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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上阵亲兄弟 ...

  •   你妈也特别喜欢李敢。

      李敢从小没有父母,一直是自己一个人在大院儿里野跑,到了冬天皮肤干得一块一块儿的。

      你妈看不得李敢难受,每次看见了就回家找润肤露,大半夜发配你去给李敢送“大宝”。你站在楼道里天天喊:“哥,大宝来了,哥,大宝来了……”

      于是所有人都知道你来了就是“大宝来了”,四舍五入,你就是“大宝”。

      就这么着,你有了个身不由己的外号。

      所谓上阵亲兄弟,有一次是你和李敢在外头跟人约架,结果把人小朋友打到哭着鼻子告家长,家长带着小孩找到学校来要说法。

      你妈在学校里什么都没说,把你俩带回家让你俩一块儿到墙边站着。

      你冲李敢挤眉弄眼说这下惨咯,咱俩要挨打了。

      李敢梗着脖子说打就打,有什么好怕的——

      然后你妈就拿着个老电视天线从屋里走出来。

      “妈啊!”你差点哭出来了,你清楚的记得你妈上次拿这玩意儿出来的时候你在床上趴了一整天,那真是物理意义上的屁股开花。

      “别哭!认打,一人四下啊!”你妈问了句,“谁先来?”

      你看了看李敢,怂怂地走了出去。

      那没办法,挨打这事儿,小弟是得比大哥先来,这是规矩。

      你哭爹喊娘地挨了三天线,那铁丝儿带弹力的划拉到人身上生疼,疼还不留疤。到李敢了,你气息奄奄地瘫在沙发上不动了。

      “姨,是我不好,你多打我两下吧。”

      李敢囔囔说,“是我约着余是打人的,是他们傻逼……我不说这些了,你多打我三下,下次别打余是了。”

      你妈又好气又好笑,“你这孩子傻了吧,还有往自己身上揽鞭子的,你先站好,我打完再说。”

      李敢结结实实挨完了四鞭子。你妈掀开你俩的衣服看了看,说还行,不用上碘伏,晚上睡一觉连印子都没了。

      你悄咪咪跟李敢说,我妈这是手下留着分寸呢,我上次挨了几下,连床都没下去。

      你妈厉声呵斥,你不说话了。

      呵斥完了,又叹了口气,说,“打完了,现在啊,我得夸夸你俩。”

      “你看今天学校里那孩子,哟,哭得真惨哦,梨花带雨的,”你妈啧着嘴,“一开始还不是他要约架的,你看看,玩儿不起的样子真难看哦。”

      “比起来啊,咱家俩大宝贝可爱多了,”你妈说,“最起码没哭。”

      “你知我为啥打你俩吗,”你妈扭头冲李敢说,“特别是你啊李敢。你看,你俩怎么就这么不精明呢?打了吧,还让人把状告到学校那儿,那你俩不就吃亏了吗?太傻了啊孩子们。”

      “我让你们长长记性,以后这种娃子,揍了以后就得威胁威胁,不然闹到学校去,我还接着打你俩!”

      当天晚上,你妈给你俩一人奖励了一包麦丽素。

      也就是那年秋天,妈妈走了。

      你妈死前,把你俩半大小子拽到病床前头。

      那年你十一岁,一般小孩这年纪还被家长哄着“妈妈去很远的地方”了呢,你俩就得面对生离死别了。

      你妈从得病开始就瞒着你俩不让知道,到瞒不住的时候,直接人就不行了。

      没办法,老天爷对苦命的人总是凉薄的。

      “小敢,你是个好孩子……余是,你站起来,”病床上的女人脸色苍白,撑着一口气坐起身而来,你脸上挂满了泪,说,“妈你别起来,妈你躺着你好好躺着,我都知道,我都知道……”说着说着就带了哭腔。

      “大宝……”你妈说着自己笑着咳嗽了,“这外号是小敢给你起的吧……真好……”

      李敢也难受得不行,扯着你妈的手说姨,你要是难受就别说话了。

      “不行……我得说……我自己知道我能活多久,”你妈说不了两句话就得喘气儿,“余是,你当着我的面,叫小敢一声哥,正式点儿……”

      十一岁的你扭过头,拽着李敢的衣服,又扭过头瞧瞧自己妈,苦着嗓子使劲冲他喊了一句,“哥!”

