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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风又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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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砚舟似乎并未觉得有何不妥,眉目间依旧是那副从容。他指腹漫不经心地摩挲着茶盏,像是忽视了她的窘迫。
“如你所说,本王自觉肾气充盈,自是无碍。”
江永逸恭敬应道:“如此甚好。那草民便可拟些补气养血的寻常方剂,再搭配外用伤药以调理,定能护王爷周全。”
问诊结束,如大赦天下。
柳昭月紧绷的身子缓缓放松。
江永逸低头专注地写药方,而萧砚舟在一旁整理衣物,衣料摩擦间发出细微的窸窣之音。
她转头瞧外面天色已暗。
心中一喜,总算是找到了离开的借口
“殿下,时候不早,我和江郎中就先行告退了。”
“急什么?你我二人成婚在即,用过晚膳再回,外头也不会有闲言碎语。”
“......”
柳昭月没有轻易放弃,沉吟片刻,另寻了个借口:“只是圣医堂距离璟王府较远,太晚回去,江郎中多有不便。”
“无妨,让马车送江郎中回去即可。”
“......”
这下柳昭月是退无可退,只好应下。
江永逸自然不会居高到与璟王同席,便推脱去了别殿,留下柳昭月同萧砚舟面面相觑。
柳昭月不知他喜好和用餐习惯,怕他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只是低着头安静吃饭,一言未发。
还是萧砚舟率先开口,打破宁静。
“刚认识的时候不是挺放肆的,怎么越熟越规矩了?”
柳昭月撤起谎来也是面不红心不跳:“那时候不知殿下的身份,如今我与殿下虽是一条船上的盟友,但君臣有别,不敢放肆。”
“盟友”、“君臣”这样泾渭分明的称呼,落进萧砚舟耳中,如同无时无刻不在拉开两人的距离,将两人的关系画地为牢。
她做得倒是利落。
萧砚舟意识到自己神思恍惚时,是听到了柳昭月轻声唤他。
“殿下是身体不适吗?”
柳昭月茫然看着他,“如今殿下受伤未愈,我留下用膳已经是叨扰,眼下我也已经吃饱了,就不打扰殿下休息了。”
萧砚舟听出她借口告辞的打算,并未理会,而是问道:“吃这么点?”
“嗯,习惯了。”柳昭月低声应道。
萧砚舟听说过,她二叔母曾在家里苛待她,没成想吃食上也是这般亏欠。
心中一动,眼神不自觉地落在她纤细的身板上。
“把这碗羹喝完再走。”
萧砚舟伸手,将碗放在她面前。柳昭月微微愣了愣,她本能地想拒绝,但怕说多了也是白费口舌,还是轻轻拿起那碗羹,一勺一勺缓缓喝了下去。
汤羹的温度刚刚好,味道清淡而温和,虽然有些撑,但不至于难受。
不多时,碗底便见了底。
“我喝完了,若殿下没别的吩咐,我就先告辞了。”
萧砚舟没有立即回应,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
片刻后,他随意点头,继续用餐,仿佛屋里已经没有别人,气氛却莫名凝重。
柳昭月站起身,略微躬身,正欲转身离去。
忽然,窗户发出一声脆响,一道箭矢破空闯入。
直直朝她的眉心射来。
柳昭月眼前一黑,心头猛地收紧,几乎能感受到箭矢穿透空气的尖锐气息。
下一瞬。
一只茶盏飞速从她面前划过,狠狠撞在箭头上。
茶盏应声碎裂,碎片如雨点般洒落,箭矢被震得偏离了轨迹,擦过她的发丝,险之又险地从她肩旁掠过。
人在过度受惊时,往往无法发出声音。
柳昭月定定站在原地,瞳孔微微颤抖,脸色苍白,目光落在破碎的茶盏和掉落的箭身上。
就在这时,身子猛然倾斜,一有力的手将她了过去,几乎是将她撞进那宽阔的怀抱中。
她本能地紧绷的身体瞬间被温暖包裹,心头的寒意被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不真实却又强烈的安全感。
萧砚舟稳稳地将她抱住,瞬间飞跃至窗户旁,身体紧贴着冰冷的墙壁,目光警惕盯向门口。
柳昭月耳边传来低沉冷静的声音:“没事了。”
思绪归拢。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柳昭月眉头紧皱。
璟王府离皇城不远,怎么会有如此大胆的袭击?
她想要同萧砚舟说话,抬头看见他紧绷的下颌,才发现自己正紧紧抱着他的腰身,他的一只手臂也揽在自己腰间,沉稳的气息环绕,她被牢牢固定在他身前。
“殿下,出事了!”
云霄慌忙地跑进来,柳昭月迅速撒开手,挣脱萧砚舟的怀抱。
“一伙贼人竟然攻进了璟王府,府中戍卫人数不足,而他们似乎对王府的布局了如指掌,此刻已经快攻到主院了。”
他语气稍钝,咬牙问:“我们要不要调动从越阳秘密带来的人?”
柳昭月:“不可!”
