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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芳心苦·三 ...

  •   叶无心走到半路,才敢把瓷瓶再拿出来翻看。

      打开木塞,里头却当真是药丸,没有藏什么字条。

      叶无心重新封了瓶,回想方才那一幕。不知是否先入为主,她瞧那万天镜哪都不顺眼。

      尤其是万天镜把万壑松关在家里,几乎不带出来见世面,只醉心炼毒,导致叶无心与她对面不识不说,万壑松独自一人甚至见不到姨母。

      倒也因为叶深觉得人际关系愈少愈好,不让叶无心和太多人有纠葛。

      往水竹林回去的路上,叶无心遇着个稀客,从师尊居所里出来。两人撞见的当儿,叶无心先开口了。

      “南音,你来此为何事?”

      南音笑道:“正巧你回来了。我专程为花烛的事儿来答谢你的。见你不在,转交给了叶长老。”

      叶无心:“为花烛的事,你专程来做什么。”

      “本来灵药如何服用,我们一窍不通,只有门主晓得。花门主眼下不在,万家二门主吩咐了,让花烛不要四处走动。她没法离屋,只好我代她来了。”

      南音端详叶无心的神色,又歉身赔礼:“并非花烛傲气不肯来,只是我正好无事。”

      叶无心道:“何必。无功不受禄,救她乃是情理之中。辛苦你来一趟。”

      南音颜色稍有舒缓,又问:“门主今日便回城中,此次因着斩获潜藏妖魔,晚上戌时起要办庆功宴,届时人人都到听月楼吃酒。我为你留个好座,你可来么?”

      叶无心心中微诧,原来这就是当时花乔所说的宴席。

      “师尊抱恙,我不好独自前去。再者,师尊病中不宜饮酒。”

      叶无心笑着,语调中的疏冷却分明昭昭。

      南音本不是在说客套话,见叶无心毫无兴趣,只好罢了,告辞。

      日头悠悠转过西山,已经濒临黄昏时分。花家这边早在准备庆功宴的事宜,目前大致布置完毕。

      修士辟谷后也未必不宴饮,更何况修为低下者尚未达到辟谷的阶段。庆功宴中,灵果灵食居多,对修为也有益处,故而万花城的修士大多参宴。

      再者,能够面见长老门主等人,是难得的机会。

      南音作为花家义女,又是花烛身边的伴儿,在宴饮安排上有小权。

      这一回来,就有几位派去布置的修士来问南音诸事事宜。仔细商谈了好一阵子。

      “南音师姐,庆功宴人来得多,杂役还需守山门么?”

      “轮流值守便好,为杂役单独留一桌下来,或是由他们提前用了饭。”南音略略思索,又说,“山门的阵法需得加固。今夜虽是庆功宴,难免有妖魔动歪心思来钻空子。”

      “是。”修士听罢,按南音的吩咐去各司其职。

      花乔摆弄着铁剪,修整门前的花枝,一边慢悠悠道:“南南,你是小辈里头最出色的阵修,为何不亲自去加固?”

      南音一怔,不知花乔已在旁看了许久了。

      “娘。”南音行礼,到她身侧,略有惭愧,“论道法我远不及旁人,若是阵法有失,南音担不起责任。”

      花乔哼了一声,把修下的梅花枝都扔在地上,方才盛开的花苞尽数掉落在地。

      南音伸手去拿剪子:“娘,我同你一道剪吧。”

      南音才上手剪了几刀,花乔停了手,看着她,喜怒不明,声音依旧温柔可亲。南音却不敢继续剪了。

      “南南,你是做这个的么?花枝如何美,旁枝都是陪衬,要被修掉。你怎么能留下多余的枝节。”

      南音垂眸。

      花乔理理柔夷,伏身继续剪花,伴随剪子咔嚓咔嚓,枝条纷纷落在地上。

      “南南,你瞧,只有这正中心的一朵才是最值得看的,旁的都是陪衬。也只有这一枝,无论如何都不该修剪掉。”

      她转过头来,幽幽看向南音。

      “你知道了吗?”

