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巳惊蛰》战龙四驱

44、勘破真情谊如纸薄

　　"江有裳"："你信也罢，不信也罢，事实就是这样。公主已经死了，她没有你们吹嘘的那么伟大，她才是不慎引狼入室的人，是韦国的罪人！"
　　江有复狠狠给她了一巴掌，"住嘴，你这个冒牌货！你怎么有资格在这里议论我妹妹！"
　　黑魅也震惊了，她从未想过被表彰为女性楷模，为国捐躯的公主居然只是为三从四德束缚的一个木偶傀儡，是美化韦国政权的一个工具。
　　江有复将剑横在"江有裳"的脖子上，"那我就杀了你，让你去地下陪我的阿裳吧。"
　　"江有裳"直视着他，眉眼的相似让江有复迟疑了。
　　他厉声质问:"你究竟是怎么把我妹妹害死的？"
　　"江有裳"回答:"我不过是在王室贵族撤离的那一天把公主打晕了，独自扔在大殿里，还给她留了一块白绫罢了。让她亲眼看见兆敦侯姬礼带着兆军攻破王城，让她在国破和被亲人抛弃的绝望中自己选择了结罢了。
　　"那日，我就换上公主的常服，和撤退的王公贵族一块逃走了，后来的事你就都知道了。不过，我没有亲手杀死公主，所以你也不用用看凶手的眼光这样看着我。"
　　江有复双眼赤红，"你这个狠毒的女人，你害死了我的妹妹，你让她在那样的绝望中死去，为什么死的不是你而是她！"他太过激动，甚至伸出手掐住了"江有裳"雪白的脖颈。
　　"江有裳"还是冷笑，"枢尊主恐怕还不愿对我痛下杀手吧，眼下为了稳定人心，杀了我对缚龙枢有什么好处？更何况，那场火也是我放的，炸毁雾山塔的地鱼龙也是我找人置买的。
　　"这些年来，那些油头肥肠的贵族子弟们加在一块都没有我帮您的忙多吧？人死不能复生，难道给您的妹妹报仇，就比韦国的复兴大业还重要吗？"
　　江有复痛苦的皱着眉头，手上的力气却没有加重。
　　"江有裳"暗自窃喜，她赌对了，看来在江有复的心里复兴韦国比为妹妹报仇重要的多。
　　更何况，江有复也只是听了一些外言才知道自己被蒙在鼓里。而她假装公主已经数年，腿上的绸带也一直绑着，都未曾被怀疑过。
　　就算如今江有复知道了真相又怎么样，韦国灭国不是没有原因的。这些油头肥肠，整日只知道混吃等死的世家子弟占了逃出生天的王室贵族的绝大多数，可以说缚龙枢眼下没几个王室血统的成员是靠得住的。
　　江有复为了笼络人心，制造权威，没有公主的辅助是不行的。江有复眼下不会杀她，"江有裳"赌对了。
　　刚才的怒火，不过是因为江有复发现自己被欺瞒了多年，为了维护他身为男人的那点可笑的自尊罢了。
　　可见，这兄妹的情谊，比纸还薄，在权利的面前，显得不堪一击。
　　黑魅面无表情的看着发生的一切。她也是缚龙枢培养的杀手，是一个无情的杀人机器。对于那位国破之时自缢于大殿之上的公主，黑魅对她也并无什么特别的印象。
　　她那时是江有复的贴身侍女，偶尔会路过王宫的花园。八岁的公主江有裳会在那里荡秋千，笑声像银铃一样清脆。
　　坐在秋千上的江有裳率先开口叫住黑魅:"你是我哥哥宫里的吗？我平时没怎么见过你。"
　　黑魅大为惊讶，向公主裣衽行了一礼，回道:"是的。"
　　黑魅的头埋的很低，她不敢看这位公主的脸。她只看到了公主宽袍大袖下露出的半截雪白的手腕，带着镀金手钏。
　　江有裳:"你留下来，陪我聊会天可以吗？"
　　黑魅:"公主的命令，小人自当遵从。"
　　江有裳:"这王宫里好无聊，没有什么人是真心对我的，哥哥也很少来我宫里看我，他最近真的很忙吗？"
　　黑魅想起穿着罗袜的鸢姬和江有复在寝殿打情骂俏的样子。那鸢姬生的极美，她轻嚼着红绒线，笑嗔着向江有复唾出，还伸出丁香小舌，调情似的。江有复就含住她的舌头，抱住鸢姬两个人就是一番云雨之事。
　　黑魅动了动嘴唇，什么也没说。
　　毕竟，真相说出来是会让人失望的。不如就搁浅在心里让它腐烂发臭，这样也比说出来的好。
　　江有裳虽然年纪很小，但是异常的冷静，她没有表现出失望，"你不愿意告诉我吧，哥哥其实不想见我对不对。"
　　黑魅:"并无此事，公主与公子是一母所出，血浓于水，公子最近确实有事要忙，才疏忽了公主。"
　　江有裳坐在秋千上，笑了起来，"我知道你在安慰我，我母妃也不怎么喜欢我，她喜欢我哥哥，喜欢儿子，不喜欢我。我一直心里都清楚。"
　　黑魅:"殿下，请您不要这样想。"
　　江有裳微笑，稚嫩的语气却像淬了冰，"骗子。"
　　黑魅的头埋的更低了。
　　江有裳:"你们都是骗子，帮着我哥哥一块骗我。可是让你们失望了，我不傻，我什么都明白。"
　　黑魅斗胆回答:"公主以为是什么样的，就是什么样的。"
　　江有裳忽然道:"她们说的那个哥哥宫里的鸢姬，很漂亮罢。"
　　黑魅怔怔的抬头，她和江有裳含笑的美眸正巧相对，她只得实话实说:"是的，鸢姬是王宫里少有的美人，公子格外宠爱是正常的。"
　　宫中甚至有些流言蜚语，说韦国君也看上了鸢姬，只不过公子江有复先下手为强，国君只得作罢。这些黑魅不愿意告诉江有裳，她不愿意让这张白纸，染上污浊的颜色。
　　江有裳站起来，拍了拍裙摆，她猛的一挥秋千，悬在下面的木板撞到了黑魅的额头。那里的一块皮肤很快破皮流血，黑魅没有躲闪，而是仰头承受了这一击。
　　江有裳问:"为什么不躲？"
　　黑魅没有去擦自己额头冒出的血珠，她平静的回答:"若是公主这样可以心情好一些，小人受疼也是值得的。"
　　江有裳失神的望着乌蒙蒙的天，口里喃喃:"要下雨了，看来哥哥不会来看我了。"
　　黑魅突然开口:"他会的，殿下您就先回宫等着，公子总会来倚瑕宫看您的。"
　　江有裳漠然回头道:"也许吧，荚茉，带我回宫吧。"
　　黑魅目送着公主的仪仗队伍渐行渐远，然后松了口气。
　　黑魅那时曾觉得，当公主是这样的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大王的掌上明珠，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不像她，连自己的命运都没有选择的资格。
　　但此刻站在大殿一旁的黑魅心想:倒是也没有必要再去羡慕一位公主了。

