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三章 ...
-
“什么?齐云天死了?!”
女子尖锐的声音回荡在偌大的昭阳宫内,略微有些刺耳。
“本宫不是让你一定要保住他吗?”
宫殿被几张巨大的红帐隔成两个空间,透过红帐能看见帐中有一道模糊的身影,垂地的红帐被一只纤纤玉手挑开一角,一位身着锦衣华服的美艳女子从帐中走出,姣好的容颜上带着一丝愠色。
池礼立于窗前,指尖拨弄着桌上那盆开的正好的绿梅,“苏晏的手段你不是领教过?”
“还有,我是回来复仇顺带帮你,少用一副主子的态度对我颐指气使。”
池礼语气平静,稍稍一用力那绿梅枝上的一朵花便落在了他掌中,他捏起那花在指尖揉捻。
文殊月一哽,她如今需要池礼的势力,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压下心里的不满,柔和了面色,“你到底什么时候动手?她如今手中权势越来越大,日后可就更难动她了。”
置于屋中的炭火盆里堆满上好的红罗炭,此时烧得正旺,是不是有炭火燃烧炸裂的“噼啪”声响起,温暖如春的房屋里,始终萦绕着一股似有若无的香气。
破败的梅花从池礼指尖掉入花盆中,有些许汁液残留,他摸出一张手帕细细擦拭,“苏晏心智近妖,想杀她,不能急于一时。”
文殊月慢步走到一旁的软椅前坐下,桌上摆着宫人刚刚送来的糕点,看起来精致甜腻,她很久之前就不喜欢这些糕点了,但宫中始终备着。
“只怕夜长梦多。”文殊月又恢复了以往的温婉娴静,白净的手指捏起一块糕点,咬掉一小口,精致的眉微微皱起。
果然,还是一样令人厌烦。
窗外大雪纷飞,此时屋内的两人各怀心思。
“既然她敢放任你明晃晃地回京,想必早就谋划好了一切,设了个大局等着你跳,说不定连送你出殡的棺材都备好了。”
池礼这话倒是没说错,苏晏确实敢这么干。
文殊月藏在衣袖下的手紧握着,指甲陷入掌心,直到清晰的痛感传来她才压下心里翻腾的情绪,盯着手中的糕点,她一字一句道:“她必须死。”
听到文殊月的话,池礼微微侧头,眼眸下垂看了她一眼,“公主要是心急,大可派些刺客去刺杀。”
昭阳宫内殿的宫女太监都被叫了出去,此时内殿里就只有池礼和文殊月,一个站着一个坐着,池礼一直背对着她,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文殊月沉思半晌,忽而一笑,“抱歉,是本宫过于急切了些,你说的对,杀她不能急于一时。”
池礼并没有在昭阳宫待多久,他离开后,文殊月敛去笑容,冷声道:“来人。”
不过片刻,一个黑衣人就出现在她面前,黑衣人单膝跪地一只手扶在大腿上,另一只手捏成拳撑在地上,他低着头,脸上戴着面具,“殿下。”
“去盯着池礼,小心些别被发现了。”
“是。”黑衣人瞬间消失。
池礼变数太大,文殊月看不透他的心思,看来得早做打算。
文殊月起身回到红帐中。
*
苏晏刚踏进府门,一个穿着粉色冬袄的小丫鬟就跑了过来,“大人,你回来了。”小丫鬟笑容甜美,撑开手中的油纸伞。
苏晏淡淡嗯了一声。
苏晏是冒雪回来的,身上的披风早被雪浸湿,头发也带着些许湿,对她来说打不打伞已经无所谓了。
小丫鬟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一身粉色冬服衬的她娇小可爱,她费力的把伞高高举起,尽管有些吃力,她也没松动半分。
为了跟上苏晏,她只得一路小跑,不一会额上竟起了一层薄汗。
尽管她努力想让自己的气息平稳一些,可她毕竟不是习武之人无法控制自己的呼吸,没一会就气息不稳,需得微微张开嘴换气。
苏晏停下脚步,“我来吧。”从小丫鬟手中拿过伞。
小丫鬟愣了一下,似乎有点懊恼,“对不起,大人,是小云太弱了。”
苏晏的步子小了很多,跟在她旁边的小云低垂着脑袋,全然没了刚刚接她时的欣喜。
“你不需要很强,能保护好自己就行。”
“也不是说你非得变得厉害才能在苏府当差,人生来各有不同,不能一概而论。”
苏晏的声音不大,跟以往一样冷淡疏离,兴许是她的话安抚到了小云,小云又高兴起来,兴奋地同她讲。
“大人,林大厨今天做了八宝鸭还有松鼠桂鱼。”
“今天思佳好像不太开心,午膳只吃了一点点,一直在睡觉。”
“严大人差人来送了请帖,他父亲下月初八七十大寿。”
苏晏听了一路,直到回到住处小云才讲完。
掀开布帘进去,屋内的炭火早早便烧好,暖洋洋的。
苏晏解开披风,小云顺势拿下挂到火炉边烘烤。
放置好那厚重的披风,小云又绕过炉子走到屏风前替苏晏更衣,她双手穿过苏晏的腰侧,摸到腰带的暗扣轻轻按下,束在腰间的皮质腰带便松松垮垮落到她手上。
她把腰带放在一旁的矮几上,伸手去接苏晏解下的护腕。
“大人,是先用膳还是先沐浴?”
