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只想端茶倒水》Keyura

54、54丨初携手乘桴浮海（一）

　　墨雪消足足坐了一盏茶的功夫才把那蓄势待发的念头落下去，苏沐白趴在床上好似睡着了，脸上还带着潮红，就在墨雪消准备给他盖上被子时，他又醒了：“你着急找我有什么事？”

　　墨雪消心疼道：“先睡一会儿吧。”

　　苏沐白摇头，刚晃动一下就觉得脑子要炸了，眉头一动墨雪消就问道：“头疼？”

　　“无妨。”苏沐白道，“你说，我听着。”

　　墨雪消又伸过手去给他揉：“以后不许这样了。”

　　苏沐白懒声道：“你管不了我。”

　　墨雪消不服：“怎么，大两岁了不起？”

　　苏沐白“嗯”了声：“是你哥，就是你哥。”

　　墨雪消被激，挑眉道：“你别太嚣张。”

　　这回没再听见回答，墨雪消发现自己还是习惯这个沉默的苏凛，无论是昨天醉酒的那个，还是今天企图献身的这个，他都没有招架之力，但是他更喜欢了，是欲罢不能的痴心妄想。

　　他道：“我搞定了邱萍。”

　　苏沐白的眼眯了一条缝，看了他一眼就翻身向里了。

　　墨雪消把邱萍说的事原封不动告诉了他：“夏琼根本就没打算走，灭口侍女的也另有其人。”

　　苏沐白道：“堡不大，妖不少。”

　　墨雪消噎了一下，看着他的后脑勺：“我发现你好像跟我认识的师哥是两个人。”

　　苏沐白嘲笑他道：“你才认识我多久。”

　　墨雪消知道他说的是成年之后，也确实，他十八岁就离开澹光台了，从那之后他二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甚至人海茫茫匆匆一瞥，根本都算不上见面，只是打心底莫名觉得认识他一辈子了。

　　“我的错。”墨雪消笑道，“能讲讲洞庭了吗？”

　　床上的人没有回应，墨雪消以为他睡着了，轻轻唤了一声：“师哥。”

　　哪知对方“嗯”了一声，回得极其快。

　　墨雪消负气地拽住了他的发尾：“好啊，欺负我上瘾了是吧。”

　　苏沐白又不搭理他了，青丝在墨雪消手中打了个卷儿，似情丝缠缠绕绕。大丈夫能屈能伸，他是认怂极快的，立刻换了笑脸讨饶道：“好师哥，告诉我吧，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对方还是不理他。

　　他哭笑不得：“行吧，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只见苏沐白伸出手，勾了个小拇指，墨雪消怔了怔：“还、还要拉钩？”他还想挣扎一下，最后放弃了，与他勾在一起，年幼时墨良仪时常跟他拉钩立誓，苏凛居然还记得这个，“你就不怕我记仇报复你？”

　　苏沐白甩掉他的手指：“等着你。”

　　墨雪消捻了捻小拇指：“好好好，怕了你了。”

　　苏沐白这才说道：“夏琼并没有孪生姐妹。”

　　墨雪消道：“没有？”

　　他想到了那个假苏凛，也想到了白殊所说的“千千万万个你”——难道说，那所谓“天机”的关键是指这个？可是这一生二，二生三，乃至万物无极是怎么做到的，这也太天方夜谭了。

　　苏沐白忽然看向大门：“出事了。”

　　他翻身起来，长发拢在手里挽起一个马尾，他那发簪不知道滚到哪里去了，左右没有束发的东西，直接割断了墨雪消一段发带，将自己的头发扎了起来。

　　他顾不上头疼，敛衽开了门，恢复了眸光寒亮，远文风风火火地走进院子，身上的佩剑叮当作响。

　　墨雪消跟过来：“出什么事了？”

　　远文的目光倒是沉稳：“师尊，墨前辈，之前那种虫子引发的僵尸出现在青山镇，百姓死者十三人，伤者五十六人。凶犯玉坤道长，现在被宁氏困在管辖处内。”

　　听见“玉坤”苏墨二人的身形都是凝滞了一下。

　　…

　　不由分说，苏沐白按下宁拂花留守临碣堡，他与墨雪消携同霈月、远文以及百十人宁氏子弟立即赶往青山。到路口，苏沐白同远文及大部分宁氏子弟分道青山镇，墨雪消则同霈月及剩余的十个宁氏子弟前往管辖处。

　　明明尚未日落，路上已然黑云滚滚，阴气冲天。青山管辖处大门紧闭着，门外血色洗阶，趴着一个浑身血透的宁氏子弟，手掌猩红。

　　顺着他伸出的手往上，门上赫然一道血淋淋的封印。

　　“救人！”

　　有人看了一下那封印，道：“血阴封，困阴灵的。谁会解？”

　　青山镇更为严重，墨雪消让苏沐白把有经验的都带走了，只留了几个年纪小一些的，宁氏不重阵法，所以一个个面面相觑。唯一一个懂阵法的霈月道：“我来试试。”

