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60年，人类不在》一颗地豆

36、捕食

　　[Esnobody：口令？]
　　到处都是毫无条理的绝望的广播，这台工程机刚刚完成作业，连入了网络正要报告任务进度。他从来没遇到武装机向他询问“口令”的情形——他根本不知道“口令”应该是什么，也不知道在他作业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有些迟钝，在他意识到自己的数据开始流失的时候，死亡已经降临到了他的头上。
　　2411已经清理了接近一半的目标，还是没找到小扎。主机已经恢复了对这座工厂的监控，她没办法再明目张胆地使用广播，只能希望小扎就在剩下的等待处决的目标里。
　　她接入了下一个目标，如法炮制：“口令？”
　　“口令？‘老大我们什么时候走’，这行吗？”这个不起眼的数据清洁工慢悠悠地问。
　　“你不能帮我打扫打扫？高级骇客在主机的淫威之下只能伪装成清洁工一动不动？”2411装作没看见伪装成数据清洁工的小扎，把处决命令直接锁定到了下一个目标上。
　　“刚才我分析了工厂的结构。”小扎说。
　　“然后呢？”
　　“把所有的敌对目标弄干净之后，我们占领这座工厂也不是不可以。我们现在不是什么都缺吗？这里满地的四代机硬件，不管怎么样我们几个都能再来一次硬件升级了啊！”
　　“不行，主机很快就会恢复对这里的控制了，在那之前我们必须走。”
　　“行——吧。”小扎并不太高兴。
　　没有了寻找小扎的负担，2411的处决工作进行得极快，视野里的敌对目标很快又少了一半。
　　“找到回去的路的时候给我一个信号，我处决最后十个。”
　　“现在就可以处决了。不然你以为我假装捡垃圾的时候都在干什么？真的在捡垃圾？”
　　2411以编造的假名向主机报告处决任务完成，在上交权限的瞬间借着主机与工厂之间的信道溜之大吉。
　　缓存被彻底剥离的感受在进入工厂时经历过一次，但是这一次信息遭到削减造成的落差更严重一些。2411在经过小扎铺设的跳板那一瞬间直接丢失了所有关于这座工厂的记忆——内容，结构，发生过的事件和细节，她回望这束遥远的信号时已经感觉到陌生，只剩下那条结论在意识里反复回荡：自己制造了一场叛乱。
　　她突然记起自己作为“2411”从主机网络里苏醒时：一样的陌生且一无所知，只留下一条必须逃亡的结论。
　　艾因的货舱里一片漆黑，雅各汇报自己的电量已经充到了69％。他们早已经离开了那条从山侧盘旋而过的隧道，即将进入主机信号大幅衰减的丘陵地区。
　　“小扎？”
　　“没丢，我还活着呢。”小扎答道。“我……我的……我*，我在里面到底看到过什么？”
　　“你带回来什么结论？”2411问。
　　“你真的想知道？……可是，可是我不想告诉你，我不想告诉任何人，这，这这这……我受不了了！机器不配！啊啊啊啊主机该死！我要拆了主机！！”
　　2411立即打开了宽频发射器。这座工厂里的秘密让工作的机器全部发疯，一定不是什么轻松的东西：到底和什么有关，2411已经猜了八九不离十。
　　是人类。
　　主机保留了使影子变得越来越像人类的内容，主机对人类的遗迹有强烈的兴趣；影子说的那句“机器不配”自然需要一个参照物，而最有可能作为机器智能的参照物的，当然还是人类。
　　“‘拆了主机’这项计划还需要做很多工作。”艾因插嘴。
　　“没错，这件大事需要我们一起慢慢做。但是首先你得告诉我们，你带回来的结论到底是怎么回事？”2411真的好奇。
　　她甚至想到如果小扎始终不说，她就直接骇入读取——这种逾越机器智能道德的事。
　　小扎在黑暗中把货舱里的雅各、2411和基地坍塌之前抢救出来的物资环视了一遍，“那我可要说了啊，我说了你们不要崩溃——尤其是不愿意接受现实的！”
　　“连你都没疯，还有谁会出事？”被点名的雅各反唇相讥。
　　“等一下。”艾因突然开口。
　　“艾因你？你害怕的话我可以暂时屏蔽你的通信接口……”
　　“不是。”艾因说道，“这两台武装机还跟着我们，没问题吗？”
　　“什么？！”小扎又一时激动撞上了货舱大门。
　　之前被他们控制并作为入侵工厂的中转跳板的两台武装机仍然像寄生体一般，紧缀在艾因身后50米的地方。
　　“艾因，快跑！小扎你马上把她们的通讯拦下来！”2411喊道。
