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出》凤殊

9、命案

　　如果问水休休此生最崇拜的人是谁，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回答：绯萦阁的简兮阁主。如果问水休休此生最痛恨的人是谁，她一定也会毫不犹豫的回答：绯萦阁的简兮阁主。

　　身为紫阳国内赫赫有名的神棍，那厮最擅长的便是装神弄鬼欺世盗名，偏生只要是算到谁有厄运，绝对是一算一个准，就连乌鸦都没她那张三寸不烂之舌灵验。

　　自从离开了帝都之后，水休休一次又一次的确定，她那阁主真的是霉神转世，专司为身边之人带来霉运。该死的却是她若知道你会倒霉，就一定要提前告诉你将要倒霉，然后笑眯眯的抽身离去，看着你霉运横生却冷眼旁观。

　　七花七情，七出断情，桃花重生，死劫将至。

　　她虽没有弄明白这十六字箴言的含义，却也知道她的霉运已经降临，芳华国后宫因七花七情草酿成了血案，整个后宫都笼上了一层阴霾，而她却要为着绯萦阁的未来，继续舍生忘死的待在这里。

　　天际微亮，微风送来了百花的清香，可水休休却丝毫没有惜花赏花的兴致，原因就是，她迎着寒风在百花园里跪了一夜，而她前方的不远处，还放着淑妃凄惨的尸身。

　　浓郁的血腥味不停地传来，盖着尸体的白布已经被染成了血红，休休难忍的别开了视线，很难相信那白布之下的女子，就是昨日还巧笑倩兮的淑妃。

　　太后端坐在园子中央，静静的望着淑妃的尸体出神，她本以为这老妖婆会大发雷霆，彻查凶手为淑妃讨回个公道，却不料她只是将皇后和另外三妃都叫来此处，然后默不作声的坐了一夜。

　　此时此刻，她才觉得太后有那么一丝像后宫之主，而不是一个为了夺权而无事生非的妖妇。临危不乱隐而不发，啧啧……后宫的女人果真是不简单。

　　“顾司主。”眼看天已大亮，太后方面无表情的对顾玫刃道，“哀家听闻你这园子里昨夜颇不平静，还有禁卫看到你那侍女夜访中元宫，不知顾司主可知此事。”

　　水休休满头冷汗的望向顾玫刃，却听顾玫刃淡淡的回答：“太后明鉴，臣昨夜派她修整园子，并未见她离开过百花司，若是有什么疏漏冲撞了凤驾，臣愿意代其领罪。”

　　四道狠毒的视线立刻倾注在水休休身上，休休不用抬头就能感觉到贤妃和德妃怨恨的眼神。若不是此刻众目睽睽，她真想抱住美人儿哥哥的大腿，泪流满面的大呼一声：饶了我吧。

　　太后和众妃看美人儿哥哥的眼神一直暧昧莫名，他却为一个身份卑贱的婢女求情，反对她们冷眼相待。这不是摆明了要将她推到风口浪尖之上，让她被这群疯狂的怨妇视为眼中钉肉中刺，闲来无事挠上两下咬上几口，以解她们深闺寂寞不得宠幸的森森闺怨嘛。

　　不就是压坏了他几株破花，不就是滚残了他一片园子，至于这么小心眼的找她麻烦，让她如此的不好过吗？

　　这些妃子也真是奇怪，如此大胆的当众对美人儿哥哥示好，碰了钉子也百般忍让，这么诡异的场景最好是让那个幽灵国君迎面撞上，治她们一个□□后宫之罪！

　　想到芳华国的幽灵国君，水休休心中突然一动，方亦止说过的奇闻掠过心头，乌亮的眼睛带了些惊讶偷偷望向了顾玫刃。

　　那个……

　　众妃之所以对美人儿哥哥有这种反应……该不会因为美人儿哥哥就是芳华国的幽灵国君吧……

　　啊——

　　休休的小嘴缓缓地张开，双眸一眨不眨的瞪向顾玫刃。

　　太像了！如此这般想来他真的是太像了！

　　除了国君，还有谁会拥有这等风华绝代的气度；除了国君，还有谁会拥有这等俾昵天下的风骨；除了国君，还有谁敢公然的冲撞太后；除了国君，还有谁能从容的生活在后宫，运筹帷幄的掌控着一切呢？

　　休休越想便越是心惊胆战，水汪汪的大眼睛也随之多了几分哀怨。

　　她想到了顾玫刃的冷酷无情，想到了顾玫刃的高大强悍，想到了昨夜他掐着她时，那寒凛如刀讥诮如雪的晦暗眼神。

　　完了完了，她竟然惹上了芳华国国君，竟然轻佻的戏称他为美人儿哥哥，她已经可以预见自己的未来将会是多么的可悲又凄惨了……

　　可是，若他真是芳华国的国君，为什么要纵容她去盗取芳华国的国宝，她又怎样才能把他骗出这里，拐到帝都进绯萦阁卖身呢？

　　看到水休休不安的眼神，太后冷笑着对她唤道：“你过来。”

