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给本能》盐焗星

12、本能

　　不太深，范围也不算大，看不出来是什么形状，像是用什么钝器刻出来的。
　　但在一片连贯层叠的广告中，突然有地方被截断，露出灰白色的墙皮，就很突兀。

　　苏在景仔细回忆了一下，这个图案前几天还没有。

　　她捻了一下指尖。
　　像趁她出门的这段时间，刚刻上的。

　　苏在景对着沾上粉尘的指尖吹了口气。

　　看着轻飘飘的墙灰消散在空中，她莫名联想到在网上刷到过的帖子。
　　有一些心怀不轨的人，会尾随踩点独居的女性，然后用专门的几号标记。

　　苏在景心底一阵恶寒，不算久远的记忆再度清晰。
　　半个多月前看见的男人，自那以后她们这栋楼时常跳闸，半夜偶尔听见磨墙的声音，还有前几天遇到的暴露男。
　　都像是在时刻提醒她，这个小区的治安有多差，而自己有多像目标人群。

　　苏在景连忙拔出钥匙，用钥匙尖把记号划掉，才进屋。

　　过了几秒，觉得不安心。
　　翻出好几支不同颜色的笔，把那个显眼的白，涂花了。

　　做完这一切，苏在景的心才稍微放下了一点，给逢佳时发微信：【佳佳，你说得对，我现在住的这个小区是太不安全了。】
　　逢佳时：【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三言两语说不清楚，苏在景索性打了个视频电话过去。
　　简单说了遍她发现记号和几天前碰到变态男的事。

　　“这么大的事你不跟我说！还是不是朋友了！”逢佳时从床上蹦起来，“你等着，我去接你。你回家前，就住我这。”

　　逢佳时是青宜本地人，前两天就从自己的小房子搬回家住，跟父母和一大家子亲戚一起过年。
　　她现在去打扰，算怎么回事。

　　而且明天凌晨还要去趟海鲜市场，买点新鲜海货寄回云安。
　　白天要收拾行李，晚上还要去给傅哲外甥过生日，后天一早的飞机。
　　要是真去了她家，真的就太折腾人了。

　　“不用了，我的逢大小姐，后天我就回去了，”苏在景赶紧拦住逢佳时，生怕再晚一步，她人就到自己家楼下了，“我已经打算跟房东说不续租的事了，到时候过完年，你就帮我留心着合适的房子就行，不过，租金千万别太高啊。”

　　逢佳时囫囵吞枣式点头，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
　　反正一看就是还想来接她的架势。

　　苏在景好说歹说，才打消了逢佳时在惊动她父母前，要来接她的念头。

　　又在她再三确认下，表示自己真的没问题。
　　才挂电话。

　　-

　　第二天下午，青宜市突然开始下雪，路上白茫茫的一片。

　　苏在景按着傅哲给她发的位置定位，才发现这个小区就是她家附近的北古湾，步行都不超过十五分钟。

　　“叮”的一声，电梯门缓缓向两边打开，暖白的灯光比电梯里的还亮。

　　苏在景迈出去，还没站稳，就被站在门口的傅明朗扑了上来。

　　但傅明朗的动作看起来别扭。
　　头一直往后撤，见她抬手，撤的更厉害了。
　　苏在景只好收回手。

　　“苏姐姐！”傅明朗向后仰着头，说话有些费劲，“明朗等你好久了。”

　　“小明朗生日快乐，”苏在景晃了晃手里的礼物，示意他松手，“生日礼物。”
　　然后耐心的跟半大点小孩解释原因：“对不起呀，明朗。姐姐第一次来，对这里不熟悉。”

　　傅明朗对机器人乐高爱不释手。
　　非要自己拎着快比他还高的乐高。

　　另一只手去牵苏在景。
　　边半拖半拉的往客厅走，边善解人意地说：“那下次可以叫舅舅去接你，这样明朗也可以跟着去了。”

