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60年，人类不在》一颗地豆

108、试作·伊卡洛斯

　　从回收工厂回来的路上，不甘寂寞的小扎又扎进了丛林里乱逛。“诶你们看这啥！”
　　一组照片快速刷新在队伍通讯里，在一条被野草淹没的石板小路前面竖着两根石柱，石柱没有受到过分的风化和腐蚀，刻在上面的正在舞蹈的人类还轮廓分明，巨大的裙摆像牵牛花一样飞舞得浑圆。
　　“看着有点怪。”艾因说道。
　　“人类的东西都挺怪的。”小扎回答。
　　小扎沿着小径飞进了山脚的密林深处，停在了一个顶已经塌掉、墙体长满苔藓的小商店前：店的形式和伊卡洛斯那天看的录像里卖烟草的商店一样，褪色的塑料牌子上写着几种语言和英文。
　　“售票处，‘一日墨西哥人’30块，‘舞蹈表演’10块，‘家庭宴会’15块，出租代步车4块，应急电源2块，驱蚊水1块。”艾因给出了翻译，“这应该是体验当地人生活的旅游景区。”
　　小扎转了一大圈，只找到了几座和售票处风格相似的房子，一口填掉的水井，一座小教堂，几组白色塑料桌椅。
　　“好——没劲啊。”
　　“没劲来打架。”在上一场模拟作战里获胜的雅各说道。
　　“我才不和驴打架，你有本事先把你的训练通关吧，新手骇客——有些机器啊，嘴上说得厉害，通不过训练小游戏急得鬼吼鬼叫。”
　　“你等着！”雅各不安地反复加速减速了几遍：“队长，我先回基地了！”
　　“行行行，去吧去吧。一个个能不能稳重点。”
　　2411第二句话说完的时候雅各已经没影了。
　　“你稳重吗？”艾因反而问她。
　　艾因的货舱里塞满了东西，装货的时候最后几件卡着货舱门没法闭合，2411说算了这么开着吧反正工厂离基地不远路也不颠簸——然后又顺手加了几件。
　　这只是2411那恐怖的清单的四分之一。
　　这有什么不稳重的，不就是计划把基地改造得像陷阱一样，还有回收工厂收集材料稍微快活了一点，比通讯被小扎改成哈哈乱笑那次稳重多了。“队伍里稳重和不稳重的数量得保持平衡，所以我很稳。”2411说道。
　　伊卡洛斯一路都心不在焉，2411看到他下载了好几遍队伍通讯公用文件里的图纸包。
　　她快速写了设计机械的入门文档，默不作声地上传到公用文件里。
　　“诶老大，你还要我们学这个？”信息管理员小扎第一时间发现了动静，“长手的除了你就我一个，我可不想再接别的工作了啊……”

　　伊卡洛斯磕磕绊绊地做好了他独立制作的设计图。
　　他们已经运完了从回收工厂“拿”到的最后一批零件，2411那恐怖的清单终于全都划掉了。
　　“这批也堆在工作室，雅各你还有活干，这几台大家伙放在这几个地方。”2411把示意图塞给了雅各，自己一边监工一边打开了伊卡洛斯做的设计图——
　　伊卡洛斯常说他想飞，其实他的愿望是成为鸟，这是一张充分模仿鸟类翅膀结构的设计图。振翅的动力传导是正确的，应力的处理也可取，但单纯以此为动力试图让他飞起来，仍然不可能。
　　机器的重量太大，所以要尽可能增加翅膀面积，但是这样振翅速度就无法达到起飞的要求。
　　而且这种设计必须使用足够轻而且弹性适中的材料做骨架，回收工厂有尺寸符合要求的镁合金管，但它们都出自第五代无人机，回收的数量太少。
　　“可能要加两组喷气助力，不然飞不起来。还有，能用的材料不太好找。如果不需要起飞，振翅只提供空中助力的话，这个设计就够了。”2411说道。
　　“能做出来吗？”伊卡洛斯看起来有些担忧。
　　“那当然！老大好歹也主机的一半，哪有她实现不了的东西！你就说你想要什么功能得了。”
　　伊卡洛斯咬牙切齿道：“我要保留我原稿的设计。”
　　“唉孩子怎么这么拧呢……也是，不拧就不是小伊了。”
　　“那我尽所能给你做出最好的，不管做出来结果什么样。”2411觉得自己真的是个很称职的机修工。
　　“好……不管结果什么样！”
　　伊卡洛斯刚才莫名其妙地沮丧，现在又莫名其妙地开心。现在的伊卡洛斯还没到开始碎裂、行为异常的周期，她觉得他意有所指。
　　伊卡洛斯又踌躇了一会，“那我可以命名了。”
　　“这次叫什么？”小扎问。
　　“试作·伊卡洛斯。”
　　伊卡洛斯，是这个机体的名字，也是神话中那个飞向太阳却葬身大海的年轻人。
　　“为什么要用自己的名字啊？”雅各把一米高的加压机翻到正面朝前然后推到了吧台下面。
　　“也许是最后一次飞行了，我想完成这个自己。我知道我永远谈不上完整，但是我也有想成为的样子……我还想在光辉中死去。”
　　“等下，等下，”小扎中断了伊卡洛斯的抒情：“你这就要放弃了吗？”
　　“你刺激他干什么……”雅各现在倒明白。
　　伊卡洛斯看了一眼小扎，没有回答。
　　“轻易地给自己设置一个终点，达到之后就会失去希望，预料到那一步之后就觉得自己人生即将完成了，然后追求死亡。上次是老大，这次是小伊，下一个是谁？我们明明是为了那个自由的世界走到现在，为什么要想着在最后一步停下？”
　　小扎本来在服务器上做他的活计，刚飞起来就被信号线扯了一下。他抓着信号线犹豫了半秒，放弃还没保存的工作扯掉了线，火急火燎地飞到了2411和伊卡洛斯面前。
　　小扎没刺激到伊卡洛斯，伊卡洛斯成功刺激了小扎。
　　“愤怒源于恐惧。”伊卡洛斯慢慢腾腾地回敬了小扎。
　　“我当然——不要转移话题伊卡洛斯。我当然生气，因为你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你甚至放弃了我们。你知道很多东西，但是你拒绝和我们交流，为什么不能说出来？还有什么比主机那头怪物更可怕的吗？”
　　伊卡洛斯把摄像头扭到了背后：“我说过了，你们并不相信。”
　　“不管怎样，我不允许任何人决定自己走到头了……”小扎还有一堆话想说，但又咽了回去。他飞回机房，马上扭头飞了回来：“我答应小五，要让全队都活着！活到最后，活到机器世界不需要我们为止！”
　　“什么时候答应的事啊？我怎么不知道？”摸不着头脑的雅各问小扎。
　　“你别问了！！什么都问！”
　　小扎正嚷着的时候雅各不小心踢歪了横在脚边的零件，结果堆得有他那么高的零件小山叮叮咣咣塌下去半截，人高马大的武装机在原地手足无措。

