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出》凤殊

28、翩舞

　　“美人儿哥哥，你们……呃……你们三个是约好的吗……”

　　感情他们都算准了丹霞宫今日会有好戏，下朝之后都窝在她宫里凑热闹去了，但美人儿哥哥不是一向冷清淡薄对什么都不关心不在乎吗，怎么也跑去趟了这浑水。

　　顾玫刃回头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不经意的风情看的休休小脸一红，顿时想起了前日在百花司门口的大胆告白。

　　苍天啊！这美人儿哥哥活脱脱一个人间极品，掀眉间就让她小心肝发颤，比她绯萦阁的三大原则五大特色强悍多了。她们那是技巧，是专业，可他这叫境界！

　　技巧能拼得过境界？做梦去吧。

　　哪里还等得到她勾引他，她现在就想扑上去直接将美人儿哥哥就地正法了！

　　嗷——

　　“不记恨，不报仇？”顾玫刃沙哑的嗓音打断了休休的蠢蠢欲动。

　　“报，我倒是想报。”休休皱了皱清甜的小脸，“原本想赢走她们所有的家当，让她们输的没裤子穿，一路裸奔回自己的宫殿。谁知道那疯子会出来搅局玩这一手，害得我计划泡汤望洋兴叹。”

　　不过，看到疯子将那群妃嫔整治的花容失色噤若寒蝉，不得不说只有一种感觉——

　　爽！

　　“妃嫔中有人要杀你。”

　　“你也察觉到了？”水休休眼睛一亮，“美人儿哥哥有没有发现那带着杀气的人是谁。”

　　“方亦止挡住了。”

　　“我就知道！”水休休愤怒的一哼，“那方小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要是晚出现一会儿，说不定那凶手就抓住了。”

　　顾玫刃微微点头不再言语，放开休休的手径自往百花园走，水休休在后方注视着他的背影，脸上禁不住扬起了甜甜的笑容。

　　这样的感觉，真不错。

　　如果以后每天都能和美人儿哥哥并肩而处，一起迎日出看日落，在花香弥漫的园子里相携散步，那该有多幸福多美妙啊。

　　休休陶醉的眯起了眼睛，不由得心下祈祷，走慢点，走慢点，路再长一点，路再长一点……

　　“恭迎淑妃娘娘！”如雷般的吼声打断了她的奇思妙想，休休站在百花园门口，悲愤的瞪着正前方的永成王，哀怨了。

　　娘的，她又耳鸣了。

　　为什么这条路就这么短啊！

　　不过，刚才还在她宫里找茬的女人们倒是已经在这里齐聚，连皇后四妃和凤醉别也已经到场，她和美人儿哥哥这一出现倍加显眼，呃……他们都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爱妃让朕等的好心急。”永成王亲自过来迎接，抱起水休休就往主位上走。百花园内为之一静，众人都盯着永成王怀中面色僵硬的水休休，那目光带着审视和揣测，更多的却是愤恨和鄙夷。

　　凭什么，凭什么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就能得到永成王的眷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立在后宫顶点。

　　两道凌厉的视线扫来，休休顺着视线看去，却是美人儿哥哥和凤醉别，一个面无表情，一个眯着眼睛，一个冰寒入体，一个怒焰狂涛，让她头皮发麻脸色微变。

　　休休嘴角抽搐，不自在的窝在永成王怀里，却不敢动，也不能动！

　　抱抱抱！这些臭男人怎么都爱对她动手动脚！

　　永成王黑纱覆面，轻声凑道她耳边说：“你想让众妃嫉妒，朕就配合你，这效果可好。”

　　“嗯……嘿嘿，很好，很好……”

　　能不好吗？永成王从不让人近身，如今竟抱着她一路走来，她已经感觉到她的后背快被人用视线给戳穿了。

　　“开宴！”二人落座之后，永成王大手一挥，丝竹声顿时响起，他却低着头凝视着身边的休休，黑纱后的双瞳带着灼热的光芒。

　　休休干笑着后挪了两下，永成王却突然伸手夹起一块香菇，宠溺地递到休休嘴边，“爱妃，张嘴，啊——”

　　啊你祖奶奶啊……

　　休休身上的汗毛瞬间竖起，浑身上下共同战栗，冲进体内汇成了一个感觉：

　　呕——

　　她瞪着嘴边那块香菇，仿佛瞪着一只会吃人的大虫，眼珠一转，嗲着嗓音对永成王抛了个媚眼，“不嘛，圣上你好坏呀，哦呵呵呵……”

