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魔君退休后》竹筒夫子

59、归云轶事（二十二）

　　“书？什么书？”

　　许蔚在温少虞的挟制下，说话也显得有些吃力，毕竟被封了全身上下的六大经脉，此刻行动说话一切皆要靠着自身的气力，是以一路行来又显得更加虚弱了几分。

　　见温少虞一时有些语塞，许蔚毫不意外的冷笑一声：

　　“玄医谷的草方术法从不外传，除了玄医谷主本人以外，就只有他的两位亲传弟子了，我师从毒医冷时音，却不知你又是从何得知的？”

　　温少虞顿时愣住了，他是如何知道的呢？

　　不用分说，自然是从温家的藏书阁中看到的，他虽然不是玄医谷主的嫡传弟子，但到底也是医仙的儿子，作为温家的小少爷，他当然已经将当年温府之中的藏书都翻了个遍。

　　其实从原则上来说，那些书就是他也是不能随意翻看的，这一点，许蔚说的倒是不错。

　　未曾磕头敬茶拜过师的，都不算是玄医谷的亲传弟子，自然也不能去看专属于玄医谷的典籍。

　　至于他自己嘛，年少时多活泼好动，也未曾想过要承袭老爹的衣钵，到后来......

　　猛然回想起前尘过往，温少虞一时有些怔愣，沉默了片刻，温少虞只沉声道：

　　“我就是从街边的话本子上无意看到的，不知道是什么书。”

　　堪称是强行解释的话语，许蔚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淡淡看了眼温少虞不再做声。

　　眼下他被人挟制在手，自然不是在此争口舌之能的时候。

　　这间石洞并不算大，所以自从进得门来，通过一条并不算长的甬道，就来到了一间四方的冰室。

　　饶是在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是在看到真正摆放杨祠身体的冰室时，温少虞还是忍不住被惊到了。

　　只见一间四方的冰室着实算不上大，长阔总不过十几步，但是这四方的墙面包括地面，竟然都是由一块混若天成的巨冰铺就的。

　　四个立面再加上顶面和地面，都铺着晶莹剔透的冰块，而且此间明显感觉到寒冷无比，倒是一间真正意义上的冰室了。

　　冰室的四个角落摆放了四只青铜灯盏，上面供着用以照明的灯油，而冰室的正中央，则是一张硕大的冰床，上面躺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此人想必就是杨念祠的妹妹杨祠了。

　　杨念祠的目光触碰到杨祠的时候，眼圈瞬间红了，上前几步走到冰床边，开口时的声音已经带了哽咽：

　　“小祠，哥哥......来看你了......”

　　冰床上的少女容颜姣好，一张面孔虽然有些苍白，但是一眼看去肌肤却依旧弹性十足，水青色的长裙包裹下，更显得少女身姿纤柔，额前代表少女的碎发梳的整整齐齐，若是能有机会长成，想必也是个绝美的女子。

　　只是可惜了，少女的生命永远停留在了十三岁，如花朵一般灿烂的年纪，终是还未来得及盛放便已经凋零。

　　此情此景，饶是谁恐怕都得感叹一句可惜，裴幸风一个不相干的外人尚且如此，又何况是作为哥哥的杨念祠呢？

　　只是，其情可悯，其罪却不可恕。

　　在裴幸风的眼中，众生的性命都是平等的，他不能也不该用他人的血去洗刷安慰自己心中的那点寄托。

　　裴幸风在心中长叹一声，一手负在身后上前查看杨祠的尸身，看了看少女白皙尚带着稚嫩的脸庞，轻声道了句：

　　“杨姑娘，得罪了。”

　　而后拢起衣袖去探杨祠脖颈右侧的脉搏，谁料手指还未触碰到肌肤，便倏然听到一声冷笑。

　　“呵呵，杨念祠，”许蔚倏然发笑：

　　“你此前跪在我师父面前痛哭流涕，求我师父救你妹妹一命，那时我还以为你们当真是兄妹情深，却没想到，今日你就能让这么几个江湖骗子随意走进这间冰室，去碰你妹妹的尸体，当真是虚伪至极！”

　　“尸体！”杨念祠的眼睛骤然发了狠，转过身去，目光带着分明尖锐的锋利扫向许蔚：

　　“你们不是一直说小祠只是因为经脉不通，暂时闭气沉睡么？怎么会变成尸体？嗯？”

　　许蔚在原地愣了愣，未想到一句话中如此之小的漏洞也能被杨念祠发现，尸体和身体，是有本质区别的。

　　这么多年来，杨念祠虽然是个县令，但是在自己和师父的面前，一向都是十分温和有礼的，更有甚者，还带着几分几乎是顺从的讨好的味道在里面。

　　毕竟在他们的口中，若想要让杨祠起死回生，他们是唯一的希望。

　　所以这许多年来，许蔚是第一次看到如此盛怒的杨念祠。

　　诚然，杨念祠也不是什么草包末流之辈，当年的琅琊杨二郎，可是功名榜上夺得头魁的才子，他生来就是辅佐君王，稳固江山做宰辅的料。

　　这样的人，只要神情微微一肃，到底还是有几分威势的。

　　许蔚一时有些缄默，在杨念祠如利刃一般的注视下，他亦有些发虚，眼珠转了一圈，恍若无意一般看到了角落的青铜灯盏，忽而笑了：

　　“不过是一时的口误罢了，杨大人这也要查问么？还是说......”

