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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惊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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蠢蠢欲动的念头在心头划过,但许唯一到底是没有做出任何的举措。
阳光照在身上,开始并不觉得热,但随着时间的流逝,积累起来的热意让皮肤感到了被灼烧的错觉。
她没说话,安静地等待着。
她乐意将每个选择权递到唐裕霖的手中,唐裕霖也乐意认认真真地进行对比,然后做出决定,从不敷衍。
这像是两个人某种约定俗成的相处方式,即便在绝大多数人看来并无必要。
“这个吧。”唐裕霖拿起右边那块,对着阳光照射过来的方向举起来,“你看,它的额隆上有一点点红色。”
圆圆的一点,不认真看根本发现不了。
许唯一微微眯起眼睛,脑袋往唐裕霖的方向偏了偏,渔夫帽的帽檐被挤压的微微弯折,两人都没有放在心上,自然不知道这样的距离在摄像机的拍摄下是多么的暧昧。
是很干净纯粹的红色,也是唐裕霖每次设计中总是偏爱的颜色。
“嗯。”许唯一点头,又觉得这样的反应过于冷淡,补了半句,“走吧,进去了。”
她扫了一眼唐裕霖露在外面的小臂,才这么会,冷白的皮肤已经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色。
秉承着就近原则,第一站被定在了海兽馆,一进门,幽蓝的光笼罩下来,让人有种骤然置身于蔚蓝大海之下的错觉。
在这样的环境下,声音被吞没,留下一片寂静。
许唯一没法控制自己的眼神,余光有意无意地落在身侧,唐裕霖神色寻常,盯着玻璃水箱里活跃的水獭。
它们刚被喂饱,“坐”在凸出的小平台上用两只小爪子清理面部。
许唯一收回目光,她对这些可爱小动物的兴致并不高,当初第一次约会选在海洋公园,也只不过是为了投其所好而已。
唐文臣的教育观念导致,在人前,唐裕霖总喜欢用不近人情的模样伪装自身,但刨开过分强硬的外壳,便会发掘里面十成十的柔软。
若不是如此,她也不会有幸成为唐裕霖人生中的“污点”。
许唯一自然地伸出手,问:“可以牵你吗?”
“?”
唐裕霖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收到这样的邀请,迟疑着,没有做出回应。
“好歹配合一下吧。”许唯一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但很快又想起自己带了口罩,对方根本瞧不见她此刻的表情。
她的声音低下去,自嘲与嗤笑混杂遮盖住了更深层次的渴望:“这也算是我们的约会啊……不是吗?”
唐裕霖愣住了,回忆蛮横而又不讲道理地撞进脑海,她偏头,仿佛能够瞧见少女青涩的面容,与此同时,熟悉的嗓音跨过时空再度在耳边响起——
“姐姐,”少女微微侧目,鸭舌帽投射下来的阴影挡住了大半张脸,使得本就立体的模样更加深邃,“这是在约会吗?”
这样简单的问题,让唐裕霖下意识地发出了反问的鼻音:“嗯?”
她撅起嘴,泛红的唇瓣水润润的,像小勾子牢牢地困住了唐裕霖的眼睛。
“哪对小情侣约会的时候,是这么肩并肩的压马路啊?”
她伸出一根指头晃了晃,像是教导又像是玩笑:“记住咯姐姐,约会的第一件事是,牵手~”
她拉长了尾音,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教导者与被教导者的身份颠倒过来,唐裕霖……并不觉得反感,顺从地伸手,握住了柔软而又温暖的手掌,十指紧扣。
回忆戛然而止,唐裕霖望着眼前的手,身体并不受控制,径直地探出手掌,与其交握。
那是她的上瘾的源头,“医院”里千奇百怪的训诫折磨都没能让她戒掉的瘾。
她们像是普通的情侣,漫步在幽蓝深邃的甬道中,观看水族馆里格式可爱的海洋生物。
裂痕在此刻悄无声息的隐去,走过的时间开始倒退,回到最初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时刻,她牵着她的手,内心深处隐秘的渴望不断发酵。
失而复得的东西,总是比最初握在手中的时候要珍贵。
只是简简单单的握手,纯粹干净的不夹杂任何多余的东西,但跟拍的摄像小哥就是觉得很不一般。
他擅作主张的调整了机位,将拍摄重心放在了牢牢交握的两只手上 。
幽暗波澜的光影遮掩了很多,以致最初跟拍组无人发现两人是以十指紧扣的方式相握。
小小的摄像头中容纳了那双手,这并不算多么过分亲密的行为,却叫人无端的品味出超乎想象的缠绵缱绻。
“要拍照吗?”许唯一伸手,撩起唐裕霖耳侧的碎发别在耳后,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情侣之间揽着肩,对镜头比了个大大的心。
镜头的用处很多,其中之一便是记录生活,只是当初的她们都不太喜欢被黑洞洞的窗口拍摄的感觉。
毕竟工作的时候不得不面对的镜头太多,更何况比起用冷漠的照片记录,她们更愿意去不断创造更多美好的记忆填补生活。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别离会来的那样猝不及防。
以致于在后来漫长的等待中,她连寄托思恋的东西都少得可怜。
唐裕霖脸上清浅的笑意微微僵住,她偏头,同样也看见了不远处正在凹姿势拍照的小情侣。
只是她的视线不在恩爱的情侣身上,而是面无表情地充当摄像师的同伴身上。
水波流转的光影模糊了人的轮廓,他举着手机,衬衣往下滑了一截,露出银质的表带。
或许是不远处的注视太过灼热,他放下手机,偏头看过来。
“嗬——”
唐裕霖瞳孔紧紧收缩,恶心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将她活生生的吞没,窒息带来了强烈的痛苦,她颤抖着,丧失了自己的声音。
恍惚中,她仿佛回到了那个空旷的玻璃房,动弹不得,只能接受着四面八方的视线与谈笑。
她听见许多嘈杂的声音,又被无意义的嗡鸣盖过去。
带着银色表带的男人伸出手,轻轻拨开她额头上被汗湿的碎发,他问:“疼吗?”
