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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交易 ...

  •   二十二日前。
      大雪纷飞,全然不管沿着石阶往下流淌的血河与残肢断臂,敞开它冰冷雪白的怀抱将整个大地裹在其中,与天染了一色灰白,茫茫一片好干净。
      滕六提着罗裙匆匆转身,看她那背影,恐怕是赶着离去,对此地污秽眼不见为净。就在这时,天际无端飘来一朵祥云,乘云者看不清模样,滕六思及近日传闻,警惕地加快了步伐,她整个身躯化作一阵乱玉碎琼,眼见要随风而去之际,一柄长刀却从天而降,分毫不差地洞穿了神女头颅。
      那人面庞之上笼罩着一层黑雾,不见其中容貌。看身形是个男人,他来时无声,惊天一击就断送雪神性命。
      顷刻间,又有一人显了身形。是个臻首娥眉的美人,她从裙裾下探出脚尖轻轻踢了踢滕六软垂的手臂,回头嗔怪道:“人族有句话叫怜香惜玉,你怎地出手如此狠戾?她死了,往后人间谁还能司雪?若被人间察觉..”
      “闲话少说,快些处理”
      男人俯瞰着云头下的惨状,冷哼了道:“至于其他,还轮不到你我来操心”
      美人面色微变,探出头往下瞥了一眼就缩回目光再也不肯看。二人各自取出腰间法宝,拈决时,那些血肉模糊的尸身便自发被吸进去,黑雾从法宝囊袋口中溢流而出填满了整座山头。
      三刻钟后,尸山血海的景象已是一空,可阴冷的雾气却仿佛能渗进骨头里,肉眼可见,飘荡千里。
      二人看着黑雾的眼神又畏惧又厌恶,搜查过没有遗漏之后,二人便立刻原路回返,连回顾一眼也不愿。
      一山之隔的邻地贯胸国,行人走兽不约而同惊讶地望着西天方向,时正入暮,太阳艳红如血的余晖遍撒万里山河,山中寒潭如火明彻。飞雪就是从此时临空而下,在斜晖中像是一场凄凉的控诉。
      *
      十三日前,玉山,绛朱宫阙。
      锦袍女子手执酒杯,明晃晃的伤心从她眼中流出来浸湿衣袖,她趴在桌案上,窗外三个绿衣小姑娘时不时探头进来偷看殿中情形。
      “怎么办,娘娘哭了!”
      “小喧,你去,你去,娘娘最喜爱你,她在哭呀”
      两人营造出七嘴八舌的吵杂,被叫做小喧的女孩儿抽抽鼻子,语气也染上了哭腔,说:“没有用!娘娘每次都要哭的,我也要哭了”
      她话音刚落就张嘴嚎哭,其余二人见状不好,手忙脚乱安慰她。三人叽叽喳喳吵闹非常,没有发觉殿中女子已经行至窗前。
      女人容貌绝伦,看不出年纪,她身着天女织出的云锦,头戴玉胜,身后千条瑞光循环往复生灭。
      女孩儿们战战兢兢站成一排,女子缓步而来,一手扶窗,一手揉着额角,疲惫地对其中二人说:“别玩了,凌云巅昨日异动,你们二人前往东天将此事告知帝君”
      二女答是,化为青鸟飞远,年纪最小的乖觉地跟着她回到殿中。
      殿门正对着的玉壁前,悬挂着八幅骏马图。右至左依次落款赤骥、飞黄、白蚁、华骝、騄耳、騧騟、渠黄、盗骊。
      每一幅图都栩栩如生,想必落笔之人已在脑海中勾勒过千万次,才能下笔如神。
      “娘娘,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您怎么还看不够呢?”女孩儿万分困惑,化作青鸟落在她肩上,似乎想安慰她。
      女子露出苦笑:“喧儿,我愿你永远不要懂得这种欢宴过后无尽痛苦的滋味。”
      殿外有天兵来报,她敛了神色,拂袖转身间就出现在大殿外。
      天兵拦着一人,不允许他擅闯,这男人相貌平平,通体漆黑,见女子出来,当下跪地俯首而拜:“西王母,卑民有要事要报”
      她不着痕迹挥退看守。
      男人进殿来,却不敢四处张望,微垂着头。只听西王母动听却漠然的声音道:“何虚,你几次三番不远万里来昆仑,求化去外貌的神药,可知道天生万物,自有道理,你身为不死国人,已经拥有长生。却仍然贪心不足。我怜你心诚,可你献出的珍宝在这里不值一提,你报来的消息也不够重要,这次为了换那颗药,你又有何事上奏?”