　　苏在景笑了两声，装没听见。

　　客厅的阵仗，着实惊到了苏在景。
　　一地的孩子和玩具，看起来特别像个幼儿园。

　　而她看到的第一个大人，是穿着围裙，端着菜从厨房出来的傅哲。
　　两人目光交汇。

　　苏在景更缓不过来了。

　　傅哲做饭？
　　他竟然会做饭！？

　　缓了几秒。
　　总有种傅哲人设崩了的感觉。

　　八年前的一打五骄傲到不行的少年，如今洗手做羹汤，一副居家生活的样子，怎么看怎么违和！

　　苏在景甩了甩头。
　　想跟傅明朗的父母打个招呼，冷静一下。

　　但扫了圈才发现，整个屋子除了她，貌似就只有傅哲一个成年人。

　　苏在景：“明朗，你爸爸妈妈呢，姐姐去打个招呼。”
　　傅明朗吃力的拆乐高包装，习以为常地说：“他们过二人世界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所以我现在跟舅舅住。”

　　苏在景汗颜。
　　可着父母是真爱，孩子是意外呗。
　　那傅哲岂不就成了给姐姐带孩子的德华了？

　　等等？！

　　苏在景突然从傅哲变傅·德华的认知里反应过来。
　　所以……这是傅哲的家？

　　“苏老师。”一道不同于满屋子孩子的声音叫她。
　　走神的苏在景下意识“哎”了声，扭头看过去。

　　男人穿着黑白条纹围裙，握着铲子，抱着胳膊倚在厨房的门框上。

　　傅哲这两个字，像是知道自己现在不适合出现一样，神不知鬼不觉的藏了起来。

　　苏在景大脑突然没了其他词汇，想也没想的把心里想的说了出来，“傅德华，”
　　“……”

　　空气瞬间凝固。
　　因着孩子多声音也大，她刚才那一嗓子音量不小。

　　客厅里还在打闹的孩子顿时像被按了静音键一样，静默无声，在他们两个人之间来回看。

　　苏在景顶着男人危险的目光。
　　欲盖弥彰，又心虚地接了句：“有事吗？”

　　对视良久。
　　苏在景率先受不住男人直白的目光，移开了视线。
　　拿出了除变脸外，擅长的二技能——装傻。

　　苏在景低头摆弄乐高的说明书。
　　她发现自己装傻这个技能，在遇见傅哲后，用的越来越频繁了。

　　医院弄脏他衣服是一次，学校礼堂休息室被他西装纽扣勾住头发是第二次，现在叫穿围裙带孩子的他德华是第三次。

　　也就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装傻充楞的次数，比她去年三个月抓到学生早恋当没看见的次数，加起来还多。

　　“明朗，”傅哲脱下围裙，挂在一边，走到客厅，“带你的朋友们去洗手。”

　　话落，苏在景很自觉的，把自己划为傅明朗的朋友这一类。
　　也想跟着一起走。

　　谁曾想，她刚故作无事发生的站起来，就被一道听起来玩世不恭的声音叫住了。
　　苏在景只好站在原地，羡慕地看着傅明朗带他的朋友去洗手。

　　一时间，偌大的客厅，只剩下一地的玩具。
　　还有她跟傅哲。

　　尽管没有回头，但身后的男人存在感极强。身上黑雪松的味道无孔不入，隐晦又霸道的侵占了她的感官。

　　苏在景讪讪的转身，瞟了眼傅哲。
　　摘下围裙后，男人的居家感立马消散了，又恢复成了慵懒矜贵的大少爷。

　　淡色的茶眸似笑非笑，薄唇弯起似有若无的弧度，明明他什么都没说，表情也不吓人。

　　但苏在景就是觉得。
　　这人下一秒，就能毫不客气的把她打包成一团，顺窗扔出去。

　　傅哲看了几秒面前长得妖艳又清纯的人，凉飕飕地说：“苏老师，网速挺快啊。”
　　“彼此，彼此。”苏在景尴尬的笑了两声，恭维道，“你网速也不差。”

　　救命啊！
　　这是该讨论网速快慢的场合吗！是能讨论网速快慢的情形吗！

　　又一阵相顾无言。

　　默了几秒。
　　苏在景觉得这么面对面，不说话干站着，太傻了。

　　于是，她一脸诚恳的看着傅哲，生硬地转移话题，“刚才叫我是有什么事吗？”

　　傅哲扬了扬下巴，轻佻的“哦”了声。
　　丝毫没有她是客人的自觉，理所当然那地说：“原本是想让你看着那群小东西去洗手。”
　　苏在景：“……”

　　傅哲忽略苏在景的反应，不给她转移话题的机会，“正好，趁他们还没出来，说说‘德华’。”
　　他口齿清晰，特意加重了“德华”二字。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一开始的起点。