萧砚舟:“不可。”
两人话音同时落下,皆是意外地看了对方一眼。
柳昭月眼睫微动,便听见耳边落下萧砚舟平稳的声音:“这伙人来势蹊跷,恐是宫中的手段。这时候府中哪怕只出现一个私兵,也有被拿住把柄的可能。让他们先撤,不要被发现踪迹。”
“可殿下的安危——”
“无妨。天子脚下,这样的动静很快会引起注意,官兵迟早会赶到,此时就是要看谁能沉得住气。”
有了王爷的命令,云霄犹如吃了定心丸,瞬间精神焕发,斗志昂扬。
“坏了。”
柳昭月忽然低声惊呼,“江郎中还在偏殿,不知他是否安然无恙。”
萧砚舟看了她一会,下令道:“把江郎中带来。”
不多时。
江永逸背着药箱,跌跌撞撞地被云霄扶了进来。
他仰靠在椅子里,有些神志不清。
柳昭月大惊失色,连忙跑了过去,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萧砚舟的目光。
她弯腰查看,抬眸问云霄:“他如何了?”
云霄:“属下过去的时候,江郎中和一个刺客双双躺在地上。刺客已经断气,江郎中没有外伤,应该是被人打晕了。”
柳昭月沉下心,念叨着:“那便好,那便好.....”
她刚直起身,萧砚舟从身边路过,此时他手中多了把剑。
擦肩而过,他并未说话。
“殿下这是去哪?”
柳昭月喊住他,面露疑惑。她认为,此时最为明智的做法便是待在此地。
动乱的局面持续得越久,日后越难以掩饰。如果搜查不到私兵,皇帝定然会坐不住,到时自然会有人来收场。
何必冒这个险,出去跟人厮杀?
萧砚舟听见她的声音,脚步在门前微顿了一下,但仅仅是瞬间的停留,便头也不回地推开门,走了出去。
云霄见状,立即对柳昭月行了个礼,紧随其后走出房间。
柳昭月紧皱眉头站在原地,萧砚舟这个人,还真是让她捉摸不透。
时间流逝,耳边短兵相接的声音越来越近,萧砚舟却迟迟未归,柳昭月隐隐感到有些不对,一颗心不自觉悬了起来。
这时,江永逸转醒,扶着头,缓缓从椅子中站起身。
他使劲揉了揉眉心,只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扶着桌子好一会儿才缓过神。
柳昭月正在厅中踱步,一回头,见江永逸站了起来,连忙走过去。
“你好些了?”
江永逸嗓子发涩,说话时声音好不容易从嗓子里扯出来:“谢姑娘关心,没什么大碍。”
他又给自己搭了个脉,并未中毒,应是外伤所致。
柳昭月:“刚才云霄告诉我,他发现你时,跟一个刺客躺在一起,是你解决掉的吗?可有看清他们的衣着?”
江永逸摇头。
“我手无寸铁,如何杀死刺客?我昏迷的时候,未曾看到什么人,再醒来,就已经在这里坐着了。”
柳昭月正疑惑,忽然一阵凌乱地脚步从门外传来,她心跳加速,指尖嵌进掌心。
“碰——”
大门破开,几名刺客瞬间涌入。
看到屋内的两人,立马提刀冲了过去。
江永逸眼疾手快,猛地将手中的药箱扔了出去,砸碎在一人身上。那人闷哼一声,但小伤不痛不痒,只停顿半瞬,便又快速逼近。
两人手无寸铁,柳昭月心如死灰,今日可能真要交待在这里了。
“——噗呲”
绝望之时。
柳昭月耳边传来血肉被穿透的声音,她心头一震,怔愣间,眼前的黑衣刺客猛然倒地,鲜血喷涌而出。
裴子野的身影从他身后显现。
屋内的另外两名刺客见状,惊慌失措地转身想要逃窜。然而,他们刚迈出门槛,就撞上了赶来的萧砚舟。
锋利的银刃在瞬间划过,空气中弥漫出铁锈般的腥味。
——“你怎么会在这?你怎么又不听话!”
萧砚舟刚踏入屋内,便听见柳昭月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她站在江永逸和裴子野之间,眉头紧蹙,正斥责着低头站在她面前的男人。
官兵“迅速”赶到时,大多数刺客已逃之夭夭,唯有少数几人被斩杀。
此时,璟王府内一片狼藉。
萧砚舟一脸平静地坐在太师椅上,听完云霄的回禀,让他退下。
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屋内的一角。
江永逸和裴子野围着柳昭月,正检查她的伤势。
裴子野:“抬抬胳膊,疼吗?”
“不疼。”
“腿呢?”
“......我都说了我没事。”
裴子野上下打量:“江永逸!你快看,这出血了。”
江永逸凑过去:“哪里?”
裴子野指着柳昭月的眉头:“这,你眼睛不好使啊。”
江永逸从破碎的药箱中拿出洁净的纱布,将要擦上去的时候,说:“可能会疼。”
柳昭月:“没事。”
她本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然而纱布轻轻擦过皮肤,却没有感觉。
正疑惑,头顶传来江永逸的声音:“......是别人的血。”
柳昭月:“......”
“柳昭月,过来。”
萧砚舟的声音忽然传来,三人不约而同地看过去。
柳昭月慢吞吞起身,走过去:“殿下,是有什么事吗?”
萧砚舟紧紧盯着她。
他也不知道喊她来干什么,本意是想提醒她,作为璟王妃,应该知道避嫌,不该跟别的男子聊得火热。
然而又想到,两人曾约定好互不干涉,骤然失去了评判的立场,于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这两人吵的本王头痛,没什么事,就让他们先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