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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顾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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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恨铁不成钢”效应,老师们罚李敢也就罚得特别狠,基本上是别人罚站他罚跑,别人做题他抄书。有一天,李敢凑到你面前问你,为什么老师从来都不罚你的。
你慢悠悠地跟李敢说,“其实吧,老师们都喜欢罚自己面熟的学生。你看我,自从换班以后就没在学校里出现过几次,老师们都不认识我,自然就罚不到我头上了。”
李敢大呼有道理。
然后他翘了半天课。
然后李敢下半天顶着三桶水在走廊里站了一下午,顺带着承包了一周的值日。
你伸脖子,从窗口看他,压着声音跟他说,“哥,你累不累啊?”
李敢拿眼神剜你。
第二天晚上你们几个损友本来约好了一块去网吧打游戏的,结果李敢被值日拖到六点多,你实在也睡不下去了。
李敢最近和顾皓关系不错。顾皓是隔壁一班的精神领袖,是个近乎完美的小子。这种人跟你几乎属于两个世界,而且一般来说会和李敢有着强势雄竞关系。李敢一开头确实也看这小子不顺眼。你没少听他在你旁边念叨。
你还拍着胸脯给李敢保证,不管咋样,你一定是李敢这边的人。
结果,一个周末过去,李敢竟然跟顾皓成了铁哥们儿。
李敢每天早上都会到你家楼下叫你一块儿上学,那天你看见李敢和顾皓勾肩搭背一块出现在你家楼下的时候,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操……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李敢乐呵呵地跟你说,以后顾皓也要叫哥,他是大哥,顾皓是二哥。
好家伙,论资排辈也要讲个先来后到好不?
顾皓笑着跟你打了个招呼,冲你伸出手。你咽了口唾沫,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跟他碰了碰拳。
那天上学路上,李敢一直跟顾皓聊得火热,你一个人趿着鞋走在后头,听他俩从篮球聊到成绩,从NBA聊到AVI。
你使劲吸了下鼻涕。这感觉有点奇怪,按理说大男的心里发酸挺恶心的。但是吧,李敢跟你这么多年的交情,顾皓是哪儿冒出来的小子,直接就变二哥了。
你又使劲吸了下鼻涕。
“李敢,你……去不去啊?”
你拖拖沓沓地走到讲台边上,李敢一个人拎着书包擦黑板。数九寒天,白色的粉尘像极了空气里飘着的冰末子。
“不去了,接孩子去。”李敢没好气儿地回复你。
你慢吞吞在角落在蹲下,抬头盯着李敢,“哎,敢哥这是把顾时当儿子养了?”
顾时,顾皓的哥哥,堪称史诗级拖油瓶,幸运十连抽都不一定能抽到这么一个极品。顾时和顾皓就是两个极端。顾皓品学兼优、温柔谦和、与人为善、团结同学;顾时就成绩欠佳、嘴里开光、哭包一个、自闭儿童。
就是怎么说吧,从生物学、心理学、社会学、人类学的角度分析,顾皓都应该是做兄长的那一个。如果没了顾皓,顾时全然是个生活不能自理的托儿所小宝宝。渴了,找顾皓;饿了,找顾皓;想上厕所,找顾皓,就连从学校回家,都得顾皓来接他。
原因呢?
你站在李敢书桌旁边问他,李敢趴在书桌上,右手上举做出一个救命的姿势:
原因是这小太岁他根本不认路啊。
李敢是个自我感动的高手,顾皓天天被老师拉去做活动,二哥忙,大哥就得承担起带小弟的义务。
于是最近李敢隔三差五就得去接顾时回家。偏生这个小太岁还不领情,有两次你和李敢一块去送他,这小太岁走到一半突然说这里好美,要把这里的街景都记在脑子里,死活不动了。
李敢倒吸一口气,你心说不好,连忙给顾时说软话说小爷,这儿哪儿好看了,你看着光秃秃的街角就两棵树,咱们回家看动画片好不好?
顾时摇头说不要。
你觉得李敢要气疯了,于是蹲下身子背起顾小时就跑。顾时一路哭,一边锤着你的背。你俩最后把顾时扔到家门口走出单元门的时候,相视苦笑。
你们顾家雇佣童工,是不是要给双倍工资啊?
眼下,李敢使劲瞪了你一眼,把把黑板擦撂在讲台儿上。
“余是,你丫很闲啊?”
