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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 4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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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人!”
陡然拔高的声调响彻大殿,陆安敬连连冷笑,凶狠的眼神扫了扫王青山,阴恻恻地开了口。
“我还未问你擅自敲响钟鼓召集百官意欲何为!你倒是向我问责了?”
“开国功臣荣国公,满门之祸,难不成不值得满朝文武来一趟?”
王青山人如其名,如青山屹立,岿然不动。
“好!好!好!”陆安敬收了剑,利落地插入剑鞘,“你们想为罪臣荣国公翻案,可有证据?”
“证据?!”
“陆安敬,若是你留下证据,楚家满门何至于被灭!”薛贵转头看向殿上那华贵的女子,跪下爬向殿前,“太后娘娘,请您看在我伺候您这么多年的份上,替老奴做主啊!”
“当年荣国公一案是本宫下的旨,难道你想让本宫指证自己查案不清,伙同奸佞妄杀忠良吗?”
太后怒意尽显,身子因愤怒而颤抖,脸上阴云密布。
“薛贵!荣国公一案早已过于十余年,若是无证据如何翻案。而今你与王青山犯下的死罪却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当真把皇权当作儿戏!”
李朝起身大声呵斥,一句皇权儿戏,让众臣跪了一地。
他一身明黄色的龙袍,威武庄严,眸光锐利。李朝淡淡扫了一眼群臣,却将目光定格在了沈淮序身上。
李朝坐下身子微微后仰,掩了眸中的狠厉。
“沈少师今日少言,何故?”
众人看向趴跪着的沈淮序,心中也犯嘀咕。
往日里能言善辩的沈少师,今日确实从未开口。
沈淮序行大礼后半起身,“荣国公一案事发时,臣还未入朝。其中利害知之甚少,还是少说为妙。”
“朕允你说。”
沈淮序紧紧咬住唇瓣内壁,血腥味一瞬间弥散开,剧烈的疼痛让他意识逐渐清醒。他抬眸,黑色的瞳孔如一汪深潭,幽深晦暗。
“按当朝律法,无证不翻案。若是谁都上殿前喊冤,那还要律法作何用?薛公公与王大人罔顾皇权,私自传授皇命,乃是死罪,其罪当诛。”
清冷的声线如同寒冰一般,字字诛心。
“好啊,好一个其罪当诛!这偌大的嘉元朝,奸佞当道,其罪行罄竹难书。今日我便让所有人记住,这骇人的皇权是踩着楚家的骨血建立的!”
薛贵抹了唇边的血迹,以雷霆之势飞快拔开陆安敬腰间的佩剑,当场自刎。
一时间,鲜红的血液四处飞溅。
众人避之不及却不敢起身,任由血液飞溅于身,朱红色的朝服顷刻间氤氲出暗红色花朵。薛贵直直地躺在大殿中央,脖颈处鲜红色的血液涓涓渗出。
候在门外的侍卫疾步跨进,将尸体拖出殿外。
沈淮序只是站着,毕恭毕敬,未曾抬头。他垂眸盯着那道醒目的血痕,耳边传来阵阵轰鸣声。
王青山发出冷笑,抬眸间看见了沈淮序脚边的金砖上散布着几滴血,仔细一看,竟是沈淮序垂在身侧的大袖中滴落的。
“这样的朝廷,还需要什么历法来证皇权!”王青山嘲讽道。
“王青山!”
李朝噌地起身,指着王青山的鼻子破口大骂。
王青山不怒反笑,“我呈交给太后的历法,依旧是不作数的假历!”
李朝坐在堂上,愤恨地攥紧了拳头,恨不能立刻斩杀了王青山。
如今蒋程不日便要到淮京,他本想着借由颁历给蒋程,好让自己这个皇帝做得名副其实。介时,无论蒋程要什么封赏他都应。
就如宋蘅所言。
“王青山,你当真以为朕不敢杀了你!”
“听凭圣上处置。”
王青山的眼神似是看透生死般淡漠,他看着李朝抓狂的样子,扬唇冷笑。
“朝儿!”
太后压低了声音,一双美目紧盯着李朝,向他摇了摇头。
“来人,王青山私自鸣响钟鼓等同于假传圣旨,即日起关押之刑部大狱。若是拿不出历法,满门处死!”
李朝森冷的一句话飘扬在大殿上空,一场闹剧终是结束。
朝臣们陆陆续续走出大殿,宋明一张脸铁青铁青,快步上前拉住了董历年。
“你方才在朝上为何拉住我!”
宋明如今见好友入狱,心中气不打一出来,拉着董历年的手不断加力,掐得董历年嗷嗷喊疼。
董历年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宋明的桎梏中解脱开来,一边揉着胳膊,一边把宋明往一旁没人的地方拉。
“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宋明甩开董历年的手,一脸嫌弃。
董历年也不恼,看了看外头来往的人,凑近宋明。
“你不觉得今日这事儿来得蹊跷?前些日子太后在宫中大肆抓猫,就抓到了薛贵这只‘猫’,紧接着今日就突发事变将荣国公的案子也牵扯了出来。王青山若是背后无人,怎么可能让宫人们奉命敲十八响。他司天监废黜近七八年,王青山如何有这般只手遮天的权利了?”