　　杜雍为和薛荔并没有在桑子县淹留，而是参加完章郸的婚宴就动身回京了。
　　马车穿行在长衢上，京城依旧是车马络绎不绝，行人摩肩接踵的光景，车如流水马如龙。
　　不久，就有一个壮实汉子满脸堆笑的来拦住了薛荔的马车，"薛公子，您上回说好了要买我们家的房子，这不，专门打扫了出来，现在就领您去看看？"
　　杜雍为很好奇，毕竟薛荔在京城有一方宅院，为什么还要另买宅子。按理说，京城里要另买宅院的官宦，大多都是为偷偷摸摸的供养眷幸的外室。可薛荔性子很淡漠，平时不近女色，连正妻都尚未娶，更不要说外室了。
　　薛荔的母亲久病缠身，住在薛荔的宅邸，薛荔忙完公务就回家衣不解带，寸步不离病床的侍奉，汤药都要躬身侍候她服下。如果说，少卿苏琼是大褚年少成名的天才神童，那就可以说，薛荔是大褚官宦中闻名于世的贤良孝子。
　　所以，他买房子给谁？
　　薛荔似乎看出了杜雍为脸上的疑惑，他对同乘的杜雍为解释："这房子是买给我兄长的。"
　　杜雍为："买给你兄长？他刚成亲，还接手了家里的生意，日后应该会在桑子县安家吧，你何故在京城给他置买宅子？"
　　薛荔沉默了一瞬，道："我之前没有考虑这些。"
　　也许薛荔觉得没有人，可以拆散他们。所以他擅作主张要给章郸买房子，以为章郸会留在京城和自己一起生活。可是他错了，人是很容易走散的，点头之交的朋友是这样，从小陪他长大，对他不离不弃的哥也是一样的。
　　薛荔曾经以为，他哥会是个例外。
　　可是他错了。
　　时间一旦久了，人就会走散的，没有人幸免，没有人例外。

　　壮汉见薛荔迟迟不提去看房子的事，有些急迫的催促："薛公子，您这言而无信不好吧？俺们也是推了好几个客户，才给您留下的这间宅子，您这是想反悔了？"
　　杜雍为见薛荔消沉了一路，也不好开口问，就在一旁默默的坐着。
　　薛荔终于开口了："这房子我还要的，你前面带路吧，我这就去看房子。"
　　壮汉哈哈大笑，"这才是言而有信的人，小的这就给您带路。"言罢就骑马在前面带路。
　　薛荔："杜兄你不用陪我了，可以先行回府。"
　　杜雍为："我不急着回去，可以陪你看会房子。"
　　薛荔道了一声"好"，然后侧过头看向窗外，接着陷入了亢长的沉默。
　　杜雍为："和昶，你怎么了？你这些天总是无精打采的。"
　　和昶，是薛荔的字。平时很少有人这么叫他，除了那时的同年。
　　薛荔回头，"没什么。"他顿了顿，道："我只是失去了，曾经视如至宝的东西。"
　　"只是？真正视如至宝的东西怎么会弄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