      南音绞着手指,正不知如何应答时,从院子里袅袅婷婷走出一位妇人。

      她面若暖春,黑发松松挽就云髻,上坠明珠发簪。妇人见她们两人在此谈话,轻声笑道:“妹妹,你在同南音说什么呢?怎的南音一脸愁苦。”

      花乔笑道:“玄珠嫂嫂见笑了。不过是教她怎样修剪花枝。嫂嫂你瞧,今年的梅花开得好,比之去年更甚。”

      南音:“见过玄珠夫人。”

      玄珠夫人扶起南音,去看花枝,赞道:“当真赏心悦目。只是剪掉许多,花树有些孤零零的,怪可怜。”

      “怎会,这剪下的都是无用的。若是添上,才叫繁花乱眼呢。”

      花乔笑笑,把剪子递给玄珠,问:“嫂嫂可要剪个一两枝插瓶么?正巧哥哥今日回城,也作个礼送他。”

      玄珠推拒,轻笑:“多年夫妻,还送花枝做什么。怕他也没那个心思了。”

      “谁人不知嫂嫂与哥哥夫妻同心,琴瑟和鸣。”花乔收回剪子,想起什么,语调急转直下,暗暗抹泪,“若是我家那位尚在人世,倒还能同来赏花,只可惜,只可惜连个念想都……”

      玄珠轻拍花乔肩背:“又提这伤心事做什么。妹妹如今有了南音,南音又极为乖巧,你当时时开颜才是,也算他们两个在天之灵有了安慰。”

      “姐姐开导的是,南音做事没有一件不顺我心。只是我恨呀,老天无情,为何要叫南音根骨有缺。想来,若是南音她哥哥还在世,也能为十四登塔顶,取灵药,怎会叫十四平白无故吃什么苦?”

      玄珠夫人眼底一黯,旋即恢复笑意。

      “过些日子清明,去上上香,烧些纸钱。十四她吃了苦头也长记性,想来这苦又怎么能代吃的呢。”

      “南音她哥哥死得早,虽不是亲哥哥,但我天天念叨,也难为南音心里惦记。只盼啊,南音能补上她哥哥的空缺,为花家做点实事。”

      听花乔说罢,玄珠夫人应道:“自然,南音自小同十四玩闹,如今更是相依相守的伴儿。此次历练,多亏南音关照我们十四。等将来十四做了门主,定不亏待南音。”

      花乔的笑渐凝了。玄珠夫人仍是眼睛弯弯,她回头看向南音,招招手。

      “南音,花烛睡下没多久,现已醒了。她不好出来走动,你便进屋去陪她说说话罢。正好我也许久没同你娘散心了。”

      南音抬眼探看花乔的脸色。

      “也是,我心里头真真想念嫂嫂。”花乔咧嘴笑道,“南南,你去吧。”

      南音应下,往院子里走。

      自从历练回来,花烛就没有理过南音。若不是得了玄珠夫人的暗示,她也不会主动去找花烛和解。

      在两人的关系中,花烛是举足轻重的那位,南音是附庸,任凭主宰的喜怒哀乐。但这关系终究不能一直僵持,想必玄珠夫人已和花烛谈过了。

      门尚未关,框边仿佛留有玄珠夫人手上的余温。南音推门而入,先唤了一声:“花烛,是我,南音。”

      花烛闷在被子里,床帐拉了,闷闷应一声:“我在,进来把门关上。”

      南音关上门,轻手轻脚走过去,望里探了一眼,问:“你好些了么?”

      “承蒙厚爱,还没死。”花烛呛她一句。

      南音喉头发苦,想了半天,开口说的话终于还是落俗。

      “花烛,是我做得不好。我明知你讨厌旁人欺骗,还对你撒谎。当时我的确着急,怕你取不得灵药,病又恶化……”

      花烛冷笑一声:“我若一直为此生气,恐怕百个千个肝肺都不够我气的。”

      南音:“花烛,你如今得了灵药,能否不要故意疏远我……”

      帐缝里伸出一只手来,拨开帐帘。花烛脸上喜怒无形,只是淡淡说道:“你现下一口一个花烛,到底是谁疏远了谁呢?”