小云想伸手帮苏晏脱下外衣,苏晏抬手挡住她伸来的手,“先沐浴。”
小云福了福身,退了下去。
待小云走后,苏晏脱下衣服,左手臂上的衣料被划开一道口子,口子周围的布料要比其他位置的颜色深很多,往后脱下的每一件衣服,在同样的位置都有一道同样的口子。
那口子周边的颜色逐渐清晰,到最后的白色里衣,红色的血迹染透了半边衣袖。
被划破的皮肉向外翻着,一条清晰可怖的伤口就那样斜横在苏晏手臂上,伤口表面的血液已经凝固,深红色中间隐隐有血珠冒出。
昨晚她捅了池礼一刀,他同样也砍了她一剑,最后两个人僵持在马车里,谁也没讨到好。
不过也不是全然没讨到好,最起码苏晏跑之前,踹了他一脚。
苏晏盯着那伤口看了许久,屋内很安静,她在思索池礼那把剑上是否涂了毒,毕竟他这个人向来心思歹毒。
不过从昨夜到现在,身体并无任何异样,但是也不能排除他涂的慢性毒,毕竟他心思真的很歹毒。
思来想去苏晏决定走一步看一步,小云已经命人备好了热水,浴桶里撒满鲜花花瓣,屋里焚了安神的香。
苏晏伸手捞起几片花瓣,有股淡淡的香味,她怎么不记得她安排了这些,想来又是小云那个丫头自己安排的。
府中的下人并不多,一个管事,五个小厮,还有一个厨子。
管事说府中事物繁多,男子做事始终没有女子心细,再加上由女子贴身照顾她的生活起居更为妥帖。
于是乎府中又增添了几口人,空落的苏府一下变得人满为患。
小云是苏晏前几年在人牙子手中收的,她还有个姐姐,那天的雪很大,两个不过十岁出头的女孩蜷缩在铁笼的一角,小云的姐姐紧紧地护着她,怯懦地抬着一双眼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路过停留的每一个人。
两姐妹颤颤巍巍的跟着苏晏回到苏府,局促又不不安,自始至终都不敢抬头看苏晏半眼。
苏晏把她们丢给管事,交代道,以后她的生活起居由这姐妹二人贴身照料。
这一晃过去四年多了,姐妹二人也已长大,小云性子活泼,她姐姐要沉稳许多。
小云总喜欢搞些小心思,苏晏懒得管就由着她。
少年人的心思总归是需要爱护一下的。
苏晏仰靠在浴桶里闭目养神,双臂搭在桶边,手臂上的伤口因为沾了水,表面有些撕裂,血液顺着手臂缓缓滑到指尖,凝聚成血珠滴入桶中。
淡淡的血腥味散开,逐渐盖住了原本的熏香味。
屋内安静如常,水汽氤氲,悬挂于房梁上的纱幔无风自动。
苏晏睁开眼,眼底是浓郁不散的冷意,“找死吗?”
