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颠倒》应忱星

53、第五十三章

　　即便刚互诉完心意的褚昱和言初再不愿意，他们两家就住在对门，在言初爸妈都在的情况下，怎么也犯不着大过年的晚上留褚昱家里去住。因此在所有人吃完几个青白交加的翡翠饺子之后，言初不得已跟褚昱分开回他外婆家睡。

　　褚昱在看到言初给他发来的消息“我跟我爸挤一张床上”时什么恋爱脑都没了，回了个叹气的表情，跟人说完晚安便也准备休息。

　　一夜缓慢且清晰地流逝。

　　大年初一的清早，据玉女士所说他们还有安排要去孟医生家串门，于是刚到早上七点褚昱就被玉女士薅起来刷牙洗脸，说是七点半她们要准时出门。

　　褚昱看着早餐色泽统一清淡的奶油小馒头和白菜，困倦地连打了几个哈欠。

　　都怪言初！昨晚他说是要睡了结果根本睡不着，眼睛一闭上就是那张熟悉又惑人的脸，让褚昱总觉得他再一睁开就能看到那人在面前一样，这让他怎么睡？

　　随意几口吃完了早饭，褚昱还想着他跟玉女士要怎样过去孟医生家里时，大门被敲响了。

　　这个点会有谁来敲他们家的门？总不会是言初吧？

　　褚昱一脸疑惑走过去，原谅他现在满脑子都还是言初。

　　没多迟疑打开门，面前站着一个——嗯，也是十分眼熟的男人。

　　褚昱握着门把的手紧了紧，犹豫着要不要把门再次扣上。

　　真是好极了，看来玉女士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跟这个男人又有了新的交流，以至于现在都直接可以“登堂入室”来了！

　　厨房内忙活的玉蓉听到动静，快步走出来看到来人，微微讶道：“你这么就快到啦？”

　　瞧瞧，语气这么熟稔亲密，简直要酸掉褚昱的大牙。

　　看在孟医生的面子上，褚昱用侧脸看人，下撇的嘴角已经显露出他的情绪。

　　“褚叔叔好。”他哼哼了一句。

　　门口站着的那个依旧裹了一身黑衣的男人这时才动了一下，点头“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回应谁。

　　这个问题褚昱有自知之明，不用想他都知道人家先回的一定是他妈妈。

　　不情不愿松了扶门的手，褚昱退回到屋内打算换衣服。既然孟医生的儿子这么早出现在他家，那肯定就是玉女士把他叫来接她们过去的了。

　　随意收拾一番他们三人便准备启程，这回褚昱再三检查了自己有没有忘带手机。

　　一上车他就习惯性往后面座位坐，刚爬上去就顿住，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玉女士已经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

　　为、什、么！

　　褚昱在心底欲哭无泪，明明上一次他和玉女士来她都陪自己一起坐到后面的。

　　他决定单方面生她一个小时的气。

　　于是褚昱戴上耳机两眼一闭，一副眼不见为净谁也不理的样子。

　　接近两个小时的车程冷清漫长，途中玉女士居然还能跟这个冷漠得要死的男人时不时聊上几句。褚昱抬眼望着车顶，暗道一句毁灭吧。

　　他愤愤掏出手机给言初发消息。

　　【CY：我恨不得瞎了我的双眼。】

　　很快言初就有了回复。

　　【YC：怎么了？】

　　隔了一会又问道：【你已经出门了？】

　　褚昱食指节揉一揉鼻尖，打字道：“嗯……我跟我妈出发了，司机想拐走我们。”

　　刚发出去又觉得不太妥当，万一言初没懂他的意思担心他怎么办，连忙补充：“不对，他只想拐走我妈，色|诱的那种。”

　　褚昱此时微抬一下眼皮偷看坐在驾驶位的人，内心冷呵一声：几次见面都这么耍酷装深沉，不是想色|诱是什么，真当玉女士吃他这一套吗。

　　对面有一会没回复，估计言初正琢磨褚昱只是在开玩笑，不是真的遇到了什么危险。

　　褚昱等了又等，没忍住继续卖惨：“到时候就剩我一个人了，你会把我捡回去一直陪着我么？”紧接着还发了张流泪猫猫头的表情包，他就不信言初看了不会心软。

　　言初果然有了反应，给他回了一串省略号。

　　【YC：我有时候甚至觉得你是不是在故意激我。】

　　紧接着他问：【今天我还能见到你吗？】

　　褚昱被识破后一点心虚也没有，“看情况吧，不确定会来这边串多久的门。怎么，刚分开你就想见我啦？”