      “……十四。”

      花烛朗声笑了。

      她半起身,伸手拉南音一块坐在榻边,在一边柜上的盘儿里捞了块点心,塞给南音。

      “吃吧,难得我娘会下厨,若不是你,也没这口福了。”

      南音掌心被塞得满满当当,是一块海棠糕。她小口咬下,只听花烛在旁说:“今日万壑松又为我开了些药,我只觉上次的便有反效用,与娘说过后,她也不要我继续吃了。”

      “毕竟是万家的人。”南音道。

      “爹不回来,我不敢贸然服用灵药。万二门主他暂时把药扣押下来,说是要同几味药材炼炼。我眼下不能出门,恐怕心魔发作伤人,倒叫我有些苦恼。”

      糕点在嘴里化成甜味,南音咽下,道:“我懂些药理,不如我替你去守着,免了他们做手脚。”

      花烛:“不用。庆功宴,大家都在玩,你做什么要去帮我守药。千万别去,我自有办法。”

      “你打算如何做?”

      “只要把药设一道禁制,不叫旁人发觉,我便可一直追踪药的下落。”

      南音诧异:“这样不妥,若是出了问题岂不是牵连你的安危!何况,你现今如何出得了门。”

      “若药也丢了,这安危更是没法救。”花烛不以为然,“只不过出去片刻,今日大家忙着宴饮,没人觉察。先前我算过了,万壑松给的药能维持三个时辰无虞。”

      南音想再劝一劝,作罢。

      她递块帕子给南音擦手,香篆里的梅花焚香已然烧断,花烛便下榻去打香篆。南音给她披上外衣,花烛拎好衣裳,耐心地拨香灰。

      背影在南音面前,手上动作成了重复。花烛神魂已经飘到不知何处。

      南音吃罢海棠糕,擦尽手上油渍,道:“我今日去见叶无心,邀她来庆功宴,她却没有答应。”

      “你找她做什么?”花烛转头,纳罕。

      “她告知我,你在塔内心魔发作。故而我此行是去道谢的。不曾想撞见她师尊在拜肖像画,骇了一跳。”

      南音犹豫片刻,见花烛神色已有变化,把要说的先都讲了:“那画上不是旁人,正是姑姑。”

      花烛皱眉:“拜肖像画?姑姑又不是大佛,拜她有何用。”

      她扔下拨香灰的签子,复又坐回榻上。想不明白两人的关系,花烛干脆问起另一件在意的事。

      “你答谢叶无心,可你有什么好谢她的?要谢也应当是我亲自去。”

      “我遇见叶无心,已同她说明了你不能出门。”

      花烛暗暗想,莫非叶无心膈应着她不亲自登门造访,误会她指使南音代为前去,才恼了不来庆功宴?

      “我改日亲自去一趟。”说罢,花烛下床收拾起东西来。

      “十四!”南音跟上去,“你犯不着再去,她素来与你没交情,又是阻碍你——”

      花烛转头,直勾勾盯着南音。南音噤声,只见花烛别过脸去,不咸不淡说着。

      “南音,你当真以为我是独待她,为了她失去神智了么?我现下不过是准备去看灵药。”

      南音才发觉自己方才如何遑急,好像怕花烛就此一去不复返了似的。她心中酸楚,便无心辩解。

      花烛软了语调。

      “南音你呀,不必如此为我考虑。我只是恰好姓花,又恰好与你一同长大,你顾及情分我自然懂得。门主不是我要当的,不是我想当的。此事我别无选择,可你不同。今晚你且赏景,那些扰人的琐事,本该我一人去做。”

      南音闻见熏香。香篆里的梅花清味幽然飘起,转了一圈又一圈。一圈绕过花烛,一圈绕过她自己。

      良久,南音答道:“好。那我便先走了。”

      不会拒绝任何人,又徒劳地耗费着一颗心。南音打开门,迎面而来一阵微风。

      “南音。”花烛忽然喊住她。

      回头时,只见花烛像儿时一般冲她比了个手势。那是她要一个人离开的意思。南音怔了怔。

      她们之间从来会彼此懂得,至少在这一刻,她还能懂得。南音抬起手,在心口摁下去。

      意思是:我知道了,我会为你打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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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芳心苦·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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