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那件厨师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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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清淮从来没这么盼望过开学，也从没想过自己会因为能去图书馆而感到欣喜。不用跟人说话，每天扎在书本里，看着那些故事桥段里的起承转合，静静的写着她那些换不来一毛钱的分析。
学校是最后的象牙塔，也是守住纯真的最后一道防线，这话倒真是不假。最起码，在这不会有人问你多少钱，然后把钱塞在你衣服兜里。好吧，或许也有，但是迟清淮把这事儿刻意屏蔽了。
作家的好处是，当真实世界让她觉得纷繁头疼，却可以在虚拟的文字间找到一丝内心的平静。写作的迟清淮是快乐的，也轻松。信马由缰下来，专业成绩居然拿了第一，让导师很满意。
新一个学期的课，迟清淮被推荐选了电影，写剧本改剧本什么的，还有拍摄实践，她觉得挺有趣。国外上课氛围轻松，选的课一般小众点的也就十来个人，每个人抱着电脑记笔记，噼里啪啦像秘书聚会，而迟清淮打字飞快，得益于这么多年的写作功底。而每周二晚上，是电影课的放映会，教室里就那十几个人，能看到各个国家的小众电影，挺放松的，反而不像上课了，像聚会似的。
可反观季云思那边，却天天忙的脚打后脑勺。Frank是个靠谱的老头，介绍的生意都成了。季云思接了两个设计的大单，做完了，这一年的钱就到手了。但是越大的单子，项目就越繁杂，顾客要求也就越细。所以季云思压力很大，每天都挺暴躁的。
她不是在外面见客户，跑现场，就是在书房加班到半夜。迟清淮看着心疼，但也没法出言相劝。因为季云思是个对于工作认真到近乎偏执的人，这也是她为什么能成功。
不算吵架，也不能说是冷战，只是忙碌。一个工作，一个上班，偶尔时间对不上，连吃一餐饭的功夫都没有。
迟清淮的眼神难免委屈，而季云思只是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清淮，忙碌呢，有时候是好事，要抓住机会来的时候，不能让它溜走。”
迟清淮似懂非懂，点点头，她也想让自己忙起来，省的胡思乱想，觉得季云思不在意自己了。
迟清淮知道，在工作和自己之间，季云思永远会选择前者，没什么错。而自己要做的，就是也有一份能全身心投入的工作，也就……没时间难受了。
她去Sam的店里报道，想要进后厨系统化的学习，报酬好说，季云思已经帮她谈妥了。对于空降兵，没有哪个团队会喜欢。尤其是在Sam还特意夸了迟清淮天赋异禀之后，那闲言碎语就更难听。
迟清淮第一天到厨房，跟着后厨其他人一起处理原材料，面对着成山的土豆。她削着皮，听见旁边的一个矮个儿男生说，中国人嘛，炒饭面就可以了，怎么会明白什么是米其林呢。而旁边的女生笑，说你说英文，人家万一能听懂呢。
迟清淮没说话，拿来了自己从家带来的中式菜刀，剁到了案板上。然后温和的笑着跟这俩人说，你们处理食材的速度太慢了。
越是面对流言蜚语，越是应该挺直腰杆，这是季云思跟她说过的话。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在哪都不假。迟清淮看上去温和，但骨子里很倔。她手起刀落劈了五个南瓜，这是晚上做南瓜汤用的。然后飞快的去皮，切成小块，丢进炖锅里，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平时后厨备料需要几个小时，而今天，一个小时就让她弄完了。
“如果你们去中餐馆打过工，没准，就能明白什么叫食物，就能拿星了呢？”迟清淮淡淡道。她洗干净手，穿过厨房去了后街，静静地点了支烟，入秋的英国有了一丝萧瑟，哪怕温度并不凉。
歧视嘛，不可能没有。毕竟迟清淮一来就被Sam以副厨的身份介绍，难免成为别人的眼中钉。在这个什么都讲究论资排辈的国家，哪怕你有天赋，也得挨着年头。而刚才对她不友善的那个小矮子，在厨房从洗碗开始干，已经好几个年头了，也才能准备配料。对她生气，情有可原。而且他人呢，自然是帮熟悉的人，也没什么可说的。
之前的日子，有季云思护着她，替她抵挡那些明枪暗箭。可现在，她只有自己，得硬气点，不能让季云思失望。
她抽完了烟回屋，却发现Sam在发脾气，对着的，是那一锅南瓜汤。
“迟，这汤，是你做的吗？” Sam看着她，用勺子敲了下汤锅。
“是……”迟清淮点了下头。
她第一天上班，本身只是处理原材料，在后厨观摩学习。可刚才那两个人阴阳怪气，说她既然这么牛，索性把基本料理也都做了，不然谁知道到底会不会做菜啊。
