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巳惊蛰》战龙四驱

1、雷雨夜破庙逢稚儿

　　九天十地，四海八荒之中，有一仙山，唤名浮玉。浮玉山上，苕水自其北麓发源，向北流入具区泽，水中盛产鱼类。山中传闻有名为彘的食人野兽和三足金乌，它们日夜守护着西王母亲手所植的不死神树。
　　山脚下有一座破庙，庙堂正中有一尊无名神像。
　　神像端坐于莲台之上，头部微倾，低眉垂首，仿佛陷入沉思，衣带飘举如迎风飞舞，衣纹稠叠如出身水中。
　　纵使身处在破败的庙里，这神像仍然有些高贵典雅的气质，只是年岁过多，神像的身上已经有一些裂纹了。寺庙已经很久没有香火了，庙内四角结满了蛛网，功德箱上积满厚厚的尘土。
　　这一天下了一场大雨，风雨交加，雷声大作，一个穿着破烂的小孩慌不择路，跑进来避雨。一个癞头和尚从里面出来招呼他，让他进里面的僧房暂且居住一晚。
　　孩子怯生生的，看看四周有些迟疑。
　　那和尚搔着后脑勺，道:"这荒郊野岭的，孩子，你是迷路了吧，就先在这里住一晚吧，神仙慈悲，才收留你在此。"
　　"那神仙为什么要收留我？"孩子睁大眼睛问。
　　和尚摸摸他的头，说:"种下善因，才会结出善果。"
　　孩子闻言，就在那个破蒲团上跪下来，庄重的叩了三个头。他和那佛像对视在一处，那佛像微笑着，孩子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他随着那癞头和尚到后面的僧房去了。
　　雨停了以后，孩子就离开了，遇到了同村的村民把他带回家，原来他是附近村民家的孩子，在山里贪玩又逢上大雨，无奈才来破庙避雨。后来那孩子就时长来寺庙勤勤恳恳的打扫，进香。
　　孩子经常一个人跪在神像前喃喃。是以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今天家里种了麦子，暑热真难捱啊，希望今年有一个好收成。"
　　"赋税又涨了，看着爹娘都愁的掉泪，希望粮食税低一些吧。"
　　"今天在村里见到一个奇怪的小孩。"
　　"庙里的和尚师傅对我很好，不过爹爹娘亲总是不放心我来这里，其实我觉得这里很好。"
　　后来那和尚死了，临死前把寺庙一并托付给他，说是寺庙年久失修，也没有香火，让他暂且照料，如果孩子去世寺庙仍然没有人气，就放弃这庙，就此搁置。
　　孩子信誓旦旦的拍着胸脯说:"包在我身上。"
　　后来那孩子长大了娶妻生子，他们仍旧守护这座破庙，然而好景不长，一天暴雨来临，山中突现山洪，把破庙推翻了。
　　孩子已经两鬓斑白，满脸皱纹，双手因为长年劳作已经皲裂了，他在那断壁残垣里翻找着，翻到了那神像的头颅，那神像依旧像当初那样对他微笑着。
　　神像头部的下面有一株青翠欲滴的小草。
　　原来，那神像断裂的头部是在废墟里保护了这株草。
　　那孩子很感动，不禁潸然泪下。他交了官家租赋后，把剩余的卖庄稼的钱用来雇匠人重新修缮了神像和寺庙，并将神像重新供奉在台上。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不知过了多久，破庙里也没什么香客来。
　　直到有一日，一个小公子追赶着一只蛐蛐跑了进来，那只蛐蛐不偏不倚的停在寺庙的香炉脚下。小公子跑过去，用手一捂，抓住了蛐蛐，他站起身，抬头看见了那神像。
　　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男人走进来，唤他:"轩儿，可不要乱跑了，可让我和你娘好找，外一你走丢了怎么办？"
　　"爹爹。"那小公子开口。
　　"怎么？"
　　"那个神像为什么在哭？"
　　男人在看清神像的面容后，他的瞳孔骤然收缩，胃也瞬间莫名绞痛起来。往日的残片霎时间席卷他的脑海，他被迫卷入记忆的漩涡，头痛欲裂。
　　外面猝然狂风大作，继而雷电交加，滂沱大雨不期而至。
　　那小公子被雷声吓坏了，他躲进男人的怀里，呜呜哭个不停，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
　　"爹爹……我害怕……"
　　男人强忍身体的不适，摸摸他的头，安慰他:"别哭了，轩儿，爹爹等一会雨停了就带你回家。"
　　一个看起来猎户模样的人走进来，看见他们，笑道:"这小破庙居然来了贵客，真是难得一见啊。"
　　男人问他:"你是？"
　　猎户回答:"我是附近村子的人，我们家世世代代都守护着这庙。"
　　四国并立之时，盛行雾山神女，人们大多不远万里跑去四国交界处到雾山塔进香参拜，祈求健康平安。这犄角旮旯的破庙还供奉着一个籍籍无名的神像，自然无人问津。
　　男人问他:"为什么要守护在这里呢？也没有回报，有什么意义呢？"
