脸上浮现出笑意，她伸手接过，“谢谢。”

　　李言听说秦琪发烧，赶紧打电话给前台，让人送退烧片上来。临走时他递给林雨竹一张名片：“林小姐，您朋友要是情况没有好转，需要去医院的话，请随时电话我。我这几天都会在店里。”

　　林雨竹点点头接过名片。

　　秦琪到了第三天才渐好。她自己也没想到，出了趟远门竟然被林雨竹照顾了一场。

　　林雨竹完全不是照顾人的料，丢三落四，多亏李言一天四五个电话提醒，加上亲自□□，总算没有饿着秦琪。

　　林雨竹只能在民宿附近转转，十分无聊，但她在这里每天都睡得格外安稳。

　　她们的假期所剩无几。两人只得在最后一天，绕着月港小镇随便走了走。这儿消费水平不高，游客不算太多，当地人的日子也都悠闲得很。

　　“这儿的人看上去都一点儿不着急，”林雨竹惊叹，“秦琪，你就该多来来这种地方。”

　　秦琪不以为然：“这种地方可不适合我，待久了我要急死的。以前听说有人平时忙惯了，一闲下来就要生病，原来是真的！”

　　“你呀真是没得救！”林雨竹翻了个白眼，懊恼地说，“明天就要回云城，我这假期就这么糊里糊涂没了！秦琪你回去要请我吃几顿才能弥补？”

　　秦琪一路陪着笑脸哄林雨竹，又承诺了三顿大餐，总算稳住了对方的情绪。

　　还没有回到云城，秦琪就开始整理待办工作。她坐在候机厅，一条条地过手机消息，忽然转头问林雨竹：“最近有空接活儿吗？”

　　“什么活儿？”

　　“我们老社长的一个朋友，在我们这儿的社科部门出回忆录。书要配他老伴儿的肖像画，编辑之前找了几个画手，画出来都不满意。你要不要试试？”

　　“肖像画？照着人画吗？”

　　“人早不在了。只有张老照片。”秦琪道。

　　林雨竹兴致缺缺：“那老头儿估计很挑剔吧？我的画可不兴改来改去，你也知道的。”

　　“具体我也不清楚，可能之前不是他要的风格吧。编辑部挺愁的，说那书出版时间紧，现在就等着插画了。”秦琪说着，翻到手机里传过来的照片，递给林雨竹看。

　　林雨竹耸耸肩，意思明显是，这又关她什么事呢。

　　她低头看了眼，是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上面是位端庄女子，已经上了年纪，慈眉善目，手里捧着一把尤加利。

　　看到尤加利，她顿了一下，没做声。

　　秦琪立刻看出来有戏，便好言劝道：“哎这个尤加利，不正好是你喜欢的嘛。我记得你以前画的尤加利可好看了！”

　　“是画人，又不是画植物。”林雨竹拖长了语调道，“费用怎么样啊？另外我不赶急活你也是知道的。”

　　“老爷子不差钱。要不你试试呗，我现在不在编辑部了，以后给你的订单可能也没以前多啦。”

　　“谁稀罕你的订单……”林雨竹扬起尖下巴，“把那照片发给我吧。我有空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