你耸了耸肩膀,“那是,我可不用养儿子。”
“扯,”李敢把你从地板上扯起来,把你的背包带正了正,“别那么邋遢……我倒是真缺个儿子,但怎么说我儿子也不能那么缺心眼啊?”
说着,李敢若有所思地捏了捏你的头发,“我看少年你不错,要不然咱直接降个辈分吧?”
你直接把李敢呼开,“得了吧你,那我先走了啊哥,你要是晚上八点前没事儿去找我们,我们等你开团。”
你跟李敢分开以后,自己顺着马路往网吧走。
天没黑呢,网吧里人不多。网管前头站着一群小孩儿,打头那个过来问你李敢呢?你摇摇头,跟他们说养孩子去了。小孩儿们一听,一块“嗨”了一声,“不玩儿了不玩儿了,没人带飞,回家吃饭去咯。”
“哎,这不有我呢吗?”
小孩瞥了你一眼,说,“哟,余大爷,您先分清上路和下路再来吧。”
得,今晚上上分又没指望了。
你在角落里挑了一台机子坐下,没成想刚坐下,一个傻了吧唧的声音就从身后响起来了。
“哎,这不是余是大爷吗?”
你还没来得及挂耳麦,一扭头,心里哇凉哇凉的。
冯建国。
操,怎么今天出门没看黄历,跟这小子撞上了。
冯建国,六年级,附小著名的街溜子,天天跟九中的傻逼混在一块儿,还瞎穿九中校服,跟着混混招摇过市。
这玩意儿一向跟顾皓不对付,顾皓跟李敢成兄弟以后,也顺带着恶心李敢。上次你跟李敢回家就被冯建国手底下四个五年级小屁孩堵了。李敢踹翻了俩,你躲在李敢后头用书包抡人,好生得罪了这伙人一次。
“真巧哎。”你咽了口唾沫,用眼角找能用的家伙。
“找什么呢?别找了,跟兄弟们一块出来聊聊吧。”冯建国皮笑肉不笑。
你拿舌头舔了舔上牙床,说,“这不合适吧……”
“你他娘的还跟老子没完了!”不等你说完,冯建国突然发狠,揪着你一条胳膊把你直接甩在地上。
你按着地板,吸了口气儿。
“得了,电脑也别玩了,跟我出来吧。”
你勉强跟着那货人出了网吧。网管探头探脑想看热闹,被一个初三生瞪了一眼。
“余大爷跟咱们也算是老相识,咱们拿钱买平安。看你的面子,给个优惠价,五十块钱,咱们恩怨两清。”冯建国二五八万地支棱着一条腿,另一只脚在地上一敲一敲。
“我……我……”你刚想说没钱,突然心里一动,冲冯建国说,“行,五十就五十。但我钱放得深。”
冯建国笑了,“余大爷果然爽快。”
你说着,装作找钱,冯建国往前走了两步。你用手拉开凉鞋的魔术贴,大拇指压住鞋跟——
“我去你大爷的!”
趁着冯建国往前伸头,你抡圆了凉鞋,结结实实打在冯建国那张傻逼的脸上。
凉鞋掉在地上,发出“啪”一声轻响。
你撒丫子就往巷口跑。
“劳驾让一让,杀人了!”
你身后,三秒的沉默之后,冯建国爆出怒吼:
“我!操!你!全!家!”
你耳边倏一声风响,你的那只凉鞋贴着你的头发丝儿飞过去,砸在丁字路口对面的美发沙龙玻璃门上。
“杀人了啊,救命啊!”
你玩儿命地跑,扯着嗓子喊。跑出丁字路口以后,你往右一转,几辆现代车差点直接给你送上西天,摇下车窗问候你娘。
“那小子活腻味了,兄弟们干了他!”
半大小子们也冲出了路口。
“铃铃铃——”
靠,那群人还有自行车!
你吸了一口气,老子今天玩命了!
你憋足了气儿,正打算来个核能加速,没想到后头一声骂给你直接憋回去了。
“余是你个大傻逼是我你别跑了!”
李敢!!!!
爷爷您来的可太是时候了!
“上来!”
李敢骑着二八大杠,跟你错身。顾时拽着李敢,小脸煞白,坐在后头架子上。
你他娘的后头有个拖油瓶喊我坐哪儿啊,做前杠上不磨裆啊!
