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寻欢》惊禅

23、空青番四—心绪难平

　　我有一段时日没敢再去嫦娥那，也算是避着她。月老的话总在我心里挥之不去，姻缘牌不会凭空出现，可我，又为什么会对一个小仙动心呢？天界的日子极平稳，平稳到索然无味。无尽的寿元，每天重复着一样的事儿，我有时在想，这究竟是恩赐还是惩罚。我若不踏入月宫，自是不会见到她。这心也就平复了吧，我这样告诉自己。却没想到，她竟硬生生闯进来。

　　那日我在桃林舞剑，这儿极静，素来只有我出入。可不知为何，她的眉眼总浮上心头，那一抹嫣红的小痣，总似泪滴，让人想替她抚平。而那唇，那柔软的小脸，虽是稚气未脱也能看出将来俊美的样子。而我越是想逃开她，心里她的样子却越清晰。

　　我赌气似的舞剑，带起的剑气催落了树上的桃花，纷纷乱乱竟似下起了雨。透过那花海，我看到一个人影离我很近，我大惊，又怒自己竟松懈至此，连有人进了桃林都没发觉。云手转剑便刺，气浪划破桃花，我才看见是她，赶紧收了剑意，没想却还是迟了。

　　她头上的紫玉冠被我震飞，本身束好的发刹时倾泻开，披在她身上。额前一缕发被剑气削掉，落入地上，转瞬便被桃花盖住，看不见了。

　　她定是被吓到了，那桃花眼睁着，里面满是水色，看上去楚楚可怜。平时只觉得她像小仙君，这一下，倒是多了几分女儿家的娇态，配上那纷乱的桃花雨，倒是好看极了。

　　她不说话，我也怕惊了她，便收了剑，驻足看着。她眸子对上我，似是一抖，又偏过头，不敢瞧我，着实像个小兔子，可爱的紧。我不知怎的，想逗弄她，便一步步向她走去。她却轻轻动了动鼻翼，似是一瞬间明白了什么，腾的一下脸便红了。

　　我自是知道她觉察到了什么，可看她窘迫，我也不忍点破，便问她为何事而来。她却呆呆的，把想去凡间寻制香之道的事儿和盘托出。要不是她这副样子太过真诚无邪，非被人当作登徒子打了不可。

　　不知是因为舞剑的疲累，又或是对她这诚实不知如何应对，难得的，我脸上也惹了些许热意。我便赶忙运气，想把这热意压下去，身上的煞气似乎惊了她，她又偏过头去，不敢看我。

　　那额前却出现了一丝细痕，又流出血来，怕是，被刚才的剑气伤到了。

　　她摸到血，又看了看手，呆呆傻傻的愣住不知在想什么。我实在看不过，又或是因伤了她心里有愧，便鬼使神差的抬起了她的下巴，用我的帕子，帮她把那血痕擦了。

　　她眼角那泪痣红的刺眼，我便蹭了蹭。谁料她那眸子里的水光更盛，似是委屈，又带了几分羞色。我赶紧问她，可伤到了。

　　她用力摇头，那神态无辜又可爱。发披散着，身上淡淡的薄荷香气又混着些奶味，竟甜到了我心上。

　　月老的话突然在耳畔炸开，他问我，可否敢应他，不去招惹欢儿。

　　而我……怕是做不到了。

　　若不在意，若不欢喜，我又为何会看了她千年，还找那些劳什子借口，骗自己呢。

　　我叹了口气，似是望到了今后生生世世，定要与眼前这人纠缠。

　　怕，却也期待。

　　再多看一秒，我怕我的情绪便会泄露出来，也怕吓到她。便转身，告诉她乞巧的事儿我应下了，支她回去。她却不知道，她走后我又返回这桃树下，寻得了她那被我震飞的紫玉冠，和那缕发。

　　包在印着她血的帕子里，细细收好，不想还她。

　　情这一字，像种子，扎了根，便要发芽。开什么花结什么果无法预料，那生根发芽带出的触须，却丝丝密密挠着人的心房，痒、乱，却又令人沉溺，直到满心都是她。

　　好在，我应了乞巧之约，立马就能再见她。

　　若说私心，我也有。便是想利用此次下界，躲开天界的眼目，也看看，她究竟对我有几分心思。

　　月老既然说姻缘牌不骗人，那她心里，也必定是有我的。

　　广寒宫里，她穿着白衫，依旧是姻缘殿工作时的劲装，早知，就带身月牙白长袍给她，也添几分秀雅。可我心里，又不愿她打扮的好看，那桃花眼，不知要勾去多少姑娘的魂，这笨嘴拙舌，心肠又软，难免在女人堆里吃亏呢。