　　苏在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理亏的给了双方一个台阶，“抱歉，不是故意冒犯的。”

　　“那就是有意的了。”
　　傅哲接的很快，几乎她刚说完，他就接上了，像等这句话很久似的。
　　顺带一脚踢翻了她递过去的，代表和平的台阶。

　　“你……”
　　苏在景一顿。

　　这段跟挑事没什么区别的话，她越听越觉得耳熟。

　　下意识想到在游乐场遇见他的那次。
　　那回她把傅哲看成了狗，也说了跟刚才一模一样的话。

　　气氛微妙。

　　傅哲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这时，傅明朗领着他的朋友回到客厅。

　　“苏姐姐，舅舅，”傅明朗跑过来，站在两人中间。
　　顺毛脑袋像个雨刮器一样，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一脸天真无邪地问：“你们怎么啦？”

　　“没怎么，”苏在景忍下不爽，光明正大的结束僵硬的局面，“明朗再带姐姐去洗手好不好。”

　　-

　　餐厅的桌子是个大圆桌。
　　在场的唯二两个大人，分别坐在傅明朗两边。

　　桌子上的菜色香味俱全，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其中大半菜都照顾到了小孩子的口味，不乏糖醋排骨、松子玉米这类甜口的菜。

　　“舅舅！”傅明朗看了一圈，握着他专用的勺子，怨气十足地说，“为什么没有我最喜欢的菜！今天还是我生日！”

　　傅哲给他夹了一块黑椒牛仔骨，淡定道：“忘买了。”
　　“你骗人，我都看见你拿了！”傅明朗不依不饶，一想今天是他生日更委屈了，嚷嚷着要跟外婆告状。

　　苏在景看不过去了，站出来打圆场，“明朗喜欢吃什么菜，姐姐给你买。”
　　傅明朗愤愤不平的啃了口牛仔骨，嘴巴两边还沾着酱汁，两眼放光地报菜名：“香菜！香菜炒牛肉！”

　　苏在景：“……”
　　她收回刚刚的话还来得及吗。

　　香菜，她一生之敌。
　　是她看都不想看的存在。
　　如果可以，她会让吃香菜的人拔光这个世界所有的香菜。

　　苏在景抿了抿唇，喝了口酸甜的番茄牛腩汤，回避傅明朗纯净的眼神。

　　虽然这么做对不起今天的小寿星。
　　但她还是无耻的决定装傻。

　　傅明朗好像知道自己最后的希望也没了，手里的肉都不香了，“姐姐，你也不向着明朗了……”

　　说着说着还带上了哭腔，听起来好不可怜。
　　苏在景拒绝香菜的心，顿时充满了罪恶感。

　　“行了，小鬼，别装了，”傅哲无情戳穿傅明朗的装腔作势，又给他夹了个金沙鸡翅：“明天给你做。”

　　“行吧，”傅明朗闻言瞬间收住，向下撇的嘴角扬了起来，满足中带着遗憾的啃着鸡翅，指使着身边的男人，“还要牛仔骨。”

　　苏在景：“……”
　　得，白有罪恶感了。

　　不过傅明朗这么一闹。
　　苏在景才注意到，一大桌子的菜，看不见一点香菜点缀的影子。

　　她对香菜特别敏感，放了香菜的菜她是吃都不会吃的。
　　即便挑出来，也不行。

　　因为她总觉，就算挑出来，挑的再干净，菜里还会有股阴魂不散的香菜味。

　　苏在景莫名想到宁尔市那次。
　　她去上了趟厕所，再回包厢，就多了几道没香菜的重复菜品。
　　而傅哲的人却走了。

　　当时她还问了秦川。
　　秦川说是怕她们有忌口，不吃葱姜蒜香菜，才又点了几道不带这些的。

　　可现在想来。
　　其实就算有，也不过是用作点缀，正常思维也是挑出去就可以了，不会再额外点重复菜品。

　　但那天在场的人。
　　知道她对香菜的气味这么敏感的，除了吃欢的逢佳时，再者就是十七八岁的傅哲了。

　　苏在景收回飘远的思绪。
　　像发现了什么一样，看着这一桌子辛香鲜甜的佳肴，迟迟没有再动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