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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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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星唯的原名也叫“唯”。中文的念法和日文的念法不同，但是写出来都是一样的。这个名字的保留让她在陌生的环境里感到些许安全。自从来到日本之后，妈妈就尽可能不再对她说中文，唯说中文的时候，也会很严厉地纠正过来。慢慢的，她说中文的时候变少了，然而说日语的次数并没有增加。在诸星大看来，她只是日渐沉默。
“阿唯，要不要和我出去玩？带你认识认识我的朋友。”
“阿唯，新一期的少年jump要不要看？不喜欢的话，我，我也可以买friend！”
“阿唯，你是从哪里来的？那里好玩吗，和名古屋比起来怎么样？”
一口一个阿唯，诸星大自己都叫得有点不好意思，唯还是一副冷淡的表情，看着手中的词卡发呆。不知为何，他觉得唯其实听懂了。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回答？
“阿唯，你其实有听懂我的意思吧？”
他把手伸到唯的面前，遮住她手里的单词卡片。唯终于抬起头来，看着诸星的眼睛。她直勾勾地瞪着自己的圆眼睛，诸星甚至能看清虹膜上的小纹路。在这场眼神战争中，他败下阵来，收回自己的手心。唯接着翻看自己的单词卡片，突然，诸星大以一个优秀的篮球运动员的素养，冷不丁地回手，劈下了唯手中的单词卡片本。
“既然听懂了就别装傻啊！”他努力地笑着，但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唯仍然是一副呆滞的表情，不管是看眼睛，还是看表情，诸星都不知道对方的意思。他伸出手，想确认唯是否在神游——唯捕捉到了这个动作，她迅速缩起身子，用小臂遮挡住了自己的头部，一瞬间做出了防御，或者换句话说，挨打的姿势。
尽管面无表情，可她肩膀的颤抖告诉诸星大，唯在害怕。他原本只是想推推她，但还是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愧。不应该吓唬妹妹的。她初来乍到，就算听懂了，也不一定会说呀。
“阿唯，对不起……”
唯张开手指，从指缝里露出一只眼睛。诸星大小心地碰了碰她的手背，看她没有反抗，便进一步握住她的手，把她用作防御的手臂轻轻放下。她似乎有点要哭出来了，诸星大愈发愧疚，只能对着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阿唯，对不起，原谅我好吗？阿唯，我不应该吓唬你。”
“没关系。”在一次次道歉中，阿唯第一次，对诸星大开口说话。
清浊辅音不分，是中国人学习日语时常会发生的通病。唯和妈妈也一样，哪怕是听得清，自己说出来又会混在一起，这大概就是唯不爱说话的原因。和妈妈勇敢自信但错误百出的表达方式相比，唯谨慎又怯懦，努力不暴露自己口语中的一丝缺陷，也不爱用手势比划，不管走到哪里，双手都紧紧地绞在一起，看起来非常怕生，哪怕在家里也是如此。她只会在妈妈强烈要求下，对诸星大和诸星先生说“是”“好的”“没问题”。唯这次开口，诸星大莫名有种看到小孩子第一次说话的感动。他愣了一会儿，强忍着把她抱起来举过头顶的冲动，双手按住她的肩膀，深吸一口气：“阿唯……你刚刚，在对我说话吗？”
唯点点头，她说：“是的。没关系。”
这段时间里，诸星大开始热衷于把一切东西指给唯看，说给唯听。诸星先生哭笑不得，跟诸星大单独谈了谈这件事，语气里带了点嗔怪：“唯不是小孩子了，你也要尊重一下她的感受。”但当他去询问唯的意思，问她是不是不喜欢这样，唯摇了摇头。她用一句“没关系”，填补了诸星大为数不多的空余时间。训练结束后的夜宵他都不参加了，同伴问起来，他就大声回应：“我得去陪妹妹哦！”
也许唯并不需要这样的陪伴，可是他总觉得，在自己和唯坐在一起，指着电视剧里出现的各种东西叫出它们的名字时，唯看起来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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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诸星大升入初中三年级时，唯也进入了一所有很多国际学生的私立学校念初一。学校是诸星先生仔细考虑后决定下来的，唯胆子小，不爱说话，跟诸星大一起上学效果可能并不好。诸星大不太高兴，虽然两所学校离家都不远，却分别属于两个不同的方向，陪妹妹一起上放学的梦想就这样破灭了。不知道唯是不是很喜欢上学，她每天都起得很早，认真地穿好校服，几乎总能和诸星大一起出门。看她睡眼惺忪，却还是坚持坐在桌边和他的样子，诸星大相当沮丧。走出家门的时候，诸星唯也是一副毫不留恋的样子，诸星大真想追上她，看看唯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能那么积极地离开家去上学。