　　猎户回答:"我问过爷爷这个问题，他说是因为他小时候来这庙里避雨，好心的和尚收留了他。所以他很感激，就发誓要代代守护着这间寺庙。"
　　小孩躲在男人的身后，怯生生的打量着猎户，猎户感觉到孩子的目光，逗他，"我知道去哪里捉蛐蛐，你想跟我一块去吗？"
　　小孩子看向男人，像是在征求许可，男人同意了，"那等雨停了，咱们先去祖母家去，然后爹在陪你去抓蛐蛐可好？"
　　"那好吧。"小孩迟疑了一下，点头同意了。
　　猎户又说:"那好巧，咱们应该是一个村子的吧，说来奇怪，我几年前在村子里见过一个头带素冠，身着齐衰，正在双亲墓前守孝的人。我问他守了多久，他说，'两年'。"
　　那人说那是他的养父母，我觉的很荒唐，怎么有人这样痴傻，连没有血缘关系的养父母都要为其守孝。
　　"我问他家里可有人在等他，他说，'有两个妹妹，还有父亲和后母。'我让他快回家去，不要在这里守冢中枯骨，他还不听劝。"
　　"我见他脸上有很多疤痕，还问他为什么不去处理处理，他摆摆手让我不要多事，真是怪事一桩。"
　　"从那以后，我每次进山路过那条路，都会看到他跪在那个孤坟面前，虔诚的像一座石像。我问村里的人，才知道原来之前村子里发过水灾，这家人住的偏僻，不幸就遇难身亡了。这个守孝的人可能是恰巧有事外出，才逃过了一劫。"
　　男人感叹:"也许背负死亡的生者活的的更加沉重吧，那他可有自寻短见？看来是一个孝子。"
　　猎户摇摇头，"没有，我也以为他是个已然在世上了无牵挂的人，但是他没有放弃生命的意思。所以我想，他其实还有在这世上牵挂的人，只是他还没有勇气回到那个人的身边。"
　　男人问:"后来呢？他走了吗？"
　　"后来三年到了，他就走了。我再也没看到他了。"
　　"你可知道他的名字？"
　　"不曾。"
　　男人问他:"天底下如何有这样的人？"
　　猎户笑道:"天地之大，何奇不有呢？这位仁兄，我见你很是投缘，如若你探亲完不急着回去，可以在我家中小坐。"
　　三人出庙，已是晴天。
　　男人突然间想起一位故交，不知他近况如何，那人动身去了西疆，已经数十年未回。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时过境迁，白云苍狗，他也早已娶妻生子，那人却始终杳无音信。
　　穿行在雨后的小径上，空气都变的湿润清新，传说中的山鬼精怪都没有出现，也许都是后人杜撰出来的吧。男人突然觉得自己想去寻找辋川，或者世外桃源，或许离开官场，回到桑梓之地，才是他最终的归宿。连绵的青山，泠淙的泉水，啁啾的鸟雀，令他沉浸其中。
　　小孩也在一边玩闹着跟着他走，他笑得那样开心，说:"爹爹。我以后要经常来这里。"
　　男人问小孩:"为什么呢？可以告诉爹爹吗？"
　　"这里的风景好美啊，还有很多蛐蛐，比京城有意思多了，为什么娘不是很想我来这里的样子。这次回祖母家，她也没有跟来……"
　　小孩意识到了什么，"爹爹和娘亲是……吵架了吗？"
　　"没有，只是因为一点小事有点口角，等咱们看完祖父祖母回家去，她应该气就消了。到时候爹爹给她赔不是，让轩儿监督。"
　　"爹，你不要惹我娘生气了。"小孩踟蹰道。
　　男人真诚的承诺他:"爹爹以后不会了，这次是个意外。"
　　那猎户听见笑起来，"这小孩，还挺较真的，这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夫妻哪有不吵架的？"
　　"其实也是怕孩子心情不好，我们吵架都是尽量避着他的，就是这次应该是被他听到了些许，所以才这样说吧。他娘也在跟我怄气，这次回家探亲，也没有跟我们一块来，就我和轩儿两个人来了，一会到了我母亲家，还不知道怎么给他们解释这些。"
　　"无妨，我想他们都会理解你的。"猎户出言安慰他。
　　小孩跑来跑去的玩闹，男人只好快步奔上他，生怕他又像刚才那样跑丢了。男人带着小孩和猎户在山路的岔路口道别，往他母亲家去。那院里探出的那棵虬曲苍翠的古树已经在他的眼中了。

　　那时是孟贏十二年己巳春，惊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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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第一次写长篇，请各位看官多多包涵，本文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_(:зゝ∠)_
写文图诸君一乐。
本文大概第八章受就出来了，_(:з」∠)_别急，想吃糖的可以直接跳到第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