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寻欢》惊禅

12、章十二—小酌怡情

　　空青却好似没注意到我的失态，是了，毕竟带着花狸猫面具，她应是看不见的。想到这，我胆子便也大了点，拿过酒杯细细咂摸这杨梅酒的味道，酸酸甜甜倒是开胃，滑过喉咙也没什么灼烧感。也是，喝惯了桃花酿，想必这类酒，我当是信手拈来，千杯不倒了。

　　抱着杯子看着空青，还想再要一杯。她却把桌上的茶推了过来。

　　“小酌怡情。”

　　“这酒分明没什么烈性，喝上去酸甜可口，想必无甚大碍的。”我眼神真挚，“再说，桃花酿我都喝得一壶，更何况这凡人的酒了。”

　　“哦？”她挑眉，似是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儿，眯了眯眼睛。便也不与我争辩，把那酒壶推了过来。

　　我给自己倒了一杯，又倒了一杯，果真是酸酸甜甜。随后又招唤小二要了一壶，她却也不拦我，倒小口小口吃起团糕来。我看着她，眼神却影影约约觉得她使了法术，不但身型迷蒙起来，还分身成了两个。耳边传来她的声音，很近，又似是极遥远，

　　“欢儿，你可是醉了？”

　　这是她第一次叫我的名字，又或是我在做梦。奇怪，神仙也会有梦吗？

　　可梦里的感受却又那么真实，脸上的面具被人摘下，微凉的巾帕贴在额头，又细细的擦过我的脸颊。细碎的发黏在脖子上，令我很不舒服，便想挠。手却让人制住，换作了镇过冰水的帕子。微凉的触感让我轻哼出声，倒不那么难受了。

　　折腾了片刻，便觉得头昏沉，只想睡过去，神识也随着下沉，落到那黑色的洞里。依稀觉得有人轻轻拂过我的眉眼，指尖点在我眼角那泪痣上，又擦过我的唇。

　　有些痒，我抿了抿唇却正好碰到那作乱的手。顺势咬了一下，那指却如触电，退的极快，随后便无人再吵我了。我睡的极沉，不知过了多久才悠悠睁开眼，周围的景象似是卧房，布局倒与月宫类似，只不过摆设装潢不似天上精巧罢了。

　　我揉揉脑袋，想要找水喝，却看见桌边坐了个人影，正在读着什么。我再定睛一看，却是空青。

　　“酒可醒了？”

　　她放下书，翻手拿过茶盏，帮我倒了杯茶，

　　“酒钱我已用你袋子里的钱付过了，大可放心。”

　　她这一说，倒吓我一跳，赶紧在身上拍了拍，才想起那玉钗早让我收到须弥戒指里了，这才放下心来。凑过去端起茶，咚咚的喝下去，对她不好意思的笑笑。

　　“本以为这凡间的酒不似桃花酿那般烈，没想到，还是醉了。”

　　“越是看上去无害的，就越容易让人掉以轻心。待沉溺其中，迷了心魂，便是晚了。”怪了，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一如往常清冷，眸子里却闪着淡淡水色，似有深意。

　　而白玉面具放在桌上，我的花狸猫面具也在。难道……这梦是真的？

　　不等我多想，她却把面具带回了脸上，

　　“走吧，再晚，这乞巧便要过去了。”

　　我赶忙戴好面具，跟上她。迈出门下楼去，眼见还是刚才的酒肆，而客人却三两散去，只留伙计在收拾。门外月色正当空，却是午夜，想来我也没睡几个时辰，好在没把这盛会错过。小桥流水的巷道间，出现一处开阔地带，却似是被特意围起。里面站了不少女子，正对着月亮穿针引线，这能看见吗？

　　“对月穿针引五彩线，是乞巧的重要活动。女儿家自比织女，若谁穿的快，便是拔得这一项的头魁。而之前的喜珠解巧，你睡得熟，已然错过了。”

　　旁边空青淡淡的声音飘来。

　　而那些女子穿过针后，便开始绣着什么，周围人虽不少，却都安静的看着。有不少年轻男子，边看边与身旁友人窃窃私语，脸上又一会儿红一会儿粉的，看样子，定是尝到相思的滋味了。

　　半个时辰过去，一些女子似是绣完，便示意中间那穿华服的妇人。妇人过去看看，点了头，才算绣好。待所有女子都绣好后，才做评判。我这才知道，她们绣的是香囊。便是乞巧中这第三巧。三巧都能夺魁的，彩头讨到不说，还能赢到姑苏府尹夫人准备的巧礼，更是有机会惹情郎青睐了。

