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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Chapter 1 ...

  •   国青营的教练曾这样评价过爱知县入选的一位得分后卫:“当你看到他站在三分线外准备抬手,那么你会忘记他在球场外的所有表现。”而在训练结束后发表的某篮球月刊上,知名体育记者相田弥生小姐也在文章中表达过对此人的欣赏:“球场上的他意外的冷静灵活,篮球唤醒了这位活泼开朗爱搞怪的男高中生的另一面。在他起手投篮的瞬间,你甚至会被他认真的表情吓住。”即便只是一位从未明确表明过未来职业发展选择的高中生,全国关注篮球的人们仍然大胆地推测着他将走上的道路——或在大学联赛中摘得桂冠,或参加国家队,甚至或者前往美国,进入NCAA,然后再成为NBA中的某位亚裔选手。

      “梦想?这个嘛……我想喝珍珠奶茶。”上一段评论中的主人公摸了摸下巴,“但是我是很容易发胖的体质耶,所以不敢乱吃甜食。”说完,他很认真地看向采访他的年轻记者,“姐姐,你有没有喝过珍珠奶茶啊?珍珠到底是什么口感,是脆的还是软的?为什么珍珠不会融化啊,我妹妹说珍珠可能会粘在肠子里面,真的假的?”

      “应该是假的吧……”记者擦了擦额角的冷汗。作为专门面向各初高中院校的体育小报工作人员,她知道自己不需要从采访对象身上获得如此多而繁杂的信息,但是,对方特别能说,特别爱转移话题,让她的采访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把想写的东西都问了出来。这位叫“诸星大”的高中生太爱和人闲聊了,记者自己有时都差点忘记现在还是工作时间。

      “她果然骗我!”诸星的脸扭曲起来,做出一个欲哭无泪的表情,“我真的要被吓死了,她之前竟然说,珍珠奶茶里的珍珠根本不会被消化,和塑料一样,黏在肠子里久了会把肠胃堵住,只能做手术取出来,还说她肚子上的疤痕也是因为这个才留下的,好可怕啊!她说得跟真的一样,疤痕就在……”

      “诸星同学,采访,采访就到这里吧……”

      “哦哦好的,不过记者姐姐,她肚子上真的有好大的一条疤,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来的,你觉得真的是喝珍珠奶茶导致的吗?”

      “不会的……”记者只能苦笑。总算把这位吵闹的高中生送走,结束了今天的外出工作,她叹了口气,看向街边新开的奶茶店。

      真的会黏住肠子吗……诸星大惊恐的表情始终在记者的脑海里盘旋。她不禁抿紧了嘴唇,以免自己在大街上笑出声来。十五岁了,他竟然还会相信妹妹的谎言。

      等一下,他和他妹妹的关系怎么这么奇怪呢?算了算了,这不是她的工作。记者摇了摇头,走到队伍的末尾,准备和大家一起,喝上一杯甜滋滋的珍珠奶茶。

      “诸星唯!你又骗我!”诸星大点开Line,疯狂控诉妹妹先前惟妙惟肖的描述,“珍珠奶茶怎么可能把肠子都黏在一起!”附带五个猫咪痛哭表情。对方很快已读,但是一个颜文字都没有回复。

      “阿唯……既然看到了哥哥的消息,好歹回个表情吧……”

      已读不回。诸星大难以置信地敲敲手机屏幕,又抓起来晃了晃,然后不停地点击代表刷新的小圆圈,刷新,已读不回,刷新,已读不回,刷新,已读不回。

      她好冷漠!诸星惨叫一声,紧紧地攥住了自己的衣领,周遭的人被他吓了一跳,纷纷选择绕开。如果诸星大现在当场心绞发作,也会因为表现太过癫狂,从而错过最佳急救时间。

      幸好他是身体健康、热爱运动的年轻男子,情绪调整好,身体就没有大碍。他原地跳了几下,调整好呼吸,重新点开和妹妹的聊天窗口,在对方长久的沉默中,迅速而镇定地打出了最后一行字:“阿唯,你最好想想我们两个之间的关系,你怎么敢这样晾着我!”

