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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历情 ...

  •   这个答案并不令人意外。
      祁洲航甚至有理由相信,自己这位师父早便等待着这次安排好的会面。但她相信,她落入机关之中是个巧合,所以……此时此地大概在那幕后之人的意料之外。
      她立刻问:“是谁?”
      明极不答。
      她便又问:“为何?”
      明极依旧不答。
      祁洲航便不再问。
      顾莫微安静的站在一旁,她发现地宫里没有风,祁洲航的发丝却有所颤动。因为她在颤抖,手在颤抖,心在颤抖,但终究也要安静下来。
      祁洲航闭眼复睁,眼中便有了锐利,持剑慢慢逼近过去。
      明极见状苦笑了一下,负手而立,她目光明明望不出这甬道却好似看到了天边,但祁洲航又觉得她在看着自己。
      看着自己走近,再走近,无论远近,一直在她的瞳孔中。
      “唰!”出剑,一道弧形的银光。
      顾莫微瞳孔一缩,但却没有出手阻拦。
      好好一柄剑硬是被祁洲航拿做柴刀来劈,没有章程,没有招式,她本便不会几招武功,还偏偏都是自明极那处学来的,此时亦不愿用在她身上。那一剑自上到下,划她的肩膀,血淋淋的一道,不深却长,最后狠狠劈在她腰间的酒壶上。
      那酒壶清脆一声分作两半,又与酒一起跌落地上,碎了满地,洒了满地。
      明极未避,也未去捂自己的伤口,反而有些怅然的低下头,盯着地上的碎片。
      顾莫微伸手拦住了闻声赶过来的净初数人,淡淡扫过祁洲航,望向明极。
      “不报仇?”明极轻声问。
      祁洲航冷然一笑,“道长与孤相识多年,总不会是第一天知道孤的性子。”
      她看似不讲规矩,却最讲规矩,她看似嚣张跋扈,却最识时务。这是在净初山上,在众人面前,她当然不会动手,她惹不起,亦报不了这个仇。所以……明极笑了笑,所以她不杀自己,只是因着形势,而不是情谊?
      “既然你不杀我,便出去吧。”明极道:“把你腰间之物留下。待你哪天有意,不妨再来。”
      祁洲航看了一眼地上的狼藉,随手抽出来玉筒丢给她,挺直了背仰着头大步往外,净初之人本是并排如墙,但明极显是仍有威望,只摆了摆手就让众人让开了路。
      顾莫微略作沉吟,与明极对视一眼走在了祁洲航身后,见她梗着脖子又要触碰到机关连忙扯了一把。
      “跟我来。”顾莫微把她拉到自己身边,淡淡地走到前面。
      这条路比来时的要长一些,祁洲航无心去看那壁画,目光直直的看着前方,走出去有一段才落到顾莫微的肩头,她声音很稳,但正因稳重方显得与平时大不相同,叫人觉得逞强。
      “那是什么东西?”
      她问的是此前腰间那个玉筒,和里面的物什。
      “一张白纸。”
      “白纸?”祁洲航不信。
      “嗯。”顾莫微点了点头,她本不欲再就此多言,但身后的人安静的出奇,明明不信却没有追问,反而让她心中有些涩然,犹豫了一下轻声解释道:“净初有七律,凡弟子不可违背。但脱离净初则不再受约束。”
      她顿了顿,“你刚刚误入的大殿便是脱离净初的必经之路,名为惊辰殿。那玉筒是通关的凭证,执玉筒而不死殿中,则可脱离净初。”
      她话音落时恰好开动机关,示意祁洲航跟着自己走出来。藏经塔之外天色已蒙蒙亮,祁洲航仍有话想问她,便低落地道:“孤要去你池子坐坐。”
      她指的是净初山顶上那巨大湛蓝,虽彻骨而不封冰的湖泊。顾莫微点点头,虽已知晓了她会轻功,但还是习惯性的带了她一把。不多时两人来到湖畔,祁洲航腿一伸便躺了下来,顾莫微并拢着双腿安静的坐在她旁边,望着湖光山色。
      净初山终年积雪,祁洲航惯是畏寒,此刻却仰卧在这皑皑白雪之间,由着凉意渗入肌里。
      顾莫微也并未阻拦。
      过了许久,天边染上了晕黄,祁洲航方动了动僵硬的双腿,轻声问道:“你知道多少?”
      方才她问明极,明极不说,待来的人多了,便更不可能说了。何况那背后之人,竟然安排了这样一场好戏,纵净初山与世隔绝,焉知其有没有本事放两颗棋子在旁边看戏?有些话也便不能再说。
      但顾莫微今日也出现在那里,总不该是巧合。
      她见顾莫微不说话,也不急,又问道:“你有没有见过你的父亲?”
