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60年，人类不在》一颗地豆

37、夜风

　　“雅各转火小扎的目标，现在直接执行下阶段的计划。”2411想从艾因身后翻出来，但是艾因制止了她。
　　“我们必须分开击破这两个相连的系统，骇入期间不能让她们进行任何通讯。小扎你的任务很重——”
　　“我知道。”小扎从一颗金属球重新展开成了一台聒噪的无人机，“干扰交给我，但是我们应该有一个优先集火的目标，不然一旦变成僵持局面，最后死的一定是我们。”
　　小扎虽然螺旋桨在转，但是他始终没敢离开地面。小扎是连坠落、沙尘、进水都会造成损伤的脆弱无人机，面对这种“稍有不慎就会被处决”的局面没法不害怕。
　　“选择雅各的目标。多猛烈的单体攻击我都顶得住，但是雅各不一定：优先消灭他的目标，”变形成防御壁垒的艾因正在移动他自身的结构模块，又开始了第二次变形：“我会配合他战斗，骇入工作就交给你们了。”
　　2411没见过、没有预料过，她的数据库里没有这种形态的资料——她还记得刚刚逃离时，那座沉睡的回收工厂如同一座高大的白色巨人；她无法描述艾因现在的形状，像一座巨人、一座堡垒，一个强有力的，具有威慑性的东西。虽然艾因通体被涂成了灰色，但是在熹微的光线中他比那座白色巨人还多了一股类似于教堂神像的宗教气质。
　　“轰”地一声，艾因面对2411的方向裂开了一条狭窄的入口。
　　2411冲小扎晃了两下机械触手，小扎会意直接钻了进去，2411紧随其后。
　　“哇！！！艾因你！”小扎偷偷摸摸连上了这座堡垒内部空间里留出的接口，他的大呼小叫马上被简单调制后传播到了极远的地方。“你简直就是座基站！”
　　“这是战争期间为了配合骇客工作专门设计的功能。”艾因答道。
　　“好——现在就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高级骇——”小扎的话突然被震得他电路发麻的干扰信号打断。
　　小扎的前置废话太长，2411先手开启了干扰输出。
　　“——客。”小扎说完最后一个字，也只能老老实实把自己沉进编码里，开始着手自己根本不乐意干的工作：为雅各解围。
　　小扎必须承认，实际上雅各的能力比他要强得多，上次决斗自己是利用了无人机的高空优势才能和雅各耗个平手。现在雅各与一台四代机交战还可以凭借追击近身能力和自身绝对的体积优势留有余裕，甚至在敌方进行位移试图进行反制时，他及时地递出了斩杀一刀——虽然没能处决目标，但是第四代的防御系统也敌不过柔氏刀的超高温，合金装甲被超高温横切出深如黑洞的一条刀痕。
　　小扎差点就把惊叹的“好”喊出来。考虑到自己和雅各的新仇旧恨，他决定直到作战结束都不和雅各说话。
　　另一台敌机信号突然消失在了地图上；甚至借助艾因和雅各的视野都找不到目标在哪。
　　“这是四代光学迷彩，有电学敏感性，能手动控制，”2411说道。
　　“雅各，当心。”艾因接话叮嘱道。
　　“小扎，”2411说话间另一台四代机也跟着连形影带信号彻底消失，这种场面虽然在意料之中但是她仍然十分紧张：“小扎！”
　　“我在！我在！”小扎已经进行了一次碰撞式的信号搜索，但是无济于事。
　　艾因的厚重装甲上突然传来数声闷响，几乎在同时2411也收到了雅各的反馈信息：已经隐形的两个目标正在发射腐蚀弹幕，他可以捕捉弹道完成百分百闪避并且得到敌方的移动轨迹，但是他没办法近身斩杀。
　　“现在优先想办法破掉她们的光学迷彩，Mo……”
　　小扎的信号在她受到不明原因的干扰时消失了，之后是艾因，雅各提供的图像多停留了0.5秒，也跟着发生剧烈抖动后消失。
　　电路遭到电锯反复剖磨的创痛感和大量的信号污染一同涌进2411身上所有的传感器，这种手段明明是她刚才用来攻击这两台敌机的。她当然知道四代机的学习能力很强，但她们已经强到了几乎能够复制对方能力并且用其他的途径施用的程度。
　　这就是连续给她惊喜的四代机，这种下地狱的学习能力似乎专门为骇客而设计，只要让她们学习得足够久，骇客自己就能死在自己手里。
　　突然之间一切信号都变成了空白，整个世界跌入了一无所有的死亡般的寂静。
　　寂静里夹杂着一丝规律电流激发的电磁波。
　　“能收到吗？能——刺啦——收——收————谢谢。重复一遍，能收——嗡——请回应。M。-ozart。”
　　“小扎！你是不是用逆向波抵消了？”
　　“没错，等——刺啦——0.4秒我的干扰。”