“阿唯，学校好玩吗？”周末时间，恰好也赶上体育馆维修，诸星大终于有时间和妹妹待在一起，随便聊聊天、吃吃零食。看着忙碌写着什么的唯，诸星伸出手，轻轻盖住了她面前的练习册，开始跟她搭话。
唯冷淡地看了一眼诸星大，沉默地低头，在书包里翻找东西。诸星大逐渐习惯了唯的冷淡，呼吸了几次便调整好心态，回忆起今天的训练成果。冰凉的指尖在他的手背上敲了敲，诸星大抬起头，看到唯捧出了一个小雕塑。雕塑是用各种不同的纸张捏在一起的，仔细辨认一下，大概能看出它是一个婚纱造型的纸模。大概是因为装在书包里，它有点变形了。
诸星大刚想开口夸几句，唯便幽幽地说道：“不算好玩。老师把优秀的作品留下来展示了，说其他人的可以带回家。”
“啊……”诸星大一时失语，“不过，不过……做的很好看嘛！简直和婚纱店里的一模一样呢！”
唯快速地看了一眼诸星大，又低头瞥了一眼手里的纸模，低声说：“我做的是白无垢。”
“……哎呀，有什么区别嘛，也是婚纱的一种。”
唯刚想把它重新塞回书包，诸星眼疾手快，把它接到了自己的手中。这下他勉强看清了纸模的交领和振袖。唯轻轻拉拉他的衣角。“还给我……请……”
“我不是要抢阿唯的东西啦……”诸星大苦笑，“稍微整理一下，应该能变成上课时做出来的状态吧。”
这种手工看起来很费时费力。唯付出了很多，但她对结果并不满意，从她没和父母讲过这件事上，诸星大就能猜出来，她绝对是想把这件制品丢进可燃垃圾袋里。幸好自己问了一句，诸星大这样想着，努力整平已经皱得厉害的卫生纸和服的衣摆。唯在原地呆愣了一会儿，也伸出手，和他一起重新整理起这件失败作品。不过，卫生纸终究不是真正的布料，褶皱实在太难消散。唯用力一扯，衣摆一下子被扯下一大片，她自己也跌坐在地毯上，举着卫生纸，怔怔地看着诸星大的手。
“阿唯……噗……”诸星刚想安慰她两句，看着唯呆愣愣的表情，没忍住偷偷笑出了声。既然实在忍不住，他干脆哈哈大笑出声，顺便去看唯的表情。
……糟了。
唯还是呆呆地坐在地上，维持着之前的……不，是比之前更可怜，更伤心的表情。她大概是感觉被嘲笑了，用力咬住了下嘴唇，紧紧盯着诸星大手里的纸模。诸星大慌忙地举起纸模，语无伦次地解释起来：“那个，不是……不是在嘲笑……”
“姆呜……”
“没事的阿唯，再粘起来就好了！”
“阿大，阿唯，我们回来了！”门口传来爸爸的声音，“啊，你们在一起玩啊，真……”
唯右眼的一滴眼泪恰时滑落。
“阿大！你欺负妹妹干什么！”
“冤枉啊老爸！”
诸星大绝望地躲闪着，但还是被诸星先生无情地掐住了耳朵。“快点给妹妹道歉啦！”
“不是的……”唯赶紧摆手，“我只是摔了一下，阿大没有欺负我。我们刚刚在……”她犹豫了一下，指了指桌子上的纸模，“在弄那个。”
诸星大这才逃过一劫。他摸摸自己的通红的耳朵，愤恨地盯着爸爸。诸星先生也有点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干笑两声，“对不起啊阿大，毕竟你的性格……”
“呀！再也不要和你说话了！我要和你断绝父子关系三分钟！从现在开始，阿唯，他不是我老爸了！告诉他。”
“好！呸呸，不对，阿唯，你也帮我告诉他，我还不想当他的老爸呢！”
“不要这样啦……”唯不知所措地偏过头去。
“阿唯，‘我不做你儿子了’用中文怎么说啊？教我。”
“那阿唯也教我，‘我不是你爸爸’用中文的说法。”
唯的脑袋在两个人之间转来转去，眼泪又要出来了。诸星大赶紧打住，把话题引到她的纸模上。爸爸注意到桌子上破了的纸模，轻手轻脚地把它拿了起来，让唯把破掉的一角递给他。“唔……家里应该还有白乳胶……”
“不要了……”唯低声嘟囔着。
“这怎么行！”诸星大大声抗议着，“我小时候的东西，爸爸可都还留着呢，是吧？”
“三分钟还没到吧，阿唯？”
“茂夫！你真的很小心眼！”茂夫是诸星先生的名字。
修补好的白无垢依然皱皱巴巴，比起和服更像是薇薇安韦斯特伍德的时装。但诸星大第一次领着妹妹走进了他的卧室，把这个乱糟糟的纸模郑重地摆在了书柜的一角中。那里摆着诸星大曾经的许多作品，比如说塌陷的太阳系模型，散架的立体图画，还有裂开的陶瓷小物件。把唯的纸模放上去后，他忍不住感慨：“阿唯的东西是这里最漂亮的。”
“哎？……谢谢……”
唯一直在诸星的面前低着头。看着她圆滚滚的头顶，诸星大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唯惊讶地抬起头来，握住他的手指，把他故意捣乱的手轻轻捏起来，放回了他的身边。
“那个……请不要总是摸我的头……”
“啊！对不起……”
“因为头发会炸起来，很不舒服，还有静电……”
“等一下，阿唯学会‘静电’这个词了！”
“唔……”唯一时失语。看着诸星大兴高采烈的样子，她有些手足无措，但不一会儿，她也对着对方露出了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