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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48丨首过招铩羽而归(一) ...

  •   因为报了摇光君的名号,青山管辖处在镇子南边给那两个孩子安排在一个不错的住处,房子不大,却也是带了一个小院子,养两只鸡,晒三五篓鱼干还是可以的。

      邱萍刚好跟他们是一个方向,只是他走在右侧,墨雪消走在左边,快到那两个孩子的住处时,邱萍忽然拐弯,去了一家制酱的铺子。

      阿粽正巧就在家门外的台阶上晒着寥寥无几的太阳,他看见邱萍,电着似的弹了起来。

      看体型倒似胖点了。

      苏沐白道:“那孩子?”

      墨雪消顺上阿粽的视线,小孩子个子不高,踮着脚,站在最高处,伸着脖子往那制酱铺子里看,不夜侯是有面具的,上一次倒能忽略,这一次可不大说得过去了:“他好像认识邱萍。阿粽!”

      听见有人喊,阿粽这才收回不舍的视线,见着墨雪消高兴了一点,又见他身边有个陌生人,那嘴角收了下去,警惕道:“他是谁?”

      院子里米粒跑了出来,直接冲向墨雪消,抱住他的大腿:“戏法哥哥你来看我们啦,咦?”米粒见异思迁地转向苏沐白,伸出手去,“这个哥哥好漂亮。”

      墨雪消把米粒抱了起来,这样米粒就看得更清楚了,一双杏核眼紧紧盯着苏沐白,看得苏沐白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墨雪消道:“他好看还是我好看?”

      米粒不假思索:“他。”

      墨雪消笑道:“一点儿面子不给。”

      这漂亮哥哥可给他们带了不少吃的,食盒看着不大,好几层,每层都巴不得填满了才好,米粒也懂事,拿了四双碗筷,本来不大的房子里忽然其乐融融。

      阿粽总是抬头看向外面,墨雪消道:“阿粽,你是不是认识那个人?”

      阿粽像是被逮住了一般,闷闷地“唔”了一声,咬了一口还热着的白馒头,一口下去四分之一,苏沐白看看自己手里的,他一个大人大概都下不去那么大的嘴。

      墨雪消问:“相熟吗?”

      阿粽扭扭捏捏半天,最后还是说了:“我想去当不夜侯,他拒绝了。”

      墨雪消道:“你想去当不夜侯?”

      “威风。”阿粽抢了一句,又闷了回去,半天才道,“我想保护米粒。”

      “你们现在不是很好。”墨雪消环视着屋里屋外,样样俱全。小孩子有崇拜的对象倒是很正常,只是这个不夜侯并不是什么干干净净的人,用身子换身份而已,换来的还不是床头泄愤的工具。

      他偷瞄了一眼对面,苏沐白只是矜持优雅地吃着东西,贝齿浅浅咬了一口豆腐,好像辣着了,皱了皱眉,但是他已经含在嘴里了,好像跟那东西过不去一样,也没吐,直接咽了下去。

      总归不是自己能吃的口味,眼角忽然就嫣红起来,浮上委屈又倔强的潮意。

      墨雪消看愣了,直到苏沐白发现视线在看自己而抬起头来,墨雪消才赶忙站起来,去给他倒了杯水。苏沐白筷子上还夹着剩下的半块豆腐,墨雪消直接截了过来,筷子尖撞上了筷子尖。

      他放进了自己嘴里。

      这回换成苏沐白愣住了。

      “但我害怕,我想学武艺,出人头地。”阿粽的声音抢走了墨雪消的注意力,“所以我去求过他,他不理我,但是我知道他叫什么,我跟他是一个地方的人。”

      “哪里人?”墨雪消问。

      “青山。”阿粽道,“虽然我没赶上,但是我爹娘都死了,闹灾之后我们走了很多人。”

      苏沐白放下筷子,从腰上的香囊里拿出了一个东西,指尖点着从桌上推到墨雪消面前。

      是一个木牌,上面刻了“邱萍”和“消病除灾”,病字不会写写的是丙,又打了个叉叉,在旁边重新写过。——竟是狐仙庙里那个木牌。

      他记得他摆回去了,苏凛怎么随身带着了,是因为那个老妇说都死了,想查一查墨水疫乱?

      阿粽不识字,看了一眼那木牌:“这是我们那边的玩意,亲手削个木牌,写上自己名字和求的事情摆在庙里,自己的亲人如果得了疾病就会分给自己一半。”

      墨雪消道:“为什么不直接求亲人无病?”