“呵。”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接着是一道不轻不重的脚步声。
“好啊,还请苏大人赐死。”
那语气里尽是狂妄无礼,甚至还隐隐透露着那么点期待。
一个男子的身影出现在纱幔后。
池礼撩开纱幔走进来,一脸的悠闲随意,路过花篮时,顺势用指尖夹起一片红色花瓣,放在鼻下轻嗅,嗯,比这屋内的血腥味好闻。
他理所当然的把这当他家一样,毫无顾忌地打量,观摩。
最后他走到浴桶旁,弯腰舀起一瓢热水,慢慢倒进浴桶中,浮在水面的花瓣被水波荡开,露出一小片淡红色的水面。
他抬眸对上苏宴带着杀意的眼,他眉眼一弯,望着苏宴这张他在心里描摹过千万次的脸,真好啊,又能常常看见了,他拖来不远处的凳子自顾自坐下,全然当看不见苏宴不悦的脸色。
苏宴发现池礼被追杀多年后,他这病是越来越严重了,找了他那么多年无果,就在苏宴没那么想杀他后,偏偏他又以一种极为高调的方式回来了,这就逼得苏宴不但不重拾杀他的心了。
毕竟是惊鸿阁曾经的少主,苏宴真的很难不想杀他,他死,只不过是早晚的事。
手臂上的血痕蜿蜒,有些已经干涸黏在皮肤上,苏宴好像跟感受不到一样,就那样仍由那伤口合上又撕裂,新的血液覆盖原本暗色的血液,她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池礼的视线停留在那道伤口上,目光一顿,“怎么不包扎?”
从他进来起就嗅到了那股淡淡的血腥味,他为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苏宴抬起手臂看着那满臂蜿蜒的血痕,“包扎了,我还怎么去告状?”
“你不是想死吗?重伤朝中重臣已经可以砍头了。”
闻言,池礼勾了勾唇,从怀中拿出一张干净的手帕,在清水桶里打湿,“我还是比较想死在你手上,亲切些。”他抬手抓下苏宴的手,仔细擦掉她手上的血。
他的动作极致温柔,宛如在擦拭珍贵易碎的瓷器。
苏宴的手指很凉,就算在热水里泡了这么久也冷的像冰,她的手并不像寻常女子那样纤细光滑,手上有一层厚茧,左手小拇指上有一条细长的疤,池礼轻轻抚过那道疤,有一瞬间的出神。
他的话让苏宴感到一阵恶寒,抽回自己的手,“病成这样,没找个大夫瞧瞧吗?”
池礼维持着擦拭的动作,他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那里还残留着苏宴的温度,拢了拢手指,重新抓回苏宴的手,“看过,大夫说治不了。”
苏宴眉毛一拧,想抽回手,可池礼死死扼着她的手腕,她一用力,手臂上的伤口再次撕裂,池礼刚擦干净的地方又被染红。
池礼也不恼,单手把手中的手帕洗干净,又慢慢给她擦掉血渍,他的耐心简直好的出奇。
挣扎几番无果,苏宴就放弃了,干脆靠着,闭目养神。
相较于年少时,如今的池礼性子要偏执阴冷的多,没有少时那么好糊弄了,苏宴都有点后悔没有早点杀了他。
果然是放虎归山,养虎为患。
池礼仔细清理完伤口,又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瓶子把金疮药细细倒在伤口上,拿出布条包上,最后打了一个死结,“三日不要碰水。”他温声交代。
苏宴:“嗯。”
池礼来的突然去的也悄无声息,等苏宴再睁开眼时,屋内已经没了他的身影,那张带血的手帕搭在浴桶边缘,还在往下滴着水。
苏宴垂眼看手臂上被包扎过的伤口,想起池礼的嘱托,她几乎想都没想伸手扯掉了那捆绑整齐的布条,她从浴桶中站起身,也不管还在流血的伤口,穿好衣物往外走去。
那布条掉在桶中,没一会就沉入水中。
池礼的话她自是不会听的,以前不会现在就更不会了。
苏宴走到院外恰逢小云和她姐姐过来给她送膳,她正想开口,忽然脚下一软,浑身的力气好像一下被抽走,她往前踉跄两步,脑中天旋地转,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她回头看向屋内,接着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小云和小瑶手中的食盒应声落地,盒内精致的菜肴洒落一地,两人急急朝苏宴跑去。
“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