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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愿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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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元十年,二月初一,夜深。
燊国林夕巷南,殷府走水,燃起了熊熊大火,火蛇窜天。军巡铺的人一盆接着一盆凉水,徒劳无功的扑救着大火。
围观百姓看了看对面挂着红灯笼的苏府,再看着着火的殷府叹息道“后日,这家姑娘就要嫁给苏家二公子了,谁能想到遇到这样的祸事,瞧着一个人都没有逃出来,真是作孽哦。”
躺在火海里的殷宁,看着眼前熊熊大火,眼神迷离恍惚,她伸出手,发出微弱的呼救声。
“你疯了吗,现在进去,无疑就是送死。”
“爹,别拦着我,殷宁还在里面。”
“来人,将少爷给我绑起来。”
临死之前,她始终没有等到她的未婚夫婿苏慎,冲进来救她,却是看到一位陌生的身影,身穿一袭玄衣,披着湿衣,从火海里冲了进来。
“别怕,我救你出去。”
殷宁迷糊间,认出这个人是谁,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没想到,她步步为营多年,只想为自己寻一位如意郎君。危难之际,却是他舍身救自己。
——
殷宁惊醒,吓出一身冷汗,心脏快要蹦出来一样,噗通噗通跳的厉害。静听着心脏的跳动,殷宁抚摸着心口,环顾熟悉的闺房,慢慢安下心来,揉着眉角,她长吁一口气,还好,只是梦罢了。
殷宁起身,腿脚酸软,跌倒在地,她头昏沉的厉害。
“怎么了姑娘。”一旁的翠玲,听到动静,跑了过来,连忙搀扶着,“呀,姑娘的身子怎么烫的这么厉害,那今日的宫宴可怎么办啊!”
殷宁头昏沉得厉害,重新躺在了床上,不明白翠玲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宫宴?”
翠玲道:“姑娘病糊涂啦!今日要进宫参加中秋宴啊!”
中秋宴?
明日她便要嫁人了,参加什么宫宴。殷宁抬眸瞧着窗柩上,没有她昨日欢欢喜喜贴的大红喜字。
连屋内,也是毫无喜色。
她还看到,妆台上摆放着一件极品的珊瑚礁,那是姐姐殷晴,在她及笄之日送给她的,却被她前些日子一怒之下,摔碎了。
殷宁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看着翠玲道:“现在是乾元几年?”
翠玲不明白地温声回道:“姑娘,现在是乾元八年,八月十五啊!”
乾元八年!
殷宁不敢相信,使劲的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痛的她眼泪直流。
没有在做梦。
难道她回到了一年多前?
殷宁反反复复睁开又闭上眼睛,眼前的物件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她躺在床上,花了半个时辰终于接受了自己重生的事实。
看着床幔,回想昨夜的情景。
不对!
这场大火,分明是有人故意为之,她那时全身无力,分明是中了迷药。
到底是谁想害殷家。
“姑娘!”翠玲在一旁说道:“那宫宴,可还去了。”
宫宴。
殷宁仔细回想,一年多前,那一场中秋宴。
恰逢霍安霍将军,以少胜多,仅用两万兵力,便将陈国十万大军击溃,夺下含谷岭,将陈国抵挡在关外。圣上龙颜大悦,借中秋佳节宴席,犒赏霍安。
可此次中秋佳节宴,本是皇后计划为太子选妃的。京中闺秀,为此事,已经足足努力了大半年。
殷宁也是,为了能够被皇后以及太子殿下看中,她当初日夜练舞,终是在宫宴前夜病倒。
那时的她并不甘心,执意拖着病重的身子参加了宫宴。
没有等到皇后召唤,却是等到了圣上的赐婚。
问她是否愿意嫁给霍安。
当时的她,泣不成声,用满脸泪痕,告知了心中的答案。又因为病重,惊吓过度,昏倒在大殿之上。
昏迷之前,她隐约听到霍安朗声对着圣上道:“家国未安,微臣不敢存有他念,还请圣上收回成命。”
霍安!
“别怕,我救你出去。”
两个声音重合。
当年她在大殿之上拒绝之人,一年之后居然舍身救她。
殷宁实在是有些不解,她明明记得,那日在大殿上丢脸之后,不但应征太子妃的机会没了,还招惹霍安的仇恨。
在御街上偶然碰见,霍安也是一脸冷漠的转身离去。
一个月之后,霍安因辎重认领案,被贬鄞州,她才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殷宁又是不解,霍安明明应该在鄞州,为何会出现在京城。
鄞州!