你冲李敢大喊:“你后头有人我——”
李敢喊,“前头,车前杠,你丫!先上来!”
得了,儿子就是比兄弟亲一百倍,你咬着牙纵深一跃,肚脐眼儿那儿嘎吱一疼差点没直接给你送走。你整个人以肚脐中心,趴在了李敢的车前杠上。
车摇晃了几下差点翻沟里。
顾时哭了。
更糟糕的是,你一扭头,发现三四个小子不知从哪儿搞来了几辆自行车,也在后面火速逼近。
李敢拐进一条巷子,后面的追兵也跟着上来。
电光火石,李敢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弹珠扔给你,
“撒了!”
你咬着牙问李敢,“全撒啊!?”
“你大爷的,全撒!命重要东西重要!”
你强忍疼痛,以人类难以想象的扭曲体位,手一用力,把弹珠全都倾倒在路上。
“卧槽你大爷的玩儿阴的!”
你听着后面传来一辆车滑到的声音,车链呼啦啦空转的声音让你心旷神怡。
“还有你的,也撒了!”李敢大声朝你喊。你兜里也有一把弹珠,是李敢昨天晚上跟四班的傻帽儿们玩儿了一宿帮你赢来的。
“敢哥我就这一把,我……”
“你他娘的还磨蹭,被抓住了死的是你不是我!”
没话说,你从兜里摸出一把弹珠,同样铺在路上。
一阵噼里啪啦,最后只有一辆车,还在最后面对你们穷追不舍。
车上个人正是一开始捂着脸的不良少年。
“操,冯建国还缀着呢。”你大叫。
李敢吸气,对你们说,“抓紧了!”
下一秒,李敢一歪车把,整辆车急转弯,扭进楼缝,噼里啪啦挤进了那仅容一人通过的朝下的小巷道里。亏得你们是仨小孩儿,要不然直接得给水泥墙削死。你紧握着车前杠,现在已经不是你趴在车上了,完全是车带着你往下摔——
“卧槽!”
“嗷!”
“你他娘——”
三声惨叫,你们仨一个挨一个从车上滚下来,摔在水泥地板上。
后头冯建国那群人也到了,他们正在扎车,准备顺着巷道冲下来。
“跟我来!”李敢第一个爬起来,冲你和顾时一招呼,自己揪着顾时往右手边跑。
右手边是个朝下的坡,只开了一小块,剩下被围栏围住了。你们仨从缝隙里钻出去,连滚带爬往外跑。外面是待开发的荒地,草深过膝。李敢瞅准了荒地中间的大树,拧着顾时的小手就往那儿狂奔。你紧咬着舌根在后头追。
跑到树下,追兵也到荒地边儿上了。
“爬树!”李敢冲你大喊。
你心说老子恐高你他娘的又不是不知道,结果李敢急得踹你屁股,“你他娘的上不上!”
上上上上!这他娘的就上!你心一横,揪着大树的结疤整个人使劲往上一拱一窜,抱住了大树的树干。
“他们想——上——树!”
你听后面人喊,李敢和顾时跟着你屁股后头也顺着往上爬。
结果你们就堪堪在冯建国冲到树底下的时候,爬到了树上的那一枝大树杈上。
冯建国气急败坏,看着你们仨笑盈盈地盯着他,指挥他手下的几个高年级小学生往树上爬。
李敢从包里摸出几根铅笔,又折了几根小树枝。你从书包里又摸出一把弹珠——
“你丫不是都撒了吗!”
李敢吼着问你。
你怂怂地笑着,说,“我那不是逗逗你……”
你们把这些东西从天上往下扔,砸的那群小学生稀里哗啦,冯建国牙都快咬碎了,打算自己撸袖子上树——
“冯建国,干什么呢!”
干脆利落的男声划过天际。
你们仨一块儿往荒地那头儿送秋波,只见一个二十几岁的大男孩,带着两个女生一个男孩,往这边儿走过来。
——这块荒地批给学校建综合楼了,现在在学校里头!
冯建国一伙儿人看老师来了,一哄都散了。临走,冯建国还恶狠狠吐了口唾沫,朝你指了指,说,“你行,你给老子等着!”