　　永成王身躯一震，筷子上的香菇啪的滑落，休休眼睛一眯，脸上的笑容更加邪恶，不是要比恶心吗？躲不开你我恶心死你。

　　坏心眼一转，看到永成王覆面的黑纱，心道：死就死了，触怒圣威也比在这里食不下咽被他噎死或者恶心死的好。

　　娇滴滴的一瞥头，羞涩地往永成王怀中靠去，双手一挥，‘碰巧’撞上了永成王的覆面黑纱，将他直直从永成王脸上掀开。

　　“噼里啪啦——”无数杯盘倾倒的声音从殿下传来，丝竹声也顿时停止，众人目瞪口呆的瞪着前方，而水休休更是小嘴圆睁，不敢置信的盯着近在咫尺的永成王。

　　大臣和妃子们屏住呼吸，震惊中更多的却是幸灾乐祸，水休休动了永成王的面纱，触犯了他最大的禁忌，这下子绝对会血溅当场。而永成王的脸，竟然是——

　　却不料，永成王轻叹了口气，伸手扶了扶额头，说出了水休休此生最厌恶最想呕吐的一句话，“爱妃啊，你让朕拿你怎么办才好。”

　　休休颤抖的眨了眨眼，在静谧的大殿中缓缓的吁了口气，自言自语的低喃：“他奶奶的，怎么下面还有一个！”

　　这永成王到底在想写什么啊！黑纱覆面不够，脸上竟然还扣着一个银光闪闪的大面具，只露出两只漆黑的眼睛！

　　啊啊啊！疯了，要疯了！

　　休休的小脸瞬间就绿了，永成王低沉的嗓音回荡在她耳边，“爱妃的好奇心太重，这样可不好。”

　　咦？没有生气？

　　休休偷眼看他，却见永成王已经把视线转到殿中，“众卿和各位爱妃不用拘束，今夜纵情一乐。”

　　气氛一缓，群臣唏嘘，没想到永成王对水休休的纵容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连动了他的面纱都没有处死！

　　席中的德妃和贵妃交换了个眼神，德妃突然站起身走到永成王面前，“圣上，为了庆贺淑妃妹妹有喜，臣妾特意准备了一场舞蹈献给圣上和妹妹，请圣上恩准。”

　　休休眉毛一扬，永成王轻声一笑，“爱妃有心了，准。”

　　没有了太后的刻意排挤，德妃曲弦歌早已不复初见时那般怯懦，而是像一朵盛开的水莲，绽放出了清雅的飘逸之美。她在未入宫前被誉为芳华第一美女，一身舞技艳压芳华，此时她怀抱着箜篌立在园子正中，休休却皱了皱眉头，心中升起了一阵反感。

　　箜篌，美人儿哥哥也在这园子里弹奏过箜篌，在听过那无与伦比的天籁绝响后，休休顿觉曲弦歌手中的箜篌万般碍眼。

　　论美貌，你美得过美人儿哥哥吗？论气质，你清雅的过美人儿哥哥吗？既然比不过，那么她手中的箜篌就变成了一种亵渎。

　　曲弦歌对永成王柔柔一笑，手指飞快的在琴弦上浮动，伴随着曲子响起，动的还有她的身体。

　　众臣哗然，只见那柔韧的身子不停的绕着箜篌舞动，但她的手却始终没有离开琴弦。琴曲和翩舞巧妙的揉合在一起，舞姿翩牵，曲声不断，水蓝色的宫纱层层荡开，然后嗡的一声停在箜篌上方，百花园内先是一静，随后便爆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喝彩，永成王微微颔首，赞叹的一句，“赏！”

　　德妃款款的朝永成王一拜，眸光横流羞涩的看了永成王一眼，“臣妾献丑了。”转身大方的回座，却在不经意间瞥了水休休一眼，那清冷的眸子里写着两个大字：

　　挑衅。

　　凤醉别慵懒的将手边的美酒一饮而尽，随手一抛斜靠在席中，顾玫刃眉峰几不可见的拧了一下，而水休休则轻轻一笑，大方的站起，“圣上，德妃姐姐的贺礼让臣妾非常感动，岂有不回礼之说。既如此，臣妾也献上一舞，作为对德妃姐姐的谢礼如何。”

　　她水休休今晚是来干什么的？

　　是来罹犯众怒的！是来砸场子的！是来搅乱这一池子的春水的！所以，这战书，她应下了。

　　顾玫刃闻声黑瞳一深，凤醉别则邪邪的勾起嘴角，而永成王则略有迟疑，“爱妃有孕在身……”

　　“不妨事的。”水休休扯着永成王的衣袖嗓子一吊，“圣上，您就依了臣妾嘛，让臣妾去嘛……”

　　永成王迅速的抽手，“那爱妃切忌要小心。”

　　相较于休休的淡定，台下却是一片嘘声。

　　她要和曲弦歌比跳舞？她要和芳华第一美女，芳华的舞神比跳舞？

　　她脑子被驴踢了吧。

　　曲弦歌的琴舞双绝是她能比得上的？

　　各宫妃嫔顿时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曲弦歌的眼中也微微露出了不屑。

　　水休休优雅地走到顾玫刃面前，“顾司主，本宫偶然知晓司主擅长音律，可否为本宫和音？”

