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出》凤殊

45、离殇

　　一颗白子在棋盘上落下，柔和的嗓音随之响起，“罗绮宫走水了。”
　　另一颗黑子紧跟其后，淡然的轻笑带着出尘的清冷，“下一个目标就是娘娘。”
　　“你认为他动得了本宫？”
　　“鹿死谁手犹未可知，不过，他还不知道娘娘才是他背后真正的助力。接受你，他食不知味，除掉你，他得不偿失，不管结果如何，娘娘可谓之双赢。”
　　“双赢吗……”素手拨乱了面前的棋盘，“五年了，没有必要再继续了，本宫已经看到胜负了。”
　　“娘娘要认输？”
　　“呵呵……你认为凭他那性子，就算知道本宫由始至终都在帮他，他就会放过本宫？”
　　明黄色的宫装飞扬，皇后绾盈袖端坐在正宫凤椅上，将一个锦盒摆在了桌上，“芳华七宝中的柒霜草，如约交给你。另外几样若无意外，估计已经被水休休凑齐了。”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优雅的伸出将锦盒拿起，皇后讶然的挑眉，“圣上在七宝上针对你下得奇毒失效了？”
　　“无妨，我已在桃花林中找到了解药。”薄唇轻勾，风华绝代的俊颜在烛光中熠熠生辉，皇后面前之人，正是被方亦止软禁在绯华宫的顾玫刃。
　　一声低笑传来，“圣上自诩聪明绝顶机关算尽，却哪比得上顾司主的惊才绝艳，若你想要这江山，便是本宫和圣上联手，也斗不过你。”
　　顾玫刃云淡风清的回答：“娘娘过谦了，我只是谨遵师命，不能让人动摇芳华的百年基业，凤醉别，不适合。”
　　“呵呵，好一个不适合，不愧是顾司主。”皇后为顾玫刃倒了一杯清茶，“凤醉别太过狂妄，生性又浪荡不羁，不会被江山锁缚，国君之位断不能落入他手。方亦止虽然阴险狡诈，却有识人之才用人之能，更具备凤醉别所没有的野心，只有他，才是最适合芳华的永成王。”
　　素手揉了揉眉心，“顾司主此番安排算不算大义灭亲？凤醉别毕竟是你的师兄。”
　　“师父护了他二十多年，若他此刻还不能悔悟，便是死了也是他咎由自取，我说过，他不适合，国君的位置，他不能碰。”
　　皇后的眼中划过一丝怅然，“若是本宫也能像顾司主这般洒脱，便不会被这江山所累。”
　　顾玫刃淡淡一笑，“六宫之主，没有人比娘娘更适合，过往的一切娘娘就忘了吧。对娘娘来说，凤醉别，更不适合。”
　　“是吗？”绾盈袖唇角一扬，脸上并无太大的起伏，“依本宫所见，水姑娘跟顾司主，也不适合。”
　　“没错。”顾玫刃晃动着手中的茶杯，看着那茶水荡起了一圈圈涟漪，“水休休，是一个意外，虽然无损我们的计划，但毕竟超出了我们的预想。”
　　绾盈袖掩唇轻笑，“顾司主还是多年如一日的薄情。”
　　“是吗？”顾玫刃眉峰一扬，将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利用水休休和凤祭司的渊源牵制凤醉别，使凤醉别目光转移暂缓举兵谋反嗜杀百姓。冷眼旁观圣上谋划的七出血案，暗中帮圣上铲除异己肃清朝局。将计就计潜入皇陵中了化功散封住凤醉别的武功，解除了你身边最大的威胁。让水休休带你到桃花林，找到了医仙灼华留下的解药，解开了圣上在七宝上对你下得禁制。最后，把凤祭司的留书放入天宫洛萦的画像中，诱使她揭穿圣上的身份，让圣上破釜沉舟最后一击。顾司主……比本宫想象的还要无情呢。”
　　顾玫刃面无表情的回答：“方亦止，太心急；凤醉别，太单纯；而水休休，太聪明。”
　　“所以就都成了顾司主手中的棋？”皇后优雅的拖着下颚，“本宫很好奇，你对太后娘娘说了什么，让太后答应自杀陷害水休休，给了圣上幽禁她的理由。”
　　“我告诉她，她的儿子还活着。”
　　皇后微微一愣，随即了然的大笑，“这倒出乎本宫的意料了。顾司主不愧是顾司主，太后自负一生，唯一的弱点就是她那个夭折的儿子，如今顾司主又给了太后希望，太后断然是随你处置用心配合了。”
　　顾玫刃收起锦盒站起，“此间事情已了，剩下的就要劳烦娘娘了，臣告退。”
　　“你要去对付凤醉别？”皇后眼中微微一沉。
　　“娘娘不舍？”顾玫刃话中没有讽刺，只有平淡的叙述。
　　“不舍……不舍又能如何。”皇后长叹了一口气，“本宫纵使对他有情，却也知他不会为我所驾驭，生为丞相之女，本宫最在乎的……还是这百年江山啊……
　　“今日一别，恐怕再无相见之日，本宫很欣慰你能拿到解药解除禁制，使中毒后被损坏的嗓音恢复如常。从此之后，芳华再无任何人任何事能束缚顾司主，替百姓解了七花七情草之毒后，顾司主就离开芳华吧。”
　　顾玫刃了然的点头，“娘娘决定要牺牲自己？”
　　“不破不立。”皇后懒懒的往身后一靠，“父亲已经把大部分重臣控制在手中，圣上收回的权利也都交予了父亲，只要安个罪名铲除丞相一党，这芳华才算是真正属于他。本宫为他创造了这么好的条件，他若是不懂利用，就不是本宫选择的君主了。”
　　“既如此，臣告退。”顾玫刃平淡的转身，而皇后脸上则露出了解脱的笑容。
　　这一切，马上就要结束了……