      她没有等顾莫微回答便悠悠道:“我没有见过,我还没出生,他便战死沙场了。传言说他有遗愿葬在西陲,埋骨于边境之间,无坟无冢,所以我连他坟都没有见过。”
      “但我身边的一切都在提醒着我,不能忘记他。这爵位、声名、部属、财库……哪一个不打着中山王祁浩的名头呢?”
      “我既享受着他留下的一切,总该记挂他的。”
      “但有时候也会埋怨他。每每受了欺负,亦或无力改变有些事情,我就会怨他,怨他没有活下来守护在我身边。他是权倾天下的兵马大元帅,是闻名宇内的大齐战神,若有他在……”祁洲航自嘲的笑了一下,“孤一定更嚣张,更跋扈。”
      祁洲航又沉默下来,许久许久,便在顾莫微以为她不欲再言语时,她又开口了。
      “孤曾受过大辱。”
      顾莫微闻言抿了唇,偏头看她,许是冰雪里待的久了,祁洲航的脸色惨白惨白的。
      “无力抗拒,任人宰割。”
      “便在这种时候,她出现了。她救了孤,为孤诊病,教孤武功,会责孤的不妥,会笑孤的糗事,会为孤讲些无用的大道理,偏生自己却往往无分青红皂白的护着孤。”
      “她虽然是个女子,虽来的不多,但孤却真的把她当作了父亲。莫微,孤的父亲杀了孤的父王,你说这个仇,孤是该报还是不该报?”
      她的尾音待了一丝苦苦压抑的颤,顾莫微看着她努力睁大眼睛,眨也不敢眨,好似生怕会有什么一不小心从眼角滑落出来。
      顾莫微伸出手,轻轻覆在她的眼上,手掌温热,掌下微凉,渐渐又有些湿润。她那般僵直的躺在雪地之中,一动不动,一声不吭,那强撑着的倔强,却是顾莫微自相识以来,第一次见到她的脆弱模样。
      “这仇我不能报。”祁洲航的声音有些哽咽,她说这些话分明是要试探身旁这个可能知情的人,但当手掌覆上眼睛,陷入安全的黑暗的那一刻,她自己都分不清真假了。
      净初山有守护大齐之责,明极既为其时宗主,岂会无故杀害素有军神之称的中山王?然而在净初山的记载中,却只有结果没有原因。再联系那几乎无错的地图、明极的表现,以及自己可以无恙走出那藏经塔,祁洲航已然明了那幕后之人的目的便是让她“查到”父王的死因,而明极则是被推出来的替罪羊。
      是谁,能够指使净初宗主逾矩杀人?能让其陪在自己身边九载?乃至能让她认下罪责甘心赴死?
      若说原本祁洲航还没能想的清楚,惊辰殿内,那画中人的一句“历情”却点醒了她。
      若明极也是遭了情劫,那她的劫数又是谁呢?是齐皇还是……自己的母亲?
      祁洲航心中几乎有着确切的答案。
      祁洲航定了定心神,用笃定又绝望的语气说出自己心中的猜测,“孤的母亲、舅舅、和如师如父之人,一同杀死了孤的父王,这仇,如何能报?”
      身旁的人仍没有说话。
      覆在眼上的手,仍是那般温暖、稳定,没有一丝颤动。
      天边太阳冉冉升起,把云朵烧成火红火红的一团,却未传来半分暖意。祁洲航只觉自己的心,愈发冰冷,似要沉入那湛蓝幽深却刺骨冰寒的湖底。
      她的声音也像结了冰茬儿,“所以,一切都是局。一切都是戏。所有的恩宠、疼爱、放纵,不过是对孤的补偿。那么王妃,你亦是这补偿中的一份么?”
      这次她没有再等上许久,顾莫微移开覆在她眼上的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内息轻柔的弥散开,调动其她体内的水生诀,柔柔的流淌过走身。
      顾莫微凝视她微红的,犹带着潋滟的眼,“他人之事,我无法代答。”
      “但我不是。”
      祁洲航与其对视,“那是为着‘历情’么?”
      顾莫微怔了一下,净初历世随人不同,未下山前,谁也不知道自己要历的是什么。因道者清修,本少有历情之人。虽然她在得知祁洲航求娶自己时,心中确有揣测但也未能笃定。直到这次回到净初,方从师父师伯口中得知自己确为历情。
      “我历世之劫,确为历情。” 她瞧祁洲航又变了神色,但却并不慌忙。她从未曾想要遮掩,亦决计不会欺骗,“但我愿嫁予王爷,非为前代之因,亦非为历情之故。王爷大可放心,无论为何,我皆不会伤王爷分毫。”
      这是她第二次说这话,分明语音清平,却字字如擂鼓击在祁洲航的心上。
      在这近天之地,她认真的像在起誓,由不得祁洲航不相信。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历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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