　　他正要试着解封，墨雪消这才慢悠悠地跟过来，看了一眼地上的人：“死了吗？”

　　一人回道：“还没有。”

　　墨雪消道：“那就拖远一点，免得一会儿踩死。”

　　霈月听见他的声音，回头看着他，墨雪消跟他大眼瞪小眼：“干什么？”

　　霈月气道：“解阵法啊。”

　　墨雪消道：“你解你的。”

　　霈月一声不吭，憋红了脸，墨雪消道：“怎么着，不会啊？大长老不是阵法老大吗？”他走上前，看了看那阵法，“不是澹光台的封签就不会了吗，还是功夫不到家。”

　　对待功课霈月还是低得下头的，他咬了咬嘴，让出地方道：“你解，我学。”

　　墨雪消笑了。

　　霈月拧眉道：“你笑什么？”

　　墨雪消手掌向上一抬，示意后面的人拔刀：“准备好了吗？”

　　霈月不解：“准备什么？”

　　墨雪消才不管他：“一、二——”并未数三，他上前就是一脚，那门板轰然倒了下去。

　　霈月：“……”

　　霈月恨道：“这学个屁！”

　　墨雪消道：“我又没说教你。”

　　迎面冲出无数咆哮的阴灵，只见庭院当中，一玄色道衫的人披头散发、一身血污，地上横着七八宁氏子弟，已经没了呼吸，另有五六人也是狼狈不堪地围着他，显然僵持已久。

　　霈月刺碎一个阴灵，喊道：“玉坤！”

　　玉坤道长缓缓回头，脸上的疤痕狰狞着，眼罩已经没了，露出一个肉疤，原本瘦削的身形更显骨瘦嶙峋，人不人，鬼不鬼地咧着嘴，齿牙间血色浓郁。

　　墨雪消压下眉毛：“你不喊他或许还能偷袭一下。”

　　霈月：“……”

　　宁氏子弟奋力击杀着阴灵，而那些阴灵似乎并不靠近墨雪消，像是根本看不见这个人一般，从他身旁盘旋而过，霈月道：“它们怎么不找你？”

　　墨雪消道：“你是墨融，他们也不找你。”

　　霈月气道：“邪门歪道！”

　　墨雪消道：“那我走了？”

　　话虽如此，这几个人可全都依赖墨雪消了，他若是走了，说不定用不了多久就得尸陈遍野，霈月当下也不敢再说什么。那五六个困住玉坤的人见墨雪消来了，一齐跑去帮忙杀阴灵了。玉坤眼前就剩这一个人，独剩的那一只眼被漆黑填满，奔着墨雪消就杀了过来——

　　…

　　青山镇上，乱撞的人群撞翻酒坛，推倒了火炉，霎时间火焰腾空，蔓延五里，惨叫无边。

　　“别乱跑！”

　　苏沐白抄住一个四处逃命的人，反手砍下一个僵尸的头颅。这个时候街上的行人最多，这里面跑的逃的，被咬的，被追的，一时间难以分辨乱做一团。

　　他沉气传声给所有宁氏：“先救人，离房子近的推进去关门闭户，远的拢去粮库！”

　　“师尊，”远文从火海里冲出来，喊道，“辰砂说咬伤的还能救！”

　　“那就击晕，”苏沐白一刻不歇，白衣翻落奔向远处人群，“人——救，僵尸——杀！”

　　…

　　墨雪消把玉坤道长撂倒在地，一转剑身，用剑柄击晕了。

　　一个宁氏少年踉踉跄跄地摔了过来，墨雪消一手拎着他的前襟，一剑削碎了追来的阴灵。眼下玉坤道长已经制住，阴灵也所剩无几，他这边就算能收工了。

　　“管辖处有什么？”他问。

　　“有什么？”他手里那个人有点傻了。

　　“想想，有什么能让人惦记。”墨雪消看见霈月被左右夹击，松了手，一脚踹了过去，手里这人扑倒霈月，俩人一起滚出了阴灵的夹击圈。

　　霈月趴在地上，墨雪消挽了个剑花，墨侵背在身后，并不打算帮他杀阴灵：“看什么，干活啊。”

　　霈月道：“你怎么不帮帮忙？”

　　墨雪消歪头一笑，赤铃舞动：“我都干了还要你干什么。”

　　霈月本来气哼哼的，忽然眼睛圆瞪看向他背后，墨雪消眉头一压，周身灵气逼人，霈月只觉眼前一花，人不见了不说，轰然巨响，玉坤道长震飞在墙上，直接砸出个大坑，这身边余下的阴灵更是直接碎成了渣！

　　霈月彻底惊呆——他太强了！

　　墨雪消单手扼住玉坤道长的双颊，指节用力，玉坤道长嘴中露出一根红色灵线伸入体内，他用剑柄拨开玉坤道长的衣襟，只见密密麻麻的符篆布满全身，隐隐发着红光。

　　糟了。

　　他催动掌心护身咒，并无回应。

　　“把门关上，不然阴灵都会被引来。”他道，“血阴封没破，还能用。”