      “哎,”李敢使劲把你抱在怀里,你感觉自己在他怀里都哭到脱力了,他抓着你衣服的后摆,死命冲着你妈说,“姨,你放心走。从今儿起,大宝就是我亲弟弟。我李敢本身没什么本事……但只要有我李敢一口饭吃,我就绝不让大宝挨饿。”

      “哎,”你妈赶紧抓李敢的手,“说什么呢……”

      “我没有绑架你俩的意思啊……”你妈还是爱讲笑话的性格,但声音已经渐渐弱了下去,“人这辈子啊,有个兄弟不容易,特别是你俩出生这年代都是独生子……余大宝是个糯米性子,多想想你弟,大宝啊,你也得多帮衬着你哥……”

      你蜷在李敢怀里,李敢使劲把你搂住,“姨,你放心,我……”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你妈压制住咳嗽的欲望,“但是小敢啊……你的性格……做事儿得多考虑考虑……不是一心想着别人就行了,这也容易好心办坏事……你们俩有事儿商量着办……啊……”

      “我老了,一辈子养了两个好孩子。有的兄弟啊,走着走着就变成了仇人……你俩互相都不记恨彼此,扶持着往下走,我就能合眼了……”

      说完了,妈妈转过头,拉住了你的手。

      “大宝……好好,好好走下去啊……大宝……”

      你记得很清楚,那天晴空万里,阳光普照,妈妈扭过头去,看着清朗的阳光。

      “老余啊……我来见你了……”

      妈妈葬礼上,你一直蹲在角落哭。A市的葬仪土不土洋不洋,孝子还得在灵棚外摔盆扛幡,然后才能把人送去火化。

      ——哎哟,都是生你的时候你太爱你妈了在你妈肚子里就是不出来,你看,把自己憋缺氧了吧,脑子都憋坏了,你真活该。

      李敢把你拉起来,让你撑着他做完这所有的事儿,司仪关扯着长嗓子带着戏腔喊了一句,“入土为安咯!”一群人七手八脚地去把水晶棺抬上早就租来的救护车。

      你愣愣地看着这一切,表叔想过来劝劝你,李敢抬手让余卫国先等会儿。

      好一阵儿,你才哽着嗓子说,“哥,咱,咱们是不是,没家了……”

      李敢拍了拍你的肩膀,沉默了好久才囔着嗓子说,

      “有哥在呢,哥也能给你一个家。”

      车到楼下时已近午夜。长椅下交欢的猫受惊,惨叫着消失在草丛里。

      你挂了最后一个电话,电话那头是你老板的声音,让你第二天一早回A市交货。

      你苦笑着应承下来,看了眼表满打满算也只能睡三四个消失了。

      按了电话,你闭上眼睛,狠狠皱了皱眉头,重重地喘了口气。

      你拔下车钥匙,家里的单元门早就废了,爬满铁锈的门洞开着,你刚凑近,一楼的声控灯就倏一下亮了。

      你爬到顶层,掏钥匙开门。对门的狗开始叫了。

      你强撑着喝酒吹风以后晕晕乎乎的脑袋,轻轻笑了一下。你推门之前又留心闻了闻自己的衣角,酒味淡了不少。

      毕竟特地吹了一路的风,有多少酒精也都被吹没了。

      你推开门,把拖鞋从屋里拿到外面,换好了以后拎着皮鞋走进屋里。

      屋里安安静静,小客厅里没窗户,漆黑一片。厕所里菊花味的空气清新剂漏到客厅里,飘在空气里,让你有点想吐。

      你循着习惯按开厕所的灯,扭头进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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