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千鸠【短篇故事集】》鱼亭晚

11、人间四情具断绝

　　苏盼被关进大牢期间，丞相夫妻二人来求过苏桃，苏桃看着这对生养于她的人，心里竟然毫不意外，也没有很难过，竟出奇的释然。

　　她只是平静的问道：“父亲，母亲，为何明明都是你们的女儿，你们却要如此待我呢？我究竟把你们怎么了，以至于父母不喜不爱，亲妹妹甚至想致我于死地，而我的好家人，却在妹妹想杀我之后来求我，求我放了她，说她只是小孩子在玩闹？为什么要这样呢？你们真就一点都不在乎我吗？”

　　丞相夫妻哭着喊着：“苏桃，父亲母亲是爱你的，你让人把你妹妹放了吧，她吃不了苦的。”

　　苏桃闻言冷笑：“如果今日在大牢里面的人是我，你们还会这样为我求情吗？你们是不是巴不得我去死？毕竟想让我去死这话，你们也不是没说过，我不会放了苏盼的，她要杀我，我为什么要让她好过，我这辈都不会原谅你们对我所作所为，就让你们的好女儿好好在里面待着吧，您二老就回去吧。”苏桃说完，转身喊来秋儿道：“送客，以后将军府无关痛痒之人就不用放进来了，我就当自己重来都没有她们这对父母，毕竟有没有都一个儿样。”

　　丞相夫妻见求苏桃没用，转头又去求林恒，林恒实在搞不懂，世上为何有如此奇葩的父母，明明都是他们的孩子，为何要如此差别对待，他突然很心疼苏桃，他命人送走了丞相夫妻二人，告知府中，日后他们再来，就关门谢客，这里不欢迎他们。

　　苏盼在大牢里，疯了，整日痴笑，流着口水，如同婴儿一般，她什么都忘记了。

　　转眼又一年过去了，苏桃怀了孕，饭后，林恒陪着苏桃闲逛遛弯，七月，苏桃临盆，生了个大胖小子，苏桃和林恒恩爱七年，后来林恒因病去世，留下他们母女两，苏桃有的时候想，这一世她感情淡薄，没人爱她，到能遇到林恒她也是幸运的，可为什么连唯一爱着他的夫君，都要早早离她而去呢？老天似乎很不公平，这辈子他没能陪他多久，那就下辈子吧。

　　丞相夫人，因为苏盼疯了，每天以泪洗面，没多久便成了傻子，时而清醒，时而呆傻，呆傻的时候，她整天抱着枕头，说那是她的盼儿，丞相没有办法，只能把她关在房间锁了起来，就这样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丞相又娶了一位妻子，帮他继续打理家中琐事，可丞相后娶的这个女人，明显是个不懂得知足的，她不光跟管家苟且，还把家中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变卖私藏了起来，丞相得知真相，气得怒扇了她两个巴掌，要和她隔离，可女人却说。

　　合离可以，站在这个房间是她的了，她把丞相夫妻二人都赶了出去，丞相夫妻二人流落街头，最后在一个小村子的茅草屋了却残生。

　　两年后，秋儿也永远的离开了苏桃，她在出嫁当日被山匪劫持，被一剑捅死，当这个消息传来的时候，苏桃差一点昏死过去，明明昨个儿，秋儿还跟她兴高采烈笑着说话，明明那天她应该是最美的新娘，迎接她的幸福生活。

　　耳边回荡着秋儿的声音。

　　“大小姐，奴婢以后也要生个跟小少爷一样的大胖小子，奴婢以后一定会很想很想小姐的。”

　　“大小姐，你要永远开心啊！”

　　脑海里想着秋儿的话语，苏桃的心不自觉下沉，当年她在劫匪手中救下秋儿，而如今秋儿又在大婚之日，死在了山匪手中，说出来多么可笑，原来一切都是注定的因果，秋儿陪了她这么多年，真诚待她，如今却落得这样的下场，为何爱自己的人都不能长命百岁呢，为什么他们会如此早亡呢，这一晚，苏桃不安的紧紧地搂着孩子睡着了，半年后，林老将军也去世了，这个家里真的就剩下他们母子二人。

　　十一年后，林念恒结婚了，虽然娶了媳妇，可他从小到大都和母亲不亲，这日，他回到家中，见妻子为母亲抄写佛经，他喊到：“抄抄抄，有什么可抄的！她就是难为你。”