　　水休休闻言恭谨地走到太后面前，只听她阴森的问道：“昨夜子时，你在哪里。”

　　“回太后娘娘，奴婢在百花司跟司主整理园子。”

　　打蛇随棍上，既然美人儿哥哥已经替她寻了借口，她乐得陪他一起糊弄太后。有美人儿哥哥为她作保，老妖婆什么的只能靠边站去。

　　“是吗？”太后缓缓地勾起了嘴角，“那为何禁卫队长说昨夜子时见你在宫中游荡，还自称被刺客挟持被刺客所伤！依哀家看来，根本就是你在自说自唱，逃出中元宫后佯装受伤来混淆视听！”

　　好聪明！休休在心下连连的称赞太后。看不出这老妖婆的眼光如此犀利，竟能将前因后果统统猜中，可惜——她死都不会承认。

　　所以，众人便见休休一脸惊恐的跪了下来，瑟瑟发抖的对太后说：“太后明鉴啊！司主大人要重整百花园，奴婢只是奉司主之命去查看各处的园子摆设，避免同园景重复让娘娘厌弃，绝对不敢潜入中元宫内惊扰凤驾。”

　　同跪在一旁的方亦止眉峰轻佻，唇边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编啊，继续编。他倒要看看这丫头会怎样自圆其说，骗倒精明的太后。

　　果然，太后的脸色更加难看，她猛然站起厉声喝道：“你当哀家是三岁孩童那般好骗！顾司主一向心思剔透过目不忘，岂会派你再去查探一番，分明是你这贱婢在说谎！”

　　“太后娘娘！”水休休突然从地上站起，一把掀起了左臂的水袖。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映入众人眼中，翻卷的皮肉上犹带着黑色的血渍，休休凄厉的声音回荡在园中，“侍卫大人发现奴婢的时候，奴婢身无利器，试问我如何能留下这样的伤痕！若娘娘仍是不相信奴婢，奴婢就帮娘娘找出真正的刺客，证明奴婢的清白！”

　　说完就脸色一变，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欲言又止的偷看了方亦止一眼。

　　方亦止脸上的微笑僵在嘴角，不详的预感顿时将他笼罩。太后眼神一冷问道：“那刺客是谁。”

　　“是……是……他是……”水休休泪珠在眼眶里打转，低着头不停地颤抖，太后重重的一拍石桌，“说！”

　　“是他——”休休上齿咬着下唇，畏惧地指向了方亦止。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布满了愧疚，不安，挣扎和悔恨，那五味杂陈的情感令众妃倒抽了一口凉气，一脸震惊的瞪着方亦止。

　　方亦止玩味的一勾嘴角，漫不经心的看着太后，太后怒火渐消，面无表情的对方亦止道：“圣上国务繁重，方御史不在一旁为圣上分忧，却是到百花司里要如何。”

　　三公之一的御史负责掌权群臣奏章，下达国君的诏令，所以方亦止是唯一一个被允许出入后宫的朝臣。而他深夜密探百花司，只可能是来拜访百花司司主顾玫刃，一时间太后看着顾玫刃的眼光便又深沉了几分。

　　御史？

　　水休休黑着小脸将方亦止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这玩世不恭的小贼竟是位高权重的御史大人！这种男子也敢重用，看来芳华朝政要离崩塌不远了。

　　方亦止对太后微微欠身回答：“臣奉命来向顾司主传达圣意，不想竟碰到中元宫内发生了意外，一切纯属巧合，还望太后娘娘明察。”

　　“听到没有！”太后对水休休冷冷一笑，“方大人入宫只为传达圣意，岂容你这贱婢栽赃嫁祸！淑妃定是被你所害，还不快对哀家从实招来！”

　　“方大人！”水休休无视太后的怒喝，望着方亦止哀戚的轻叹，“枉费奴婢对你一片真心，你竟然这样对待奴婢！是你告诉我要盗取太后的千年血蚕，然后带我离开芳华远走高飞。我借司主之命到中元宫和你会合，不料中元宫守卫森严你大意失手，竟狠心伤我要我引开侍卫。为了保你安全我本无怨无悔，哪知道你竟然折回中元宫去谋害淑妃！”

　　休休悲痛欲绝的低下了头，“太后娘娘，奴婢本不愿说出事情的真相，但娘娘慧眼如炬明察秋毫，奴婢不敢再有半点隐瞒。昨夜方大人离去之时，衣衫后染上了奴婢的血迹，只要太后娘娘命人查看，是真是假自能分晓！”

　　太后脸色一变，立刻招来身后的内侍，内侍恭敬的朝方亦止一拜，然后绕到他身后撩起他衣摆，却见雪白的衣衫下方，赫然印着一个鲜艳的血色掌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