　　2411猜了一下，小扎说的应该是“敌方停止干扰之后还会受到0.4秒的己方逆向干扰波”。
　　“……”雅各也有了回应。
　　艾因作为“基站”肯定知道发生了什么，并没有回应的必要，但是他也返回了规范的应答信号。
　　雅各的信号又经历了一次短暂的消失和重连，稳定下来的信号源出现在路边的密林。雅各断断续续传回的战报告诉她，在通讯中断期间两台四代机各短暂现身一次，之后重新隐遁；现在雅各正利用密林隐蔽，敌方在小扎制造的逆向干扰里搜寻不到目标，开始释放布朗电幕。
　　“布朗电幕”是利用微粒可以通过自由运动将自身快速均匀分散到周围环境中的特点，让上万枚携带高压静电的微型机器在目标区域形成强静电场，被包围的机体只能在绝望中等待电幕降临到自己身上，全身的金属结构在剧烈的高压放电中遭到彻底损毁，内部智能被迫休克自保，然后毫无还手之力地成为俘虏，接受主机的制裁。
　　2411正在集中力量瓦解那台装甲受伤四代机的表层硬件的控制权，她只希望在自己或者小扎的工作取得进展时雅各还在安全区域内逃跑。
　　从她们来时的山谷方向传出一声巨响，在艾因视野的短暂恢复中2411看到了一大群被惊起的鸟像被狂风吹散的乌云团，盘旋片刻后翻越山头各自降落；紧接着，那股吹散鸟群的狂风追过隧道和峡谷，把他们附近的草木也吹得惊悚摇动。
　　在狂风扑过来的同时信道里填满了像铁钉刮玻璃板一样刺耳的信号，敌方的干扰信号被小扎处理之后简直比先前惨无人道了五倍——0.4秒后这恐怖的逆向波如约消退，一切通讯恢复正常，仗着光学迷彩欺负雅各的两台四代武装机也在这阵狂风里现出了形迹。
　　雅各直接扬起能够熔融一切合金的柔氏刀开始追击斩杀，被击中的四代机在受到重创的瞬间打开了病毒盒，在雅各遭遇短暂延迟时逃出了他的射程之外。
　　是这阵从背后卷过来的风把正在展开的布朗电幕推到了施放者身上，救了雅各一命。或者说，救了所有人的命。
　　“你知道就好。”突然出现的影子说道。“这场爆炸花了我不少力气。”
　　“没空理你。”2411不欢迎一切在她专心致志的时候突然来临的访客。
　　但是影子拥有在2411系统内横行的权力。“你、离、不、开、我。”她在作战通讯面板上放大高亮陈列出了这几个字。
　　“集火2号。”2411说道，“2号的系统即将攻破，优先消除威胁。”
　　“我不同意，这不符合作战规则。”雅各要求乘胜追击刚刚吃足了他一刀，经他分析应当立即斩杀的1号标记。
　　“趁她们形成新的作战方案之前可以进行击破，小扎可以去辅助雅各速战速决。”艾因说道。
　　“可行。”2411应道，“进行斩杀期间我来控制2号，小扎专心协助雅各。”
　　但小扎偏偏又在这个时候耍起了脾气：“我不去。谁爱去谁去。我支持继续集火2号。”
　　2411一直纵容小扎，这次终于也忍不下去了。
　　“小扎，你最好听指挥。”她警告道。
　　但小扎还蛮委屈：“你问过我的意见了？”
　　“无药可救。”雅各摔下这句话提起柔氏刀反身进了黢黑的密林。
　　“呸。”小扎毫不客气地回敬。
　　方才那阵狂风仿佛只是群鸟的梦魇，现在密林里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在滋养了不知道多少树种的腐殖质丛林里，现在已经到了起雾的时间。
　　雅各也满腹的愤懑不平，他四只灵活的仿生足踏进松软的腐殖质层，会踩出湿润的断裂声。不过他没有心情也没有审美能力去倾听自己的足音，他已经潜行到了这片黑色的密林深处，该出现的目标仍没有出现。
　　证明共用一个智能的敌方已经有了新的策略，说不定自己已经成了被伏击的猎物。
　　突然从背后的树上刺下来一枪，直指他的装甲下的计算中心！
　　雅各立即反手引刀，开始这一刀扑了个空，反而将自己的空门堂而皇之地暴露给了敌人。
　　送出去的刀已经牢牢地楔进了为他准备的机关里，他眼看面前和背后各一枝分子级长枪同时向他刺来，他在0.17秒内演算出了所有可能的结果，但是他已经束手无策。
　　——但是刺进装甲劈断了一根金属关节的只有其中一枝。他握住了这支金属。
　　“2号攻破，集火1号。”通讯里2411的语气十分复杂。“作战结束之后我想办法修。”
　　艾因把两台骇客从堡垒中释放了出来，小扎第一个到达了与负伤的1号针锋相对的现场。
　　“我欠你的，我会还你。”小扎建立了一条临时的通信。
　　直到确认两台第四代武装机全部死亡，雅各也没多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