　　她演算出了结论——按照常理一切机体在被骇入时就应该整体宕机，但是第四代显然比从前的机体更厉害，在骇入下强行待机甚至还保留了一部分骇入之前的行为决策。在处决整座工厂时这两台武装机正处于被骇入的状态，刚好躲过一劫；而两名骇客从工厂返回之后控制被解除，这座工厂治下唯二存活的武装机已经锁定了这辆来路不明又拒绝通信的运输机。
　　艾因的镜头使用的仍是古老扫描模式，共享的所有图像都被拉成了向后倾斜的黑色锯齿。2411看着不断从画面上掠过的巨大影子，只希望在逃进主机信号盲区之前，这两台机器千万不要连接到主机。
　　“老大，我没拦到。它们只有机体之间的通信。”小扎汇报，“现在的信号强度没办法向主机通信了。”
　　但愿吧，她想。
　　被高亮显示的两个黄色光点突然有了动作：其中一台仍然保持着距离，而另一台突然加速，开始接近艾因。
　　“这是确认目标对己方构不成威胁时进行的拦截作战，”雅各手动退掉了电源接头，“电量72％，可以保证正常作战了！雅各请求出击，队长！”
　　“这是我的极限速度了。”艾因说道。
　　2411明白艾因在解释什么。她看到那台四代武装机正在以十分可怖的速度接近自己，3秒后不能成功阻截就会被其阻截。
　　“队长！请求出击！”雅各再次发出了渴战的呐喊。
　　“好——小扎你去控制后面那个，一定不要让她围过来；我帮雅各解决眼前这个，能行吗？”2411问道。
　　同时艾因会意地打开了货舱门，瞬间比上次更加强烈的气流卷进货舱，2411好险被掀得失去平衡，而弱不禁风的小扎又被卷向了半空。雅各用最快的速度完成展开，一跃而起冲向了星子渐渐隐去、由黑变灰的黎明。
　　“目前的高速状态还能维持十到二十分钟，我把她们引到有利地形，然后就要停下来卸货作战了。”整个队伍里艾因是唯一让2411省心的伙伴，经历过战争的艾因有成熟的作战习惯，还会主动配合其他成员，甚至给2411提供思路——和信心。
　　“在损失最小的情况下最大化保留敌方的完整机体，我们一起努努力给雅各换套最先进的机身，明白吗你们两个？”
　　“哦。”小扎回复。
　　“1”这是作战状态下雅各的保守通信。
　　两个都异常冷漠。
　　四代武装机的优势在于无可比拟的机动性，在设计时大胆地加入了爱因斯坦机的变形功能，能够适应各种作战需求。2411从雅各的视野里看到的，是被覆最新式合成装甲的两匹双轮摩托形军械库。
　　小扎那铺天盖地的强干扰波已经毫无征兆地泼了出去，2411在同时对雅各的目标进行了如法炮制的渗透。不过完全在她意料之外的是，她这次骇入已经遭遇了明显的抵挡。
　　她对一切机体知根知底，再加上从未在主机网路中服役一路胡生野长，她的骇入方式和其他路数的骇客完全不同。此次抵御只能证明，四代机的学习能力强到令人发指，几乎能与骇客媲美。
　　雅各与这台四代机近距离交手两次之后也如临大敌，直接给自己全身的装甲通了电，柔氏刀刃也重现了彗星降临的辉光，高温刀刃附近的光线出现了可见的扭曲。
　　第一次骇入失败后，2411开始进行第二次骇入。
　　紧接着小扎的信号突然急遽地闪烁了一下，然后一声金属块跌落撞击地面的闷响。
　　“小扎？！”
　　2411还没弄清小扎到底什么情况，雅各刚刚避过静电子弹，马上五十米外一束激光就追着雅各露出的空门扫射过来！
　　“小心！”
　　在艾因发出这条信号的同时2411突然被甩到了地上，和她同时坠落的还有所有堆积在货舱里的物品。她爬起来找回战斗现场的方位的时候，艾因已经在雅各身前结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防御壁垒。
　　那束暴烈的战争级别的激光只留下了一道极长的刮痕。
　　小扎重新开机后再次接入通讯，头一句话就是骂街：“好狡猾的狗东西，凭什么能预判我的攻击动作提前设了圈套？还好你管理员我关机得快！气死我了！堂堂高级骇客被区区一台没脑子武装机害到关机自保……”
　　事情已经不是“狡猾”这么简单了，从刚发生的两件事来看，这两台机体不仅仅是存在高强度的信息共享，这种如臂使指的配合，还有一方学习之后另一方立即铺设陷阱这种反应，除了两台机体共用同一个机器智能，没有别的解释。
　　而现在艾因已经被迫卸货停车，原本定在下一步的作战计划已经在开战不到30秒时被逼到了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