　　我不知道自己竟也如此善妒，哪怕她还不是我的，便也不愿他人窥视染指。

　　见我看她的眼神，嫦娥倒露出狡黠的笑意，愣是拿了梳子让我帮她梳头。留我在屋内，对着她。

　　她也有些局促，起身想跑，哪能跑得。铜镜里她小脸微红，而那深栗色的发极顺。我的手穿过发梢，偶尔碰到她的脖颈，点一下，便红一分。她气息有些乱，甚至出了一层薄汗。那薄荷味带着些许青草香，却从不冷，总是柔柔的，像她的性子一样。

　　我也有些热，她偏盯着镜子，那眸子锁住我，我只好快些帮她把发束好，哄她看。
　　她左歪歪脸，右偏偏头，似是满意。又好像想到什么似的小脸一垮，腾的站起来，竟贴在了我怀里。那瘦削的脊背正抵在……我的前胸，天下如此大胆，又心无杂物的登徒子，也就是她了。

　　似是感觉到我身子一僵，她也慌了，竟又飞快的转身。她本就比我矮几分，这一转，眼角竟擦过我的唇，那泪痣又红了几分。

　　嫦娥的声音适时出现，我便借机往门外走。

　　我向来不善处理情绪，而情这字与我，更是不熟，一时也乱了阵脚。好在，三足金乌已等在门外，随着我们下界。下凡一事如只我一人，虽不免被阿娘们唠叨，但也不至于责罚。

　　她与嫦娥这类小仙却不一样，是触犯天条的。她本就不常出月宫，上次去昆仑，在天墉城露了脸，也保不齐会被谁盯上。小心点总无差错，我便一早禀明了西王母。虽是越级，但我也瞧出，西王母宝贝她宝贝的紧。上次箫声捅出这么大篓子都未曾责骂，我若私自带她下凡，没准受罚的便是我了。

　　果不其然，西王母凤眼轻挑，看了我一眼，含义及深。我不知月老是否与她提了姻缘牌的事儿，想必没有。月老那人如此在意欢儿，又不愿她光明正大入昆仑认母，定是要藏着她的。

　　西王母倒也没说什么，便允了，又让金乌陪着，名义上护着我，实则是护着她。一路上金乌嘀嘀咕咕，我才知道原来她昨日入桃园前便找过金乌，还扯了个谎骗她。没想到，她这软性子，竟也会扯谎了。

　　有金乌在，下界的速度自然极快。凡人总觉得神仙下凡是用跳的，可除了被贬下人间的是从洗仙台的井口投下去，其余的，都是飞下去的。

　　她不会法术，更别说御风飞行。那结界的罡风雷鸣让她身子一抖，显得更是可怜。我不能揽过她，便使了法术做个护罩，把她圈在里头。她似是知道是我，便心安理得的坐着，也不怕了，瞪着眼看那凡间风景。一眨一眨的，满是惊喜之色。

　　她从人间而来，本应记得，想必是月老施了法术让她忘了。不知为何，想起月老我总觉得有些不安定，他似是极反对我的出现。

　　可他反对，便有用吗？

　　落在七姐河，金乌也化了人形，往姑苏城前进。凡人在河边聚集，女儿家对月泼水祈福，本想避开，谁料那人竟没在身后好好跟着。遁术闪过，水纹中独独少了她。再看她时，她却盯着人家女子身躯直瞧，活该被当成了登徒子。

　　可下一幕竟让我脸色难看，这人却是呆傻，被一群女子围住，连言语上让人调戏了都不知。更过分是，那一双双手竟差点摸到她的脸。

　　我喝了声，金乌，带她过来。

　　我在外人面前向来清冷，少有情绪。这从未显露过的怒气让金乌一惊，赶紧将她捉回来。

　　她却惊魂未定，那桃花眼小鹿似的带着水汽，小心看着我。

　　我便，再气不得了。

　　喜欢一个人滋味啊，细雨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