　　一言既出，群臣哗然。

　　顾玫刃一向深得永成王信任，独居百花司从不结交权臣，自然也没有人知道，这个正一品的百花司司主竟然是会弹箜篌的。

　　凤醉别闻言微微一怔，端起一杯酒一仰而尽，“顾师弟……你竟然在他面前弹了箜篌……呵呵……”

　　水休休有些讶异的望向凤醉别，却见那双魔魇的眼睛像暗沉的无底深渊，散发着无法形容的阴郁。

　　这疯子又怎么了。

　　顾玫刃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立刻有下人捧了箜篌过来，水休休四下里一望，顺手从柱子上扯下两根红绫往手上一缠，然后在园子中央站好，四周一静，休休朝顾玫刃淡淡的一笑，随后向曲弦歌冷冷的一瞥。

　　给老娘看仔细了！

　　手起，弦颤，音响，人动。

　　艳红的长绫先是在地上轻摆，然后像灌注了生命一般慢慢扬起，随着音符的跳跃一点一点的缠绕飞旋。那轻灵的曲子像是跌落尘埃的泪水，充满了点点幽思离愁。

　　红绫微动，休休的身子在如火的海洋中跃起，却在空中狠狠的停滞，像是受到了什么阻碍般垂直砸下，一瞬间，众人的眼中同时幻化出一只垂死挣扎的凤凰，在滔天的烈焰中悲叹哀鸣。

　　凤醉别见状一拍手，强悍的内力卷起无数的树叶飞了过来，绕着水休休不断的盘旋，而凤醉别则顺手拈住了一片凑到嘴边，尖锐的音符随之响起，竟也是和着休休的舞步为她合音。

　　水休休淹没在红绫中的身子此刻动了，身子一轻竟是踩着树叶飞起，仿佛扎上了翅膀在云间飞翔，脚下树叶轮转，手中烈焰挥动，火中的凤凰正慢慢的挣脱束缚，朝九霄天河奋力的冲起。

　　在场众人忘记了呼吸，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那舞动的女子。箜篌声和叶笛声如昆山玉碎，香兰泣露，而休休清脆的歌声也在此时响彻了百花园。

　　碧萧笙瑟，夜色阑珊，千灯白昼写浮生。

　　觥筹杯盏，盈盈舞，翩然舞蹁跹。

　　望高台，一顾如玉千秋色。

　　水烟碧，脉脉画千山。

　　暮色合，百花绽，琉璃夜转盛流光。

　　清泠月，繁华梦，碧树琼花九霄上。

　　千杯酒，醉太平，方寸饮尽千年流光景。

　　莺歌语，惊鸿影，此夜笙歌若经年。

　　徒惹芳华妒，琼隐落，七花七情成梦魇。

　　烟雨青色，霖铃雨，应是千般跌荡洗铅华。

　　君亦知，万般执念皆蹉跎。

　　此落凡尘，清歌却，休休意箜篌。

　　红尘尽去，愿长久，执君之手醉风流。

　　顾玫刃修长的指尖轻颤，漆黑的双瞳咻然向水休休望去，却被那片水漾的晶莹震撼了心魂。

　　一直都知道水休休长了一双干净纯粹的眼睛，就像是一面清澈的水镜，惊心动魄，涤荡风尘。正是这双眼睛，让他屡次对她手软，正是那片纯真，让他尘封多年的冰冷出现了裂痕。然而此刻，那清凉的眼睛内，分明只倒映出一人，写着她无悔的坚决，写着她无悔的情深。

　　那眼中分明是他，那眼中只看着他……那眼中，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了他……

　　曲调微乱，七十二弦嗡的一声尽数崩断，在顾玫刃的指尖带出了一串瑰丽的血花，凤醉别手中的树叶滋的一声碎成了粉末，魔魇的双瞳一眨不眨的望着休休，双手缓缓的收拢成拳。

　　红纱瞬间如退潮般散开，水休休的清啸在曲调断绝的刹那破空而出，百花园瞬间狂风涌动，无数栖息的鸟儿和声长鸣，交织成了一幕惊人的绝响。

　　顾玫刃和凤醉别脸色同时一变，刷的站起，不敢置信的呢喃出声：“百鸟朝凤……”

　　一曲舞罢，殿中一片寂静，众臣和嫔妃们皆神色迷离，却不知不觉的泪流满面。

　　水休休冷冷的望着脸色灰白的德妃，高傲的走回了主座。

　　跟她比跳舞？

　　当年九州君主一掷万金难买她一舞，她的成名绝技掌中飞燕更是冠绝天下，若曲弦歌这种水平都能被成为舞神，那她水休休就是舞神的祖宗。

　　看着顾玫刃在夜空下幽深的眼神，水休休笑眯眯的在背后暗中握拳。

　　美人儿哥哥啊，看了她的必杀绝技，这下子看你往哪里逃！

　　哦呵呵呵呵——

　　夜色微凉，有化冰的声音咔咔脆响，心，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