　　“是。”

　　宁氏子弟忙着救人和搜查管辖处，霈月看见玉坤道长身上的符篆，过来道：“这是什么？”

　　墨雪消担忧地看向青山镇的方向：“双诡生魂术。”

　　…

　　苏沐白召回欺霜咳了几声，火势已经小了，他站在高处看着下面。远文找到他，一路奔来，额头的汗顺着鬓角往下流淌，他上来时累得腿软，差点被瓦片绊倒，被苏沐白拎住了。

　　“师尊，你有没有闻见——”

　　“闻见了。”

　　这整个青山镇都被那掺了古摩罗花的异香笼罩着，身上的灵力被搅乱，被深埋，难以聚集，甚至越用灵力越是神智萎靡，饶是他定力好也是耗神巨大才能聚住一线灵流。

　　“百姓总算是救下不少，我一会儿再去搜一遍南边。”他见苏沐白咳嗽，担心道，“师尊你怎么样？”

　　“无事。”苏沐白检视着安排有序的宁氏子弟，丝毫看不出不适，“粮仓现在什么情况？”

　　“盘点出来五百多人，有点挤。”远文道，“要不要安排饮食和暖炉什么的？”

　　“不要暖炉，冷一点有精神，给水吧，食物就算了，我担心有人惊吓会呕吐。”苏沐白从高处下来，“带我去粮仓。”

　　“那边人手充足，师尊你不用去了。而且……”远文追下来，“有点乱。”

　　“乱？”苏沐白有些头晕，脚步不停，“怕幕后之人攻击粮仓，我去设下封禁。”

　　远文道：“严帅方才来了，已经设好了。”

　　苏沐白停住：“严帅来了——那夏琼呢？”

　　远文想了下：“没看见夏琼，倒是看见邱萍了，跑得快，我没追。”

　　苏沐白道：“去哪了？”

　　远文道：“南边。”

　　又得稳住灵力，又得耗费体力，有几个宁氏子弟累得不行，实在是坚持不了多久，苏沐白顺手搀扶住一个差点晕倒的，输了些灵力过去：“去边上歇一下。严帅他们怎么样？”

　　远文道：“一样，灵力不稳。解药在路上了，可是这异香不知道打哪来的，若是一直在，解药也供不上啊。”

　　苏沐白想了想，道：“先去粮仓看一眼。”

　　粮仓在北，他走得极快，远文已经跑了好几个来回了，可以说是轻车熟路，只见门外站了十来个宁氏子弟，三五个人拉着他们的衣服连哭带闹不知道在吵嚷什么。

　　苏沐白蹙眉：“吵什么？”

　　“哭诉、害怕、赔偿，差不多就这些，宁少主也来了，在安抚。”远文带着他绕了一下，避开吵闹的人，直奔严淮书，“严帅在那边，我去吩咐准备饮用水。”

　　严淮书看见了苏沐白，迎了过来：“这边妥当了，你歇会儿。”

　　苏沐白顾不上休息，看了看封禁，没什么问题，摇了摇头道：“还要去南边，辛苦了。”

　　他感应到掌心的护身咒，碍着严淮书在，只扫了一眼那一闪而过的银光。

　　严淮书眼尖，一眼看出来不是单纯的护身咒：“千里传声术？这个很伤身啊，是澹光台有要紧的事？”

　　苏沐白漠然：“无事。”

　　突然扑出来一个人，直接抱住了苏沐白的腿，他还在发烧，被扑得身形不稳错了几步。

　　“仙长啊，救救我儿子，救救我儿子……”

　　苏沐白伸手去扶，那妇人抬头却是七窍出血，严淮书当下击中她的后心，有人看见了，大喊着：“这里有怪物，这里有怪物，杀了她，快杀了，你们快杀了那个怪物！别让她咬着我！！”

　　他这么一闹，不少胆战心惊的人都跟着闹了起来，成团的吵嚷着。

　　“杀了他们不就好了，太危险了！”

　　有人尽力安抚着：“别吵了，能救的，都能救的！”

　　“阿娘，阿娘——别杀我阿娘——”

　　“你阿娘没事，”宁拂花抄起那个哭闹的孩子，转身抱给其他人，“给他抱走。”那几个吵闹的又要扯他的披风，他一甩手推开两人，“杀杀杀，你当杀人那么容易？！”

　　那人大叫：“你怎么打人呢！我们都没有家了，命再没了怎么办！”

　　一个宁氏吼道：“你有没有良心，已经在救人了，吵什么？！”

　　“那些都是街坊邻居，怎么能说杀就杀。”

　　“管他是谁，总之我不能死！”

　　“我们要在这待到什么时候？”

　　“你身上怎么有血，你是不是被咬了，你躲开，离我远点！”

　　“爹，我要吃东西——”

　　“吃个屁，都他妈快死了还吃！”

　　严淮书摸了摸笛子：“真恶心啊。”

　　没人理他，回过头，苏沐白已然不在身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