不算大的声音,却压下了所有窸窸窣窣的杂音,直抵大脑。
疼吗?
无疑是疼的,电流在血肉之躯中流转,炙烤着每一寸皮肉,痛不欲生。
但更疼的是精神。
被打碎、重塑、打碎、重塑……周而复始,让她变成他人期许的“完美”模样。
可那是她吗?没人在乎。
“呵。”男人挑起眉,发出低低压压的笑声,“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有多美。”
闪光灯亮起,迫使逐渐隐去的意识重现,她艰难地睁开眼。
疼到极致的时候,眼睛是没法看清东西的,摆置在身前的摄像头在她的视线中被模糊成黝黑的洞口。
像……
随时会落下的炸弹,将她的肉.体与灵魂一同摧毁。
“唐裕霖,你真是我玩过……最好的玩具。”
“……裕霖?裕霖?唐裕霖!”
唐裕霖本能地抬头,失去焦距的双眼木木地看向声音的来源,生理性的眼泪含在眼眶中,水雾模糊了视线,可她还是从残余的光亮中看到了魂牵梦萦的影子。
疼。
说不清哪里疼,又好像哪里都疼。
恐惧如影随形,敲打着神经,她控制不住颤抖,可无论如何大口呼吸,都没法消减窒息带来的痛苦。
那个人……她的“主治医生”——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真的逃出去了吗?
她眼下看见的,拥抱着的……
真的是现实吗?
“姐姐。”
平稳而有力的声音不容抗拒的突破了层层阻碍传入耳中,温暖干燥的手掌穿过柔顺的头发,将她揽入怀中。
这个拥抱并不温柔,唐裕霖甚至慢半拍地感受到了鼻梁撞上肩膀的疼痛感,强烈的酸涩让眼泪扑簌簌的落下,浸湿了肩上的一片布料。
熟悉的味道。
她应该恐惧的。
疼痛训练出来的本能叫嚣着逃离,胃部排山倒海地翻涌,催生出作呕的冲动,喉咙不受控制的抽搐,发出嗬嗬的气音。
两股力量拉扯的着神经,她一边恐惧恶心,一边又无法自拔的沉溺。
“唯,一……”破碎的声音从喉咙中挤出,颤抖着,在出口的瞬间便化作一团模糊不清的气流。
她想说什么?
混沌的大脑艰难地思考着,唐裕霖睁着一双泪眼朦胧的眼,无论如何都不愿闭上。
她想起来了,那个深夜,拨通了的电话,却没能发出的哀鸣。
是救救我啊……
“屏气。”许唯一温柔地叮嘱,与嗓音全然不符的是冷漠尖锐到极致的眼神。
跟拍组的成员被眼前的变故吓了一跳,说不清是惶恐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他们不约而同移开了摄像头,背过身去不看眼前的变故。
“好,好,慢慢的,慢慢的……”
手掌缓慢地游走,轻轻抚摸柔软的长发,感到了一阵细微的颤栗。
心,也跟着绷紧。
许唯一忍耐着,温柔的像是在安抚受到噩梦惊吓的幼童:“吸气,好……吐气……”
紧贴着的胸腔在言语的指引下慢慢恢复了正常的起伏,只是身躯仍旧在轻轻颤栗。
身后的声音渐渐平息,摄影老师没忍住,悄悄回头看。
从他的角度只能瞧见许影后冷漠的侧脸,她半垂着眸,逐渐收敛起所有外放的情绪,沉默着,像是凝固的石像,又像是……
高台上供奉的泥塑,用冷硬的外表藏住了内里莫大的悲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