宋明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你的意思这背后之人是太后?”
董历年抿嘴轻笑,点了点头,“宋大人还不算蠢。太后如今也起了心思要对付陆安敬,你没看出来?”
宋明摇了摇头,他一届武将,哪里能懂这么些个弯弯绕绕。
“太后年后便没上过朝,今日这浑水她为何来趟?”董历年轻拍了宋明的肩膀,见他还是一副懵懂的样子笑道,“宋大人回家仔细琢磨琢磨吧!”
宋明踱步走出了巷子,却始终没能参透其中玄妙。
而此时太后的安乐殿里,倒是热闹的很。太后坐在园子里赏花,手边还摆了上次没吃成的荔枝熟水。太后垂眸看了一眼那干净澄澈的熟水,眼底情绪淡漠。
什么都没变,只是端这碗熟水的人变了。
“太后娘娘,陆相候在门外多时,差人来问您事儿忙得如何了。”春公公说话间,偷偷打量太后的表情,见她眉目舒展,方透了口气。
“这话犯得着你来催?你是哀家的奴才,还是陆相的狗?”
语气平和,可听者却心口悬动。春公公涨红了脸,忙跪了下来。
“天可怜见,太后娘娘!奴才跟着您十余年了,从未有过二心。”春公公趴在地上表着忠心,却不敢抬头看太后娘娘。
“罢了。”
太后娘娘摆摆手,舀起一勺冰透的熟水轻抿了一口,没吞下去又吐了出来。
“这熟水有些太凉了,哀家这心口受不住。”
“是老奴想的不周到了,请太后娘娘责罚。”王嬷嬷手心冒汗,作势就要跪。
太后娘娘瞥眼,摇头,“王嬷嬷不必跪了,是哀家的问题,你的手艺向来是不会出错的。”
王嬷嬷笑着应承了几句,只见太后娘娘起身,站在了春公公面前,“起来吧,跟着哀家去见见陆相。”
太后金丝镶边的裙摆轻轻扫过春公公的手,走出数步后,春公公才敢起身,疾步追了上去。
王嬷嬷看着春和的背影,啐了口痰,愤恨不已地收拾了家伙什,拎着食盒绕着游廊从侧门走出了安乐殿。
侧门外,宋蘅早早地等在那,满脸焦急,不时四下探望。
见着王嬷嬷走出,一把往隐蔽处拉了拉。
“如何?太后有说起王大人怎么处置吗?”宋蘅紧紧抓着王嬷嬷的袖子,眼圈底泛着红丝,一张俊俏的小脸染着些许黯然。
“太后吊着陆相迟迟未见,我什么也没听见。”王嬷嬷摇了摇头,很是无奈。“今日早朝上,若不是沈少师那几句话,或许还有转机,可偏偏沈少师也是陆相的人。”
“沈少师?”
“他说了什么?”
宋蘅有些站不稳,明明自己是想让沈淮序去救人,为何最终他却成了致命一击。
“他说十年前的命案无证不翻,还说薛贵和王大人私受皇命,其罪当诛。”
“其罪当诛?!”
宋蘅只觉头晕地转,那四个字仿若巨石压住她的心口喘不过气来。她稳住心神,强撑着与王嬷嬷告别后,快马加鞭赶到了沈府。
沈府大门紧闭,宋蘅带着满腔的怒火敲着那漆红色的大门。
可许久不见人来开门。
“沈淮序!你开门!”
沈淮序的府宅建在荒无人烟的城郊外,除了府门前有几处散落的宅子,几乎看不见别的景致。那府宅后的山林郁郁葱葱,忽而一阵风起,树梢飞扬传来簌簌声。
宋蘅咬着牙,奋力砸门呼喊,却始终无人应答。
随着一声轰雷声响起,雨点密而急,砸在地上四处飞溅。阵阵雨点裹挟着凉意钻入骨头,宋蘅方觉如今已是夏末,再过些时日便是初秋。
她不该心软的,若是她不去叫沈淮序,那些错综复杂的死局不会来得那么快。
明明她点出了陆安敬当年那些事儿,太后也已经对陆安敬起疑,可一切都来得太快了。薛贵和王青山竟然丝毫等不住这一个转机,明明再慢些就能有别的可能发生。
宋蘅蹲在地上,心如死灰。
薛贵死的那一刻,王青山入狱的那一刻,一切都已经没有转机了。
雨幕中,两道黑色的身影一前一后逐步走近。
宋蘅擦了擦眼睛,站直了身子,快步跑进雨中。她站定在沈淮序身前,看着他手中拿着的骨灰盒,身后的青唐打着伞,左肩早已湿透。
那骨灰盒上,风雨不沾。
“怎么不打伞?”沈淮序转身将伞接过,撑在了宋蘅的头顶。
“你为什么要在朝堂上说那些话!”宋蘅一把推开了沈淮序撑伞的那只手,雨水砸在她的脸上,顺着她的发丝流到脸颊。
“沈淮序,你知不知道你那些话害死了他们!”
宋蘅站在那一动不动,纤薄的身板在雨中打颤,犹如那寒风中盛开的红梅般,坚韧倔强。她紧紧盯着沈淮序,眼眸中寒意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