　　果然，一个身形高挑的姑娘被府尹夫人选中，她绣的香囊针脚细密，那鸳鸯跟活过来似的。而选拔完毕，奖也领了，人群就突然动起来，都往桥那走。而女子们边走边描眉画眼，男子也互相正着衣冠，似是很重要似的。

　　我看向空青，她也随着人流往前，脚步极快。这次倒不用她解惑，很快我便明白了这人群是向何处去，而这香囊又是干什么的。

　　香桥，顾名思义，乃是留香、送香、寻香的地方。在这不长的六孔桥上，看对眼的男女互送香囊玉佩作为信物，以示相好。怪不得嫦娥笑话我，想寻香得来这乞巧呢，而这俗世男女姻缘在这一日促成的颇多，也难怪我在天上这么忙。

　　眼前人流左冲右撞，我被撞了一下就与空青错开了两步，而酒醒时昏昏沉沉，面具系的本就松散，这一撞，却是开了。我索性把它捏在手里，满眼只想找空青在何处。谁料有几个女子却走过来将我围住，愣是要将手里的香囊给我。

　　这我怎么能收啊，连连摆手，喊着收不得，收不得。谁料她们却不放过我，竟问道，

　　“这位公子可曾娶亲？”

　　“不……不曾。”

　　“可有心仪之人？”

　　“额……这……”我却如鲠在喉，脑海闪过一个影子。心仪之人……神仙，有心吗？

　　“答不出便是没有了，”对面一位红杉女子却替我回答，“一无婚配，二无心悦之人，这香囊你为何收不得。今日我遇了你，便觉得是天定的姻缘，我还偏要给了。”

　　这些姑娘做派甚是豪放大胆，我见眼前七手八脚递过来的香囊，是一个都不敢接，生怕扰了凡人因果，丢了饭碗。可她们却步步逼近，再躲我就要掉下桥了。

　　慌乱中我听见了空青的声音，

　　“欢儿，你说过会紧紧跟着我，竟又食言。”

　　她穿过人群向我走来，脸上的面具却不知何时除去，那清丽的容貌如月下清兰，又似山间薄雾，极美，丝丝缕缕挠着心神。不说是我，周围的一群女子竟也看呆了。

　　她望向我，那眉眼直直烫进我眼底。琥珀色的眸子似有怒气，好看的眉头轻蹙着，嘴唇抿的有些用力。她拿过我手里捏着的狸猫面具，替我戴在脸上，又系上带子。力道之大大，我吃痛轻哼了一声，她一顿，便又替我松了松。

　　“让你好生戴着，偏是不听，你说，该如何罚你。”

　　她这话说的声音极轻，又因贴身站在我左侧，那如兰的呼吸便打在我耳畔，烫的我骨头一酥，咬着嘴唇，愣是不敢看她。

　　饶是带了面具，那红意直接窜上了耳朵尖。我想我的回答细若蚊音，也不知她能不能听清，

　　“你说如何罚我，便如何吧。”

　　我头更低了 。

　　她却伸手抬起了我的下巴，逼我与她对视，那眼里竟惹上了一层热意，

　　“当真？”她问。

　　“当真。”我答。

　　她似是满意，那一笑竟晃了我的眼，抬手也把自己那白玉面具戴上。也不说话，只是伸手牵了我，往桥另一侧走。我一惊，也不敢挣脱，只是任由她牵着，想必她定是恼了我总跟不上她吧。

　　而回头，看刚才那些女子依旧呆呆的愣在原地，想必也着了她的道了。

　　“怎么，想回去，接着收那香囊？”她不看我，语气却幽幽的。

　　“没有……”我急忙摇头，“这不是看看这些凡人，惊鸿一瞥后，竟着了你的道，也不知几时这魂能回去。”

　　“哦？着了我的道。”

　　她突然停下，手用力一拽，我身子一歪，竟差点撞进了她怀里。

　　“你到说说，我，是什么道？”

　　她一字一顿，呼出气轻打在我脸上。如此暧昧的姿势我却浑身僵硬，我分明看到她陡然加深的眸色，和眼底里那抹在意。

　　是了，人家是殿下，被我一说，竟于俗世凡妖无异。明明是这些凡人贪恋她的美色，却被我说的跟她有心加害，故意勾魂似的，倒颠倒黑白了。

　　我本就嘴笨，被她这一看更是急了，半天说不出一字，脸倒是憋红了。她似是了然，轻弯了下唇角，却不无半分喜色，又后退了一步，松开了我的手。

　　夜风吹过，那一瞬，我觉得冷极了。

　　论，你心上人喝醉了，你会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