      何虚长揖道:“姬满曾经周游列国,昔年与西王母于瑶池之上饮酒,西王母为天子作歌唱道白云在天,山陵自出。道里悠远,山川间之。将子无死,尚能复来。周穆王答予归东土,和治诸夏。万民平均,吾顾见汝。比及三年,将复而野。可如今沧海化桑田,敢问娘娘,八骏日行三万里,穆王何事不重来?”
      西王母猝然转身,脸上血色尽褪,神情似悲似喜。
      “我在贯匈国查到姬满转世消息,便快马加鞭来禀报”何虚看着她,得意地笑了:“不知这次的消息够不够换您一颗神药?”
      西王母的视线落在虚空中,水光在她那双美目中一闪而过,她叹息道:“...喧儿,拿九转丹来”
      *
      “我幼年蒙师父收养,教习我武功学识。十三日前我门中上下遭人屠戮,我自——”
      苍乾道,“这么说来,你是你师门中唯一活口了?”
      白药倏然噤声,好半晌才冷冷道:“——爆金丹,跳下凌云巅,也活不久了。
      “遇上我不会活不久的,我可以助你报仇”
      苍乾居然低低笑出声来,他抬指按在白药眉心,白药茫然睁眼,目光无神。
      神力登时席卷白药全身,几息功夫后,白药目光微微一凝,浑身伤口痊愈。
      入眼是一片玄黑铺底,银线绣出滔天波浪的天锦衣料。天女飞梭,数十载才能织出一巴掌宽的布料,那不经意泛出的银光彰显着主人的身份绝非寻常。
      他的眼神逐渐清晰,后知后觉自己此刻紧偎着苍乾胸膛,伸手猛地推开苍乾,竟没能推开,反受其力,整个人后仰摔在地上。
      白药眼角余光中却多出来一双穿着靴的脚,他愕然抬头,入眼却只是黑衣的颜色,这人身量太高,他仰起颈才能看清楚。
      是个模样周正的男人。
      “方才还倚着我”苍乾半蹲在白药身前,长发高束,额前还散着几丝,显得格外不羁,“治好你的伤就翻脸不认人了”
      白药冷静道:“恩公误会,我绝无此意”
      二人对视,白药这才发觉用周正这个词形容不了这个男人。这人俊朗至极,眼似寒星,目光冷峻。五官无不深刻,周身无端围绕着邪气。白药心中惊异,甫一照面,凭他的眼力,竟然没能看出来他是三界中哪一族群。
      苍乾仿佛知他所想,在白药审视的目光中自报家门道:“在下区区小妖,修行五百年,不知道长可有意去我府中做客?”
      “不必,多谢”
      白药谨慎撑起身,那瞬间,闪电般的剧痛从天灵盖劈至后腰,他捂着唇再次摔了下去。
      苍乾似笑非笑抬指沾了白药唇边血迹,又在白药陡然抬起的眼中将那血迹在舌尖舔舐干净。
      “....翻脸无情,血倒是挺甜的。哦,忘了与道长说,我妖力有限,只为你治疗了皮肉伤,内伤还未能痊愈。更何况你丢了金丹,近期想要如常行走是不能了。”他轻飘飘道:“我虽然对你的伤毫无办法,但我知道贯胸国有个巫医,能生死人肉白骨。传闻,他甚至能重铸金丹。我肯助你前去,道长意下如何?”
      白药默然。
      苍乾似时知道他一定会答应,也不急着催促。果真片刻后白药蹙眉低声道:“我能给你什么?”
      “实不相瞒”苍乾低眉诚恳道:“我看道长面善,你我前生定是故人。我族中人皆身患奇疾,成年将至时会得一种病,病发时身边必得有人相陪。我正为此事头疼,遇上道长便如见救星,不知道长可愿助我度过此劫?”
      白药微怔,“就这样?”
      “就这样”苍乾慢条斯理答道。
      白药暗忖片刻,道:“我答应你”
      苍乾怪异地笑了笑,拇指碾过白药唇角,“那就劳烦道长与我回一趟府中”
      “走罢”白药眼眸半阖,疲累至极,既已答应,无暇再分神兼苍乾的别有用心。只摆手答道。
      苍乾俯身闪电般抓起白药衣襟将他提起来往肩头一按,另一手紧扣着他的后脖颈。
      落在身后的白药的佩剑发出嗡鸣声。苍乾转身,单脚踏剑,黑雾渐生,裹着二人一剑齐齐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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