殷宁眼睛一亮,想了起来,大火当夜,她曾瞧见一陌生人,去过她父亲的书房。
她的父亲身为台院侍御史,掌管弹劾百官之责,偶有信人,会将证据偷偷交给父亲。
临近大婚,她担心影响婚事,曾在门外探听一二,听到“霍安,遂州”几字,便被父亲发现,赶回房间。
现在想来,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八成就与那信人有关了。
若是她记得没错,遂州与鄞州相邻,那此事是否与霍安有关?
“姑娘!”
殷宁瞧着翠玲,大火之时,这丫头拼了命的爬进屋房想救她,而被燃烧的房梁,活活砸死。
平日里,那般胆小嘴碎之人,没想到关键时刻,还是护着她的。
殷宁语气比平日里轻柔了许多,轻声“嗯”了一声,慢慢起身,准备下床,她需要好好想想,接下来的路要如何走。
重活一回,她不会让凶手得逞。
——
皇宫,御花园。
皇后将京中闺秀都安排在了御花园里赏花,王孙公子则在听雨轩品茶对弈。
殷宁虽然很虚弱,却依旧端正着身姿,穿着一身杏黄衫裙,一只纤纤玉手撑着额头,虚弱地搭着廊亭围栏上,另一只手抚摸着,一朵探进廊亭下的秋菊。
百无聊赖之际,听到一旁的千金小姐们,发出吵嚷声,瞧着她们看向假山之上,她也顺着目光看去。
瞧见霍安穿着一身魁梧铠甲,站立听雨轩旁的假山之上,瞭望远方。
霍安此次因以少胜多,扭转局面,获得战事胜利,圣上擢升他为从三品的归德大将军。
二十来岁,就能担任从三品的武职,当真是前途无量。
也难怪这些没什么品级的官家子女,满眼憧憬。
殷宁仔细瞧着霍安,那一身铠甲,让他与假山融为一体,像一块坚硬的巨石。
霍安似乎听到了什么召唤,转身,离开了假山。
殷宁又无聊了起来,她这个人性格孤僻,与京中贵女不怎么打交道。殷宁继续看着秋菊,随后眼神一凝,瞧见远处的姚芷与两位官家千金,悄悄的去往后花园。
姚芷,礼部侍郎之女,比她爹爹的官职要高几个等级。从小,她就与姚芷生活在林夕巷。
她们二人的目标都是太子妃之位。
想到上一世的自己,为太子妃之位那般辛苦,却突然没了资格,而姚芷虽被看中,却也只是个侧妃。真正当上太子妃的人是骠骑大将军之女。
对于皇家来说,婚姻一事,只有利益,她当初与姚芷争来争去,不顾家人劝阻,现在想来实在是无聊至极,没有看清自己的身份。
这一世,殷宁虽然对太子妃之位没有兴趣,可是她想接近霍安,为了不让上一世的轨迹,发生变化。殷宁只能无奈的拖着昏沉的脑袋,慢悠悠的跟了过去。
“紫榕,别伤心了,圣上不是还没有下旨嘛,你让你爹,禀告圣上,就说你已有婚约。”宗正之女安慰道。
钱紫榕,礼部尚书之女。
钱紫榕一脸忧伤,哭泣道:“可若是圣上执意下旨,我父亲也是推脱不了的,我可听说,那霍安天煞孤星,他的父母都被他克死了,而且,嫁给一个武将,不就只有守活寡的份。”
燊国,自古以来,圣上会时常为有功的武将许配婚事,一方面是恩赐,另一方面则是为了牵制。
现在朝堂之上,几位皇子之间,暗潮涌动。像霍安这样,没权没势的有为将军,若是许配给你朝中有权有势官员的女儿,难免日后会牵扯到朝堂之争。
圣上将礼部尚书之女许配给霍安,或许更加说明,他想培养一个干净,不牵扯朝堂之争的棋子。
只是没有权势依靠的棋子,随时也会被抛弃。
当初,她听到自己被许配给霍安的时候,不也是泣不成声,觉得天塌下来了吗。
武将能活着实在太难,她年纪轻轻,可不想守寡。
谁曾想,上一世,她死的比霍安早。
殷宁站在石山后,瞧见远处走来的孙公公。孙公公是太子身边的人。她看到了,站在石山侧边的姚芷也瞧见了。
姚芷脸色变了变,嗔道:“姐姐,这话可不能乱说,霍将军的爹娘可是为了护燊国安危才死的。而且,我瞧着霍将军,也是人中翘楚,日后必成大器,姐姐不必担心。”
钱紫榕怒道:“倒是没有许配给你,你才能这么理直气壮的说话。”
姚芷一脸委屈,“对不起,姐姐,我只是觉得霍将军为守卫大燊,浴血奋战,劳苦功高,没有其他意思。”
当初,殷宁听到姚芷这般说,就知道这些话是她特意说给孙公公听的,好话谁不会说。
她当时说什么来着,殷宁想了想后,从石山走出,冷笑了半分道:“霍将军,威风凛凛,足智多谋,骁勇善战,他在前方为护佑燊国安宁,冲锋陷阵,是个不折不扣的大英雄。你不想嫁,有的人想嫁。”
钱紫榕与殷宁一直不对付,看见殷宁反驳自己,更是怒气冲天:“哼,你要是觉得好,那你嫁给他便是。”
啊!当时的殷宁,也是想将戏演足,她脑子一抽便道:“若他愿意娶我,我便嫁又如何!”