迟清淮年轻气盛，听不得挖苦，自然入了套。南瓜汤她做过很多次，对她来说不难，切了洋葱炒软，丢入南瓜和清鸡汤炖煮，最后用搅拌器打至顺滑，过筛，加淡奶油，也就做好了。
现在的南瓜汤看上去没什么不一样，可尝了一口，却是说不出的咸。
看着那两个人不怀好意的笑，迟清淮眯了下眼睛，不该走开的。
“太咸了，没法卖。” Sam看着她，“倒掉。”
“好……”迟清淮端起那锅，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进了下水道，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其他人，南瓜汤重做，离开门还有一个小时，加快速度。” Sam冷静的看着周围，吩咐道。
“是，主厨。”其他人动了，整个团队间一言不发，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手里的工作。只有迟清淮站在那，找不到自己的定位。
“迟，你跟我来一下。” Sam拍了下她肩膀。
休息室，Sam靠在办公桌上，还不忘给迟清淮倒杯水，“迟，我希望你明白，做餐馆是一个团队，不是只有你自己一枝独秀就可以。”
迟清淮看着他，点点头。
“你是云思介绍来的，我自然是相信你做菜的实力，而今天厨房的事儿我也听说了。” Sam笑了笑，“欺生是常态，我第一天进厨房也被整的很惨，你别太介意。”
迟清淮握了下拳头，又松开，一句话都没讲。
“餐饮业是很辛苦的，如果你想做这一行，就得接受失败。会有人不喜欢你的菜，会拿不到最好的原材料，你手下的员工可能落跑，哪怕你很努力，也会有恶意中伤。每天很早来准备，很晚还要打扫，这是条很难的路，单凭热爱是不够的。” Sam的眼睛里满是真诚，“你需要自己决定，能不能做的到。”
“我可以……”迟清淮的回答没什么犹豫，她虽然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少天赋，可季云思说她可以，那……她一定可以。
“我不需要一个玩票儿性质的员工，迟，我希望你认真一些，跟厨房里那些人一样。” Sam走到门前，透过玻璃窗看着厨房里正在努力准备的人们，“他们每个人，都付出了极大的努力才能站在那，当你足够努力，自然会被团队接纳。”
Sam回头看着迟清淮，“我给你时间想想。”
“不需要，我可以。”迟清淮看着他，“没课的日子和周末，我都可以来。”
Sam笑了下，回身从衣柜里拿出了一件厨师服，递给迟清淮。
那是一件白色的厨师服，长袖，侧系扣，很基本的款式。唯一不同的是，在袖子上臂处绣着迟清淮的名字。
Sam说，“云思让我给你的，她说，你们中国有句话，人靠衣装。”
摩挲着衣袖上那名字，中文，不像是外国人能绣上去的样子。针脚歪歪扭扭，并不那么精致。季云思这人啊，在家连个纽扣都不会缝，却能把她的名字绣上。
迟清淮有点想哭，这人知道自己今天第一天来餐厅上班，却一句话都没讲。可偏偏又准备了这些，真是……别扭极了。
可现在不是哭鼻子的时候，她得振作起来，披上铠甲，让这帮外国人看看，什么才叫厨艺天才。嗯，迟清淮难得这么狂。
换上厨师服，系上围裙，迟清淮此刻看上去跟后厨里的人一样。她跟在Sam身边，认真观察每一个人的工作。一个餐厅，主厨负责设计菜单，可以说是餐厅的门面担当。可平时后厨从出菜的品质，到人员管理，走菜流程，卫生清洁，都需要副厨把关，像厨房里的管家一样。
所以迟清淮需要记住每个人的人名，以及他们所在的职位。而如果其中任何一个人出现差池，迟清淮都需要去补上。一个工作，却浓缩了十个工种，挺像指挥家的，哪个乐器走了音，都得能听到，而沟通更是不可缺少。
一个西厨厨房，等级越高，就越是安静无声，像一台平稳运行的车，只有锅子触碰台面的轻响。哪怕有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沟通也会被压低了声音。电视里那个不断swear的明星主厨，看来纯粹是为了节目效果。真的这么骂人，确实会被告。
自学成才和系统化训练是有区别的，哪怕是那个嘲讽迟清淮的小矮子，也是正经厨艺学校毕业，有营养师执照。迟清淮一面感叹要学的还有很多，一面用心记着每一道菜的摆盘和装饰。
她自己上回设计了菜谱，知道一道米其林级别的菜，里里外外得用十来种原料，要么画圈，要么点点儿，复杂极了。少了哪一步，都会影响卖相，被退菜，是要扣钱的。
这一晚上跟着转，让迟清淮开了眼界。十几桌的餐厅，翻两次台，一晚上出上百份菜，后厨的人忙的连口水都喝不上。迟清淮一直觉得吧，西餐出菜慢是因为手速不够。现在看来，确实是画画太费时间了。
对于去中餐厅看看能帮他们多拿个星这事儿，迟清淮依旧持保留意见。不过，可能这是为什么Sam让她加入。对于一个餐厅来说，团队好组建，可创意却是买不来的。
结束了一天的营业，已经到了半夜十二点，而厨房仍然需要打扫。其余员工下班，就剩了迟清淮和Sam，对方笑着问她，感觉怎么样。