      阿粽道:“怕太贪心了神仙不让,不如一人一半,谁都不会死。”

      墨雪消把木牌收起来:“跟我说说邱萍。”

      可能是崇拜他,阿粽倒是愿意说,话也比平时多:“他比我大得多,走得也早,听说他有个弟弟,不知道怎么就沾了那疫病,本来说不重,拖了很久还是死了。”

      苏沐白道:“被贪婪咬到,伤得不重可以救回来的。”

      阿粽道:“基本都死了,没有人救。”

      解贪婪的毒花费的时间很短却消耗很多,这对他们来说本不算什么,对这些手无寸铁的人来说却是性命,是怨憎离别的阴阳两隔。

      阿粽接着道:“后来他断断续续经常出门,再后来就再也没出现过,一直到我在不夜见到他,我求他让我加入不夜侯,让哦我干什么都行,我可以吃苦。”

      墨雪消道:“他做了什么?”

      阿粽忽然眼圈红了:“他的同伴把我挂在马后面,拖了二里地。”

      墨雪消皱眉:“他呢?”

      阿粽哽咽:“看着。”

      墨雪消又给他拿了一个馒头,拍拍他纤薄的背:“吃饭吧。”

      阿粽点点头,接着吃饭了。缥缈阁烧了,不夜的繁华恐怕要搁浅一段时间了,不夜侯也就不会有了。墨雪消刚想问问这孩子是否能送去蓬莱岛或者澹光台,苏沐白摇了摇头,传声道:“身子不济,阳寿无多。”

      有问必答的墨雪消这次居然没有回复,手臂搭在椅子背上,单脚踩着座下的横木,看着外面不知道在想什么。吃完饭,米粒去帮阿粽刷碗洗筷去了,墨雪消道:“邱萍还在那铺子里?”

      苏沐白道:“嗯。”

      墨雪消好奇道:“你用欺霜感应别人的时候,自己会是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

      不说他好像都快忘了有感觉,可能久到麻木了,已经变成了比习以为常还要习以为常的事情,好比睡醒觉睁开眼,你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睁眼。

      墨雪消忽然想起他在独山石室找到他,他不认识路还能准确找来一定是借用了这个能力:“你若是辨别出灵力,会一直标记住这个人吗?”

      苏沐白道:“会。”

      所以无论他去哪苏凛都能找到,难怪那天他觉得苏凛找来,就跟他自己拉着绳子把人拽来了一样。

      苏沐白道:“但我可以不这么做。”

      墨雪消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

      苏沐白又道:“除了你。欺霜……忽略不了墨侵。”

      墨雪消心尖又是一跳,腿和胳膊都放了下来:“那你能感觉到我现在心跳的快慢吗?”

      苏沐白看着他,顿了下道:“蒙上眼睛时候可以。”

      墨雪消道:“闭上眼睛呢?”

      苏沐白道:“那要很专心。”

      他不会说谎,墨雪消把心放下了,不然自己在他面前那些心思真不知道要怎么掩藏才好,脸上能做到,心里可没法坐怀不乱。说完,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听着米粒咯咯的笑。

      “还盯吗?”苏沐白浅抿了一口水。

      听他这么问,墨雪消不惊讶,只有一点点意外:“你总是比我的料想要多一点点插曲。”

      “我么?”苏沐白道,“没事想我做什么?”

      “很难不想,”墨雪消的胳膊支在桌子上,靠近他,“就比如你提前知道我要出去看这两个孩子,还知道我是来盯着邱萍,你肯定还知道邱萍之所以一直不出来是因为什么,但是你不告诉我。”

      不出所料,苏沐白的眼神并没有波动。

      “你比我离开澹光台时,染了许多尘埃。”

      “我又不是神仙,在所难免。”

      两个孩子弹着水花玩了起来,嬉闹着从他们身边跑过,这两个人仿佛只是两尊会说话的雕塑,跟这一切粗茶淡饭的平民光景毫不相关。墨雪消的声音稳稳穿过小孩子的笑声:“我不在的这五年发生了不少事。”

      苏沐白垂落的眼睫给了他肯定的答案:“五年不长,也不短了。”

      “说说吧,说说澹光台。”那天江镜说,天璇和天权死不瞑目以及苏氏宗主勉力支撑,这些墨雪消都可以理智思考,唯独江镜提到了苏凛的娘亲,这个早就不在人世的第一美人,“因为我?”