殷宁按照之前的话说完,恍然大悟,该不会,当初就是因为这句话,所以太子殿下,才向圣上进言,将她许配给霍安吧!
毕竟,侍御史虽然没有礼部尚书职位高,但在朝中都是中立之人,娶谁不都一样。
殷宁眼前一黑,扶着石壁,才缓和了些,又暗自苦笑,想当年,真是为当上这个太子妃,什么话都敢言了。
正如殷宁所想。
不过,殷宁不知道的是,孙公公来石山这里,其实是来寻太子殿下的。
随同太子殿下的还有霍安。
太子殿下,看到耳垂杏红的霍安,一脸笑意,拍着霍安的肩膀道:“将军此次进宫,倒是寻到一位好娘子。”
霍安没有拦住,太子殿下转身去了庆德殿,将此事告知了圣上,圣上将侍御史殷岑,叫到了殿内,问是否愿意将女儿许配给霍安。
殷岑不知道为何圣上会突然许这门婚事。圣上既然问了,哪有不应之理。他虽然觉得霍安不错,但是战场上的武将,过的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他可不想女儿嫁过去之后,过着胆战心惊的日子,“臣女若是能许配给霍将军,那自是天大的荣幸,不过,此事,可否容老臣,回去询问小女的意见。”
圣上脸色不悦,冷声道:“自古婚姻大事,都是父母决定,何须听从儿女意见。”
圣上说完,觉得此话说的有些霸道,又冷声道:“孟莱,将霍安与殷家女儿请来,朕,倒是要亲自问问,他们二人可满意这门婚事。”
殷岑吓的一身冷汗,皇命难违,此事怕是无转圜余地了。
殷宁听了召唤,随着孟公公去了庆德殿。
这一次,她倒是很镇定,不像上一世那样惶恐不安,塞了一对碧玉镯子,才从孟公公口中得知消息。
还没有走到庆德殿,就哭得梨花带雨,魂不守舍。
她强撑着滚烫的身子,走进了威严壮阔的庆德殿。瞧见霍安身穿铠甲,器宇轩昂,笔直的站在大殿内。她的父亲,眉头紧蹙地站在一旁,瞧着她,暗自摇头。
殷宁进殿,跪拜行礼。
圣上冷声命她起身,随后说道:“殷家二女才貌双全,朕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举止娴雅,耀如春华。”
圣上一顿,孟公公及时应道:“可不是嘛圣上,奴家瞧着,霍将军也是英姿灼灼,乃人中豪杰。这二位站在一起,还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上一世,她哭的实在太惨,孟公公都没来得及打配合,圣上就不耐烦的问道:“朕,有意为二位许下婚事,你们可愿意。”
此刻,圣上接着孟公公的话道:“那既如此,朕倒是想做一桩好事,为你二位许下婚事,你们可愿意。”
殷宁恍惚间,想到过去发生的事情。她为了能嫁给一位如意郎君,从十岁起,就拼命学习如何做一位才貌双全的大家闺秀。
重来一次,却是有些怕了。
怕继续违背己愿,做个毫无乐趣的闺门秀女。然后到头来,一场大火,便香消玉殒。
霍安刚要开口,殷宁道:“臣女,自是愿意。只是~”
圣上怒目一瞪,冷声问道:“只是什么。”
殷宁道:“只是,我爹娘眼下只有我一个女儿,侍奉左右。臣女,想陪伴爹娘过完此年,再行婚事。”
一月后,霍安便会被贬鄞州,到时候这门婚事自然不作数。此刻答应,不会惹怒圣上,日后还可与霍安交好,打听遂州一事,实在不错。
圣上很高兴,允诺,还赐黄金百两祝贺。
霍安与殷宁拜跪叩谢。
殷宁起身之时,实在没有撑住,眼前一黑,没有站稳。霍安手臂一接,直挺挺的,将她揽在怀中。
殷宁的脑袋碰到坚硬的盔甲,昏迷之前,娇哼道:“将军的铠甲,还真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