“学到了很多。”迟清淮显得很诚恳，“只是……有的人手不太快。”
Sam笑着拍了拍她肩膀，“你要真成了主厨，肯定很严苛。”
迟清淮耸了下肩膀，“如果我自己做不到的事儿，我不会要求别人做到。”
Sam点头，“这是你们那个Confucius说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迟清淮教他字正腔圆的念孔夫子，什么Confucius，说的跟confusion似的。
清洁着不锈钢的台面，又用温水拖着地。厨房清洁的重要性迟清淮知道，所以干的挺认真的。而Sam也没走，陪着她一起拖地，还说想起了自己十几岁刚入行的时候。看上去年纪不大的小伙子，已经在餐饮业干了快二十年，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头一回被别人送回家，迟清淮还挺不习惯的。但是Sam说这是季云思给的任务，毕竟伦敦的夜晚不安全，她一个女孩儿家，还是不能冒险的。当然，也就这一回，迟清淮可以开车去上班。
挥手告别，转身看着房子，灯还亮着，季云思在等她。
拿钥匙开门，迟清淮还没站稳，就看见季云思走过来，靠在玄关那看着她。
“我看看。”季云思伸手拉她，上下打量着，“你穿厨师服，还挺好看的。”
送她上班时一句话不说，季云思怕给迟清淮压力。可这是小狗第一次面对社会，虽说人际关系不算复杂，可季云思也担心，这一晚上担惊受怕。她自己在餐厅干过，知道那地方会欺生，也容易出各种危险。迟清淮性子倔犟，她也怕迟清淮跟人家起冲突。
一晚上，连工作都没做好。
现在看这人好端端的站在自己面前，看上去情绪稳定，唇角还带着淡笑。这心就这么一点点落回肚子里。
“云思，你在等我吗？”迟清淮看着她，轻声问。
“没有，我在加班，听到车响来看看。”季云思挑了下眉，可嘴硬极了。
迟清淮进了屋，拉过季云思的手，细细端详，“你……有没有扎到？”
“没有，怎么会扎到呢。”季云思缩着手，不让她看。可迟清淮分明看到有几个红色血点，还没完全愈合呢。
季云思这人啊，爱美又怕疼，从来没吃过这些苦。
迟清淮轻轻吻着她指尖，满眼心疼，“你不用做这些的……”
“笨蛋……”季云思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大厨衣服上都会有自己的名字，我家小狗也得有。”
一句话，让迟清淮心都化了。
她眼眶有点红，却还是笑着问季云思，“我穿这个，好看吗？”
季云思点头，“特别有大厨风范。”
“那……脱了呢？”迟清淮看着她。
季云思思考了下，“脱了……就不像大厨了。”
可迟清淮还是看着她，一点点解开纽扣，露出里头贴身的打底衫，“那……换个职业？”却拉着季云思的手，放进打底衫里，从胸口往下滑，触摸着线条。
季云思脸红了一下，抽回手，“赶紧洗澡去，一身油烟味。”
迟清淮却看着她笑，凑过去，轻轻吻了她一下。
那唇边的一抹笑，却让季云思的心怦怦直跳。
衣服在洗衣机里转着圈，季云思坐在沙发上看着短信。Sam跟她简要说了下情况，也说了，后续迟清淮如果真的要做这行，会很辛苦。他问季云思会不会心疼 ，季云思也问自己。如果迟清淮真的去做厨师，早出晚归是一定的，每天就更没多少时间相处。
而迟清淮还要上学，又有工作，人会不会吃得消？
可年轻唯一的好处，就是有身体可以做挥霍的本钱。人这一辈子总要吃苦，苦在前面，总比在后面强。
所以季云思回了短信，说只要迟清淮能坚持，她自然不心疼。而Sam回了个鬼脸，说这样最好，那他就严格要求了。
洗衣机停了，衣服被放进烘干机，第二天还要穿。季云思关了厨房的灯，轻手轻脚的走上楼，发现迟清淮倒在床上，已经睡着。
那洗完的头发还湿着，衣服也不过松松垮垮的套好。看着迟清淮的睡颜，季云思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觉得她……好像又长大了点，眉眼比之前好看些了。
“清淮，醒醒，我帮你吹头发。”季云思轻轻晃着迟清淮，语气轻柔。
“唔……好……”迟清淮揉着眼睛坐起来，“我怎么睡着了。”
“你累了，就睡着了。”季云思打开吹风机，一点点帮迟清淮吹着发。
身上的香气就这么一点点渗过来，迟清淮像个小狗，贴在季云思睡衣上，嗅个不停，还隔着衣服抿她。
腰被环住挣不脱，季云思觉得吹风机那热，一点点传到自己身上。可头发吹干了，迟清淮又没了动静，呼吸均匀，竟然又睡着了。
季云思笑，扶着她躺下，又替她盖好被子。
“呆呆，晚安。”那吻落在迟清淮唇上，对方还浅浅的笑了一下。
成长的喜悦，和蜕变的心疼同时存在，哪个……更多呢？
作者有话说第50章 那件厨师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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