      对方显示已读不回。诸星大大惊失色,立刻忘了自己刚刚的规划,赶紧趁着对方还在输入,打出最后的最后一条:“说明你相信我们兄妹俩的情义坚不可摧,哥哥很欣慰。”

      诸星唯的“正在输入中”闪了又闪,最后,聊天框里跳出一张图片,是她特别爱用的一个人脸熊猫表情,诸星大不喜欢,总觉得长着人脸的熊猫有点恶心,除了面无表情半张着嘴的人脸熊猫,上面只有一串省略号。

      太好了,阿唯还是回我了。诸星把手机压在胸口,长长地松了口气。

      诸星大和诸星唯当然不是亲生兄妹。诸星大的记忆里始终没有妈妈的印象,上小学之前,父亲给他的解释是“妈妈去国外工作了,很久才能回来”,他当然不是没怀疑过,可是另外的解释对小孩子来说,负担又太重。在“你妈妈死了”“你妈妈在坐牢”和“你妈妈不要你了”这三种结局中,他还是选择了相信父亲那句拙劣的谎言。初中他考上爱和学院,学校要求每位学生至少参加一个社团,他衡量了很久,选择开始打篮球。第一原因是他个子很高,第二个原因是,爱和的篮球部成绩很不错。第三个原因是,当他尝试着投三分球的时候,脑子里不能想任何事。可以说,投篮的时候,他的大脑,近乎是一片空白。拿到篮球之后,他要思考的事情,以及随之附带的烦恼,比其他任何时候都要少。

      篮球让他解放,让他快乐。他早上六点就起床,晚上九点之后才回家,写完作业就立刻睡觉。偶尔他会被老师叫到办公室,但大家都对他和颜悦色,偶尔挂科,朋友们也会争着替他求情——毕竟要打全国大赛的嘛。可以说,正是因为有了篮球,他才感到幸福。

      篮球打了一年,诸星大几乎忘记妈妈的问题了。那天晚上,他们和旭山中学打了一场比赛,认识了对方学校里一位颇有潜力的后卫,虽然没要到对方的联系方式,但总觉得能成为朋友。老师请他们吃了牛排饭,诸星给父亲发消息,希望他能来接自己回家。来接他的不是父亲,是个漂亮的陌生阿姨,开着父亲的车,用有点奇怪的口音问谁是诸星大。他一脸茫然地坐上车,迷迷糊糊地想,这人是谁啊?

      “你好。”

      他们谨慎地通过后视镜互相打量着彼此。良久,对方小心翼翼地把车停在了路边,转过身看向他。阿姨有很温柔、很坚定、有些胆怯的眼神。

      “大……君,我是……和你父亲结婚了的那个人……”

      父亲?结婚?和父亲结婚的人?诸星大的脑子休养生息了好久,就是为了等待今天的唤醒。他把几个词语和几个词语的解释,和几个词语的解释的解释翻来覆去地组合着,最终,他一拍大腿,得出这样的结论:“和老爸结婚,那不就是我妈妈吗!”

      他毫无芥蒂地开始管父亲的新任妻子叫起“妈妈”。多年前那个被层层包裹的谎言,变成全新的东西发进了他的生活。新妈妈是中国人,父亲在中国出差时认识的,保持了两年的网友关系后,两个人第二次见面,就决定在这座滨海工业城市组建家庭,趁着孩子尚且年幼,好好培养这个家庭的纽带。妈妈告诉诸星大,他会有一个妹妹,妹妹可能不是很聪明,也没有诸星大那么可爱,他一概无所谓。刚开始打篮球的时候,球也不是像现在这样,一直跟在他的手心里的。

      很难想象,人会突然一下子拥有自己很久以前想要却没有得到的东西。妹妹独自缩在沙发里,一副很怕生的样子。诸星大看着空了很久的客房被对方的行李塞满,一时间心绪万千。总得来说,他觉得很兴奋,也很快乐。妹妹正把脸埋进自己的膝盖里。他悄悄地溜过去,摸了摸妹妹的发顶。她的头发毛炸炸的,追着自己的手掌浮了起来。

      而诸星唯对这段回忆的评价是:“你上来就拿手电我,你当你是风暴女啊?”

      妈妈对诸星唯的评价相当中肯,不过在当时,诸星大只顾着享受这位梦想中的妹妹,完全没把对方的刻薄和冷漠放在心里。

      当然,现在也是。能够成为诸星唯的哥哥,他感到非常骄傲和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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