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60年，人类不在》一颗地豆

109、观雨

　　受到气旋影响，基地所在的草原已经下了几天的大雨，外面的湿度一直在100%，为了保持室内干燥，实验室的鼓风机一刻不停地工作到了现在。
　　“好吵，雨怎么还不停啊。”小扎躺在大厅的地毯上工作，身上插着条十几米长连接线，通过配电箱直达机房的服务器。
　　“地面层噪音当然是最大的，去地下层没什么噪音。”艾因拿他也没办法。
　　“不，老大就在机房对面，我躺着不安心。”小扎越说越心虚，最后直接在队伍通讯新建了一个聊天组并备注“我在倾诉感情问题，闲人别来”，把艾因拉了进去。
　　“憋坏了吧。”艾因半开玩笑地开了头。
　　“他们知道我把梦里的事看那么重的话，不知道要怎么嘲笑我。”
　　“这个……其实2411也很在意梦境里的事，她只是不说而已。”
　　“别秀恩爱了，副队长——”小扎故意把这句话压得很低，“照顾照顾失恋的可怜机器吧。”
　　“你说吧。”艾因说道。“只要我能帮上忙的话。”
　　“我就是说，只有你最可靠了！等我先酝酿一下……”
　　小扎望着像宇宙背景一样空洞的白色天花板，组织起被他咀嚼了几十上百遍的记忆的时候，他好像又回到了伊卡洛斯给他造的那场美梦里，连信号都恢复了以往的活泼多变。
　　“我们见面的时候什么也没做，她拉着我跳了很久的舞，还骂我笨。你说我这么聪明，什么都会，为什么就是跳舞学不会啊……艾因你有过那种感觉吗？我们作为机器是完全不在意形象的，不管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但是投射到人类的形象里之后就会突然发现，原来自己喜欢的是个有形之物啊！居然还是那么可爱，那么让我不敢触摸的女孩。”
　　“嗯，有……”
　　“主要是，小伊觉得我丢人是因为，”小扎没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她从骂我笨学不会舞步，一直骂到我听不懂她的意思，骂我一厢情愿，骂我平时逞能到了该逞能的时候拿不出手，我明明想到她会在转移的时候被老大为难，在事情发生之前就应该把自己放出来，反正我也能像老大一样从主机里脱身，只要多走这一步她也不会像个叛徒一样委委屈屈地没了……我就是笨吧，我又笨又怂，所以她骂我的时候我一句都不敢还嘴，被她从头骂到尾，还哭哭啼啼求她别走。”
　　“换我我也会这样的。”艾因说道。
　　“或许吧……”
　　“或许。”
　　“谢谢你，说出来好多了。你们真的应该看见她一次，她就像我们在小岛的温室看到的雪花一样。我好想看下雪啊。”
　　“我们在热带是没有雪了，以后有机会回到温带或者寒带……”
　　“我要在雪地里住一年，不对，我为什么不再造一个小五出来？可是没有她的记忆就不是她了……等下艾因你先别说话，其实她走了也很好对吧？我记得从她的记忆里提取出来的噪音，这种痛苦能少一点就少一点……”
　　“你还好吗？”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我没事，我挺好的，我就是有点伤心得了，失恋了谁不伤心啊。老大她也真是的，天天追着赶着我们工作、工作，我都高兴不起来怎么工作嘛？——什么东西在响？好了，我现在打赌，不超过5秒钟老大就要来了。”
　　小扎开始数数：“5，4，3——”
　　数到“2”的时候，2411应声进了聊天组：“聊完了吗？聊完了准备基地防御系统最后一次测试。”
　　“真的是最后一次？”小扎磨磨蹭蹭地保存工作进度之后收信号线。
　　“真的，再骗你我是狗。”2411遥控一台五代无人机找到了艾因：“艾因这次你还是扮演另一台无人机。”
　　“我不信，你立字据。”小扎故意挡在那台无人机的去路上，无人机往上他也往上，无人机往左他往右。
　　“测完再立。”
　　“你先立我再测！”