      苏沐白摇头:“天权长老死在幻祟山的山洞里,被发现时已经过了三个月,灵力耗尽。而天璇长老,”他顿了顿,“死得有些难看,从妓馆的榻上被人丢下来的,花柳病,一身烂疮。”

      墨雪消道:“你爹呢?”

      苏沐白目光沉淀,平稳地说道:“中毒。”

      墨雪消道:“你当长老,是在天权和天璇出事之后吧?”

      赶鸭子上架,澹光台没有人了——这倒并不是贬低苏凛,只是他年纪太轻,那点心机城府并不适合抛头露面在外打点。恐怕苏怀瑜是趁着他从冥河谷回来,赶快给了他长老名号,毕竟打死乌涯君墨融这种事迹足够让人惊掉下巴。

      也自然没人敢轻易动他。

      他不被撼动,背后的澹光台自然也不被撼动。

      只能说苏怀瑜急中生智耍了一记空城,算是富贵险中求了。

      苏沐白肯定了他的猜测:“不错。”

      “还是跟我有关,”墨雪消道,“如果不是七年前的重创,澹光台不会最先遭难,趁热打铁嘛这阵弄死几个长老给宗主下个毒应该挺简单的。飞来峰有江镜疯疯癫癫,就算宗主出事也是闹得欢腾,一时半会儿下不了手。倒是蓬莱岛,这接二连三的可真是挺赶落,若不是你在,宁拂花早就见不到今天的太阳了。”

      “就是天璇的死,当真欺辱人了。我知道他游历千里,盖了不少道观庙宇,如今用这种毁人名声的做法,比挫骨扬灰还要恶心。”他沉吟片刻,“而天权……天权是不是守着幻祟山的阵法,难怪这活儿要让你背着,原来他也去世了,他先前是不是受过重伤,我记得——”

      他垂首看着桌面,两指碾着眉头,他记得好像发生过什么事。

      苏沐白提醒他道:“他二十年前去过墨水,被贪婪咬了,宁宗主发现他的时候中毒已深,一直没有好。”

      是了,就是这段。

      “可是不对啊,”墨雪消总是神思敏捷,不耽误时间,“他从不出门,为什么要去墨水,还刚巧赶上贪婪。”

      二十年前。

      这么说来,何念被人救走,墨良仪入职凤凰台,墨水贪婪作祟,第一例长尾巴的人……很多事好像都是发生在二十年前。墨雪消神色凝重:“你这几年查过我爹吗?”

      苏沐白看着他的脸,细品着每一种不曾见过的神情:“查过。”

      墨雪消知道他要长说,往后一倚,又是懒懒散散的模样了。这模样他舒服,别人看着也舒服,若不是瞧见他眼里那带着钩子的光,恐怕一道随他歪在椅子里浅寐去了。

      “墨良仪在去卢鸣家里之前曾在凤凰台摘了牌子,他那日当值,应该去蓬莱岛办事,但是他去了飞来峰。”

      卢鸣是墨雪消的外公,原本是绍兴夏氏中人,因为看不惯夏氏的做派,早早就断绝关系出了族谱改了姓氏,唯独江镜的母亲夏如歌因为过继给了卢鸣的亲哥哥,仍旧是夏氏。

      看来故事里要出现的人不少,苏沐白用了本名。

      “反方向。”墨雪消沉思,凤凰台在洪泽湖东路,墨雪消他爹本应该北上蓬莱却南下去了临安,“如果带着腰牌走,这是公干,应该记录在册的。你去查了?”

      “去了,严淮书让我进去,不过没有查到我想要的。”

      苏沐白说起正经事越发正经人儿,这和墨雪消记忆里的那个他并不重叠,似乎是一个新生的人物,年少时候的气质是样貌和家教给的,这个气质却是经年累月磨砺出来的,淬成了珍珠一样的翡华。

      “此地无银。”墨雪消的目光在他身上来回划动。

      “但是有用。”苏沐白终于发现他肆无忌惮的目光,避开了些,“查不到就只能搁置,再去挖其他的蛛丝马迹总归需要时间,你只能知道有人阻拦,却又不知道到底是谁在阻拦。”

      墨雪消浅浅地“嗯”了一声,两个孩子跑了回来,玩累了,靠在一边快要睡着了。

      “辛苦了。”他道。

      苏沐白又看回来:“我爹也想查,毕竟墨良仪是他的好兄弟,出生入死,并肩作战,他不相信他的好兄弟会入魔道,也一直等着你回去。”

      墨雪消眸光黯淡了一下:“替我问好。”

      苏沐白道:“自己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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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48丨首过招铩羽而归(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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