　　“咳咳咳......”进了冰室，许蔚的身子似乎就很是不济，一句话还未说完，就捂着嘴干咳起来。

　　“还是说，杨大人是在质疑我师父的医术，觉得我们这二十余载是在蒙骗你？”

　　骤然被许蔚点破了心事，杨念祠一时亦有些无言，两厢沉默间，只听许蔚继续道：

　　“杨大人也是为官多年的人，平常断过的死人案也是数不胜数，自然知道，寻常的尸体就算是摆放在冰窖中，也不可能保证尸身二十年不腐不坏，而令妹，至今依旧容颜如昔，若非我师徒二人尽心医治，何以能有如此之效？”

　　这......杨念祠一时无话可说，不得不承认，许蔚所说的话，也是这些年支撑着杨念祠做下一桩又一桩恶事的理由。

　　他又如何能不知道，真正的尸身绝无可能几十年不腐不烂，也正是看着杨祠的身子这些年来没有分毫的变化，他才告诉自己：世间之大，无奇不有。

　　玄医谷的医术是天下第一，而起死回生之术也并非是世间谣传。

　　眼见得杨念祠的方才狠戾的眸子逐渐黯淡下去，许蔚面上不自觉便划过了一抹得意的笑。
　　果然，杨祠就是这个县令最大的软肋。

　　既然这个如此讨人厌的裴幸风非要到这冰室来寻死，那自己也只能成全了他们，毕竟就算是杨念祠也不知道，在这个冰室之中，还有他们布下的最后一个局。

　　而这个局，原本是用作未来若是真相暴露，去对付杨念祠的，却没想到会提前在今日就用上。

　　而且看上去，杨念祠还能侥幸逃脱了，这倒也罢了......毕竟，裴幸风是自寻死路，也怨不得他了。

　　眼见杨念祠没有说话，许蔚又开口添了一把火：

　　“杨大人，你和我师徒二人，已经相交数十年了，这数十年的信任，难道还抵不过一个刚来两天的骗子么？”

　　“你这个庸医，说谁是骗子呢？！”

　　许蔚说什么都不要紧，但是言语之中每每牵涉到裴幸风，温少虞便不自觉想要出口去怼：

　　“你这种小人凭什么对人家指指点点？！”

　　几个人之中，温少虞的年纪是最小的，所以无论是许蔚和杨念祠，都选择性的忽视了这个突然出现的——裴幸风的小跟班。

　　所以许蔚也没打算理他，只继续看着杨念祠道：

　　“杨大人，今日之前的种种，我都可以不计较，毕竟是有小人从中作梗，若是你能及时回头，我可以保证，令妹定能起死回生。”

　　有意无意的，许蔚将起死回生四个字咬的格外重，仿佛想要让这四个字重重的的敲在杨念祠的心上。

　　毕竟他比在场的任何人都要清楚，这四个字对于杨念祠来说，是何等的吸引力。

　　空气陡然寂静了一瞬，杨念祠未曾说话，许蔚也等着杨念祠的答案，一时间，冰室之中只剩下油灯烛芯燃烧的声音。

　　一股若有似无的香味传来，温少虞吸了吸鼻子，忽然才发觉，这冰室之中似乎一直都萦绕着一股奇怪的异香。

　　这股异香不似寻常花香或者熏香，那是一种......

　　温少虞抽着鼻子仔细分辨着鼻腔中的这股味道，只觉得有些莫名的熟悉，仿佛是从前，还在温府中时，曾经从府中的丫鬟身上闻到过。

　　温少虞豁然开朗，难怪闻之带着些少女身体的清甜之感，这味道，分明和豆蔻之年的少女身上的体香有七八分的相似。

　　“噼啪”一声响，打破了沉寂，温少虞的目光看向这道声音的来源，青铜灯盏上的烛芯，浸润在灯油爆着灯花，发出滋滋的声音......

　　温少虞猛然一惊，难道？

　　“许神医，杨姑娘的玉体为何能够二十年不腐，这其中缘由，难道你真的不知吗？”

　　就未说话的裴幸风倏然开口，带着耐人寻味的沉声，只见人缓缓转身迈步走向许蔚，眼风紧紧锁着许蔚略有些慌乱的眼珠，一声带着冷意的嗤笑：

　　“许神医？你到底是神医呢，还是刽子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