　　林念恒的妻子沈莹却摇头道：“夫君你别这样说母亲，我是自己要抄的，她一个人养你到这么大不容易，你别总是和母亲作对，母亲她很爱你的。”

　　林念恒看着自己的妻子，只好闭嘴作摆，小的时候他其实和母亲很亲，随着年龄越大，听到的传言越多，说她母亲不孝，连自己的亲生父母都不管，说她连自己的亲妹妹都能关进大牢，骂她克夫，克父母，连婢女都克，他那时，有好几次都想问问母亲，真相到底是什么，可他始终不敢不问出，后来又因为自己想做的事情她总是出声反对，每次反对的理由都是“母亲怕你出事，咱们不做好不好。”他很想说，能出什么事，你是觉得你克死了父亲，祖父，和秋儿姑姑，如今也觉得会克死我吗？他到底没有这么说，不过却越来越讨厌母亲的性格。

　　对于儿子的不满，苏桃看在眼里，可她能怎么办，她这辈子亲近之人少的可怜，如今也只剩下他这么一个亲人了，她不能让他出事情，苏桃的心思也越发的重了，头发花白，最近她总是能想起林恒，林恒还是那么年轻，他站在远处，笑着看她说：“阿桃，站在哪里做什么，过来，我带你去猜灯谜。”又或者是梦到林恒亲吻着她的额头，温柔的说道：“就算没人爱我们阿桃，他也会来爱她的。”

　　一年后，苏桃郁郁而终，这天儿，她坐在府里花园上的椅子上，天气晴朗，阳光很好，她目光看向前方，左手轻轻抬起，伸向前方，她嘴角上扬，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满天飘落的柳絮纷飞，落在了苏桃身上，人生只似风前絮，欢也零星，悲也零星，都作连江点点萍。

　　苏桃结束了她这郁郁寡欢的一生。

　　林恒，你终于来接我了！

　　★★★

　　须尽欢和玉髓不知从何处来，玉髓手里拿着一个盒子，须尽欢伸手将苏桃这一生的故事收入盒中，苏桃的身体迅速腐★烂，不一会儿便成了一具白★骨。

　　玉髓声音有些哽咽：“主人，我有些心疼苏桃，她今生如果顺利投胎的话，下一世明明可以……可以家庭美满，夫妻恩爱，但她却因为这一世的父母，因为想要复活他们，如今却获得这样一个结局，她和这一世的父母本来缘分就浅，而她又拿了人类最珍贵的感情来交换，只是因为要复活她们，可也导致于她下一世不能投胎转世了。”

　　四周安静下来，随后，玉髓又自言自语道：“要我说，这人死都死了，又何必再去贪图这一世的情谊，不如早入轮回，重新投胎做人。”

　　是啊，又何必再去贪图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呢，可人啊，总是学不会满足，正因为他们这些有所求之人，他们的执念，山鬼当铺才会得已崎立于这个世间。

　　须尽欢凝视着玉髓，见她的表情又恢复到了最初的平静，心中已然叹了口气，玉髓别看是只狸猫，可她每接触一位顾客，她这心思都过于细腻，别人的悲欢离合，总是会让她伤心很久。

　　须尽欢作为方外之人，并非没有一点感情，但这就是现实，因果轮回，自己种什么因，就会结什么样的果，苏桃因丞相府灭门，心中悔恨痛苦，这痛苦带她来到了山鬼当铺，她所求家人重生，来世远离四皇子，可她却又拿感情作为交换条件，这便是果。

　　须尽欢看着玉髓轻声道:“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在她拿出自己感情来换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注定了自己的结局，是人又怎么会无情，亲情、友情、爱情都包括在内，她既然拿它来换，那她这一世注定了她一生情缘薄，毕竟代价往往是沉重的。”

　　天地万物，各有宿世因缘，福祸相承，一切万物皆由因缘之聚散而生灭，这也印证了一句话，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福与祸相互依存，互相转化，坏事可以引出好的结果，好事也可以引出坏的结果，一切有果皆起因。

　　回到山鬼当铺。

　　一人一狸猫站在楼上窗台处，城中的夜景一览无余，一个寻常的夜晚，街道上，除了打更的身影，几乎没有其他人。

　　无人可知，山鬼当铺就是在这样一个夜晚，在原地凭空消失不见了，等待明日日暮西沉之时，又出现在另一个无人可知的角落，等待它的有缘人。

　　你有所求吗？

　　你有没有失去过什么吗？

　　你有没有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想要再见一面的人吗？

　　这里是山鬼当铺，欢迎你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