来人靠近了。你这才看清,领头的大男孩正是你们的代理科学老师,叫李天赐。李天赐是个温和的大男孩,脸上总是挂着笑,他笑起来眼睛弯弯,像是从来都不会发火。
“好啦,小家伙们,危险解除。”李天赐笑眯眯地看着你们。
女生分别叫单雨、陈珞,分别是上次期末考试全年级第一和大队干部,不知道她们今天是在商量什么。
另外的男生是顾皓。
“哥,你怎么跑树上了?改卵生了?孵蛋呢?”
顾皓笑着问顾时。
顾时脸红了,却二话都说不出来。
单雨和陈珞什么都没说。你突然想起了某些事,可能顾时脸红的原因不是因为顾皓而是——
李敢比你快了一步,大喊,“顾时你裤子怎么岔了?”
顾时差点从树上栽下去。
“你!”
顾时涨红了脸,要来掐李敢。李敢随手把他的两个小手制住。
“别你你你了,怎么样,今天刺激不?”
顾时使劲摇了摇头。
“以后你别理顾皓了,你叫我哥,我罩你行不行?”
李敢问顾时。
顾时瞪着眼睛,你都能听见他那排山倒海的内心吐槽。
“哎,论先来后到啊,你要管李敢叫哥,也得叫我哥。”
你打断李敢,以防他又做出什么给你降辈分的降智行为。
顾时索性不再理你俩傻帽儿,自己离群索居远远坐着生闷气了。
李敢看那边没意思了,拿眼神瞅你。你刚想躲,李敢还是使劲揉了揉你的脑袋,问你,你丫怎么回事,怎么招惹上冯建国了?
你嘟囔着说,他娘的还不是那货天天来问我要上网费。我哪儿来的钱啊,学校不发教辅我就一钱没有。他今天找了一群兄弟一块开团,觉得我驳了他的面子,就恼了。他把我拎到角落里,我把鞋脱了,使劲给了他一鞋底儿,然后……
“然后你就生死时速了?”
“咔嚓!”
快门闪过,你们都没反应过来。树下顾皓放下相机朝你们招手,“下来吧,一块吃饭去!”
顾皓他们本来就是来给拍校园里的昆虫的,随身带了个卡片机。
你们一个一个落地,李敢最后是栽下来的,原因是顾时死活要让李敢把他背下去。小孩儿眼泪汪汪地看着李敢像是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李敢让顾时抓好自己,刚下到一半,这小孩一记信仰之跃,李敢大爷重心不稳,直愣愣地就栽下去了。
你和顾皓上前把李敢扶起来。
“轻点儿,轻点儿,”李敢呲着牙花子,“完蛋,我胳膊好像断了。”
顾时小祖宗站在旁边,一点儿反应没有。
顾皓按了按李敢的关节,问他有感觉没有,李敢骂骂咧咧说顾爷这是我的手不是猪肘子,要是没感觉我直接去截肢吧!
顾皓笑了,李天赐招呼你们几个把李敢抬到校医院。校医觉得是骨折,又得打石膏,你们四个又一块去挂急诊拍了片儿,折腾到上好石膏都九点多了。
你拎着包等在走廊里。李敢最后吊着石膏出来,第一句话是:老子今天是不是特酷,是不是特像保家卫国的抗战老兵。
顾皓瞅着他乐,说,有没有这种可能,断了胳膊的不只有抗战老兵,还有可能是断臂的维纳斯。
李敢笑着让他滚。
两个女生先走了,李天赐把你们又送到十字路口,帮你们拉好校服领子,嘱咐你们早点回家,然后自己回去备课了。你跟着李敢、顾皓一块儿晃到东街上,顾时软趴趴地跟在你们身后,你们四个一块在门口的沙县小吃吃了顿好的。
昏黄烛光里,你们四个举起装满橙汁儿的玻璃杯,
“干了!”
喝完橙汁儿,李敢用硕果仅存的左手擦了擦嘴,你的校服又耷拉下来。
“咱们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李敢撂下杯子,“干了这杯酒我们是朋友!”
顾皓迅速接梗:“前方的路一起走我们手拉手。”
你:???
你还是抽了抽脖子,“干了这杯酒我们是朋友。”
顾时:???
顾皓从他手里拿过杯子,自己倒了点橙汁儿喝完,
“祝愿我们的友谊,天长又地久!”
整个晚上,老板都拿着看神经病的眼光斜眼瞅你们四个小屁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