　　所幸这次测试顺利结束，2411免于做狗，除她之外的四台机器也免于继续遭受反复测试布满荆棘和恶意的防御系统的厄运，虽然交给艾因遥控的无人机还是变成了报废的零件。
　　2411把“建造基地防御系统”这条任务从队伍的任务列表上划掉，两页任务列表变成了一页。
　　“喔哦哦哦哦哦！苦难结束啦！”小扎绕大厅飞了一圈，他现在不敢离那些装了各种传感器的通道太近。
　　“鬼叫什么，刚才要不是你，我们就能摸到紧急通道了。”雅各对这苍蝇似的无人机很不满。
　　“放屁，我要是不这么干你早死在前50米了——你别跟我吵，你问艾因和小伊，这是谁的锅？”
　　不管怎样，小扎的心情看起来好多了。
　　“远程操作无人机的体验怎么样？”别的机器都在庆幸自己解脱的时候，2411来找艾因做售后服务。
　　“延迟对操作影响很大，我感觉这种作战环境不适合远程。不过五代无人机的功能没那么多，还挺适合我的，毕竟我不习惯有那么多手的生活。”艾因回答。
　　“好，这台遥控无人机是你的了。”2411迅速在任务列表又新增了两条：“艾因的远程控制无人机训练，全队自选硬件升级。”
　　艾因的抗议和无人机的无意义叫声还没开始，2411打断了他们：“这是你们参加测试的谢礼，想升级什么就升级什么，我绝对不多话。”
　　“这还差不多。”小扎说。
　　雅各跟着点头。
　　“但是我想要‘给小伊找翅膀配件比赛’诶，我觉得我现在很完美。”小扎在空中逗艾因控制的无人机玩。
　　“这种单方面满足你虚荣心的比赛没有举行的必要。”
　　“那——”
　　小扎还没决定是选恢复牛仔必不可少的枪还是再增加一段反应盾的蓄力，或者要个更有威慑力的改造的时候，实验室的灯光暗了一秒，紧接着头顶一声炸雷。
　　这道劈中避雷针的闪电来势不弱。
　　“外面雨还没停吗？”2411去气泵房看了外面的湿度，仍然是近乎100%。
　　伊卡洛斯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门口：“我想出去看看飓风。”
　　“我也想！等我去拿根线，把我拴在水管上省得把我吹没了。”小扎扭头乘升降梯去了2411的工作室。
　　伊卡洛斯伸长武器座，跳起来拍到了开门按钮。沉重的大门顺着滑轨移到一边，裹着水汽的凉风顺着通道冲进大厅，一直在轰鸣的鼓风机猛然加大了马力，排风扇轰隆隆的震响和外面尖啸着的风声搅在一起，大厅的温度甚至跟着开始降低。
　　2411也走到了门口，突然一阵疾风夹着雨横扫过来灌进通道，钉子一样的雨溅了她和伊卡洛斯一身，大门里一米的地面都是湿的。
　　她打算撤回室内了，但是伊卡洛斯还在风口接受着疾风恶雨的吹洗。
　　“雅各，搬那块最大的透光板过来。”2411说道。
　　塑料的透光板在门口架成了一个斜面，原始而有效地挡住了大部分的风和雨。疾风吹着树木乱摇，雨水和树叶草籽一起摔打在透光板上，透光板也跟着风一同嘎吱嘎吱地响。
　　天上一条一条灰色的雨云都被水气坠得极低，从草原一边快速奔跑到另外一边。
　　雅各用两支投枪撑着透光板，小扎给艾因控制的无人机也绑上了线，五台没见识的机器挤在一张板子后面看刮风下雨——当初在温室里看下雪也是这样。
　　“所以你们都要升级或者改装什么？”2411问。
　　“哎呀老大！！我们看飓风看得正开心呢你问这个，应该找个合适的借口禁言你。”
　　“看来风眼没经过这里，可能在南部，但是也离我们不远。”艾因说道。
　　“风眼？”
　　“巨大气旋就像个漩涡，整个漩涡快速旋转制造狂风暴雨，离中心越近天气越恶劣而且雷暴也越密集，但是气旋正中心永远是晴朗无风的。不少人类为了收集风眼的数据，在气旋过境的时候跑到户外，然后死在风眼移动后的风雨里。从留下来的少数图像来看，风眼里看到的阴云和晴朗天空的对比非常壮观。还有就是，人类也喜欢观看这种恶劣天气，他们都说在安全温暖的掩体里看到外面，会有得到庇护的安全感。”
　　“算了，今天不猜人类了，我也觉得很宁静。”小扎说。
　　雨仍然很疾，但是在天上翻滚的雨云正在变得稀薄，在又一阵强风呼啸过去的时候，室外的亮度突然提高了几分钟。
　　“这么算的话，再过两天就能放晴了。”2411离开门口，在气泵房吹干了身上的水汽，回到了她的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