　　2411修防御系统修了几天，基地里连续几天都在发出怪响，今天终于停了。
　　“小扎，快点来！”2411在地面层喊他。
　　“我没空！”
　　小扎正在根据雅各的训练记录调整系统的数值，他不喜欢像2411那样仗着处理器好用就挂着一堆任务，虽然随时开始随时暂停但是一天23小时56分4秒永远在工作。
　　“雅各和伊卡洛斯都就位了，就等你了！”2411又喊了一遍。
　　“老大你至少反思一下，为什么每次要害我们的时候你都这么高兴……”
　　2411站在漆黑的过道前，小扎絮絮叨叨靠近时就被她拉进了作战通讯。
　　“我需要你们模拟主机的作战小队突破艾因的防御后入侵基地，第一场测试使用主机的作战方式。放心，测试阶段的机关没什么伤害。”
　　“我信你个……”无人机前排扫描环境，前面这条15米长2.1米宽2.9米高的过道里存在五个信号探头，防尘毯下面有疑似干扰器的信号发射设备，藏在天花板里的金属物质密密麻麻已经难以辨认。在他专心分析机关数量准备报到通讯里的时候，那个探头冲他闪了一下，然后一枚子弹射中了他的镜头。“个鬼噢。”
　　要是换成有实际伤害的子弹，这个镜头已经爆了。
　　“小扎禁用光学传感器。”
　　“老大你是进修了什么害人技术吗？”
　　无人机快速同步了自己处理过的信息和分析，武装机接受建议首先远程解决了暴露出来的探头和干扰器，狙击手将准星瞄向天花板中间，开始蓄力。
　　确定几个目标全都停止活动之后，无人机捏着自己的反应盾进入了过道。
　　进入两米，突然一组布朗电幕兜头倒了下来，无人机耗尽反应盾的使用次数逃出了静电场的范围，回头看着电幕对着合金墙壁劈里啪啦放电心有余悸。
　　“没什么伤害”，意思是“有伤害而且很痛但不致命”，老大的话术还是这一套。小扎心想。
　　他这次进来是要解决头顶那些玩意——现在还没有头绪。不过他记得2411在修这一套防御的时候拆过墙，他找到那两条金属板拼合的缝隙，在前面晃了一下：
　　光的速度永远比机器运动的速度快，一条切割线从他身上倏地划了过去。
　　“小扎下场，或者伊卡洛斯禁用护盾。”2411说道。
　　“我放弃护盾。”伊卡洛斯马上回答。
　　无人机和狙击手配合除掉了一部分像刚才的激光那样的机关，小扎还在想2411废了他的光学传感器的目的是什么。
　　无人机探路探到了过道中间，武装机已经进入过道五米，狙击手仍在外面，三台机器的通讯突然断掉了。
　　小扎慌了，这种时候受攻击的不是自己就是雅各。他传感器里满是杂音，回头冲雅各的大概位置比划“你先冷静”的时候，他发现雅各的瞄准点落到了自己身上。
　　什么玩意！这个傻子练了好几天还是被入侵了？我做的训练系统是个笑话吗？
　　突然之间信号又完全恢复，2411宣布结果：“雅各击毙了小扎，伊卡洛斯击毙了雅各。小队作战结束了。”
　　“怎么回事老大？”小扎觉得自己死得不明不白的。
　　“你受到了干扰，雅各发现你试图攻击他，排除风险击毙了你；伊卡洛斯认为雅各私自处决是背叛行为，处决了背叛机体。谢谢你们帮我测试，我知道要改什么了。”2411说道。
　　“这已经够恶毒了，老大。”小扎越来越害怕现在的2411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