　　绯华宫外，一道粉色的身影闪瞬即逝，如清风一般飘回了水榭花阁。
　　水休休走到花阁前那株枯死的桃花树下，面无表情的将树根挖开，从中取出了埋藏多日的铁盒。
　　怡蝶丝，尒瑛藤，散魂爪，汜月鳞，雾萦花，六棱香……加上顾玫刃手中最后的柒霜草，芳华七宝尽数在此，顾玫刃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纤指逐一抚过面前的一排珍宝，休休将他们收回铁盒，取出了怀中的火折子，嘴角一勾，引燃火苗，随手就扔进了铁盒中。
　　滋的一声轻响，那被芳华国历代国君视为命脉的宝物迅速被烈焰吞噬，化成了一缕缕黑烟。休休面无表情的走到前方的曼珠沙华花海之前，双手缓缓的，缓缓的握成了一团。
　　曼珠沙华，彼岸之花，花开无叶，叶生无花，遥遥无望，生生相错，它的寓意——
　　无望之爱！
　　休休嘴角勾起了浅笑，但眸中却越见冰冷。
　　好，很好，真是太好了！
　　潜进绯华宫时，看到顾玫刃和绾盈袖言谈正欢，而他清冷又明亮的嗓音已不负往日的沙哑，那一瞬间，她真的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但是，随之而来的真相竟如此可笑，顾玫刃由始至终都是那个冷清冷心的顾玫刃，她竟然被皇陵中短暂的温馨迷了心眼，看不清那致命美丽下无底的深渊。
　　她水休休由始至终都是一颗棋子，还是一颗弃子，顾玫刃不过是利用她牵制凤醉别，找到桃花林，解除己身的禁制，助方亦止守住这百年基业。
　　太后曾说过的话闪过脑海——
　　你被所有人离弃了啊……由始至终，你水休休都是唯一的一个弃子……
　　“呵呵呵呵……”休休讽刺的掩唇轻笑。
　　绯华宫那个美到极致美得毫无瑕疵的男人真他娘的是个圣人！
　　大义凛然，大义灭亲，忠君爱国，怜悯苍生。很伟大，很动人，感动的她差点要泪流满面。
　　她可是个青楼女子呢，怎配得上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那个男子神圣到她不敢直视，神圣到她不敢高攀，神圣到她唾弃自己，怎么就那么自作多情，认为他真的会对她动心，承诺她一生一世的不离不弃。
　　“结束了……”休休望着被烧成灰烬的芳华七宝和最后一株七花七情草轻声低喃。
　　一切都结束了，这里已经没有她留下的必要了……

　　“等等！”待顾玫刃走到绯华宫门前，皇后突然开口叫道。
　　“娘娘还有何吩咐。”顾玫刃淡然的回头。
　　“水休休，你打算如何处理？”
　　“水休休……她是个意外。”顾玫刃微微一怔，随后露出了一抹淡雅的微笑，“但意外已然到来，臣也只有接受这个意外。”
　　皇后饶有兴味的勾勾嘴角，“那个意外可是被你百般算计，你还有把握能抓在手中？”
　　顾玫刃眉峰一扬，“我设的局，我自然能解。”
　　皇后摇了摇头轻叹，“还以为你能比本宫洒脱，本宫说了，你们也不适合。”
　　“是不适合。”顾玫刃冷然的转身，“但，那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