　　【YC：嗯。】

　　【YC：很想你。】

　　褚昱：“……”

　　对方突如其来的直球一下把褚昱打蒙了，他甚至揉了揉眼，往车窗外看了几秒确认眼睛没花才继续看回手机屏幕。

　　没有错，还是那三个字。

　　“靠……”褚昱不自觉低呼言初的不按套路出牌，发出的音节顿时吸引了前面一时无话的两人目光。

　　玉蓉略微惊讶回头，望见褚昱正捧着手机直勾勾盯着看时更显意外，“怎么了小鱼儿？一大早跟谁在聊天呀，晕车都不舍得放下手机。”

　　驾驶位上开车的男人淡淡扫了一眼后视镜。

　　褚昱想收回也来不及，含糊回道：“嗯……言初，他问我们是不是已经出门了。”

　　得到了答案的玉蓉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哦，好，也记得休息一下眼睛啊，不然今天一整天你又该不好受了。”

　　褚昱应声将手机背扣到座位上，依言闭上眼假寐，内心的激荡却一点没少。

　　言初……真是好样的，一两句话就能让褚昱懂得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他现在也好想他。

　　……

　　因为过年，这片平时外表看来十分素雅田园风的别墅群也张灯结彩起来。褚昱和玉女士坐着禇琻深上次就开来接他们的那辆卡宴一路畅通过了小区门禁，几分钟后车子驶入了孟医生家底下的地下停车位里。

　　上次来还是停在地面，褚昱第一次下到负二层来，光线昏暗得让他下了车不知道往哪走，只得默默绕到玉女士身边去。

　　等男人下来后锁上车，回头望了眼他身侧的玉蓉，领着他们母子拐个弯上了前往一楼的电梯。

　　几秒钟的沉默，电梯门反应一会，缓缓打开。

　　门外站着提前得到消息不知等候了多久的褚铮露，一见到玉蓉便高兴地扑了上去。

　　“我的蓉，你可算来了！”对玉女士有多热情，对后面站着的她亲弟和褚昱就有多敷衍，“小金子来了啊，还有小笨鱼。”

　　褚昱：“……”上回小呆鱼，这回小笨鱼，没完了是吧？

　　赶巧，最近他别的没顾上，就学会装腔示弱了。褚昱暗地里磨牙，准备让“亲爱”的露露姨知道屡次招他的下场。于是略微瞪大双眼，本就没睡好熬得有些红的眼睛被他用手一揉，语带哽咽拉住玉女士的衣摆：

　　“妈，露露姨怎么总爱说我笨，我这么不招人喜欢吗？”

　　褚铮露不敢置信偏头：“？？？”

　　玉蓉卡壳了一下，转身茫然和自己儿子对视后一脸状况外眨了眨眼，无意识出声：“啊？”

　　褚昱以更加无辜的眼神回望她。

　　玉蓉：“……”

　　好吧，她明白了，随即扭头一脸严肃同褚铮露叮嘱道，“小鱼儿最近心绪起伏比较大，你少和他开玩笑喔。”

　　褚铮露闻言彻底无语，满脸透着离谱，“行行行，好好好。”说罢拉住玉蓉去找孟姨，走远了褚昱还听到她小声嘀咕的一句“小告状精。”

　　哼，褚昱得意抬抬下巴也想慢慢跟上去，一侧头发现身旁站的男人还在围观他们没来得及走，于是客气问道：“褚叔叔，您一起过去吗？”

　　禇琻深的目光这才从追随玉蓉的背影落回面前褚昱身上，轻点了下头，在褚昱抬脚要走时出声道：“你心理最近怎么样？还有什么不适吗？你妈妈有点担心你。”

　　他上次既然接过一次褚昱来这，想必也都清楚之前的事。褚昱不清楚他是出于什么想法问的，顿了顿，点头道：“谢谢叔叔关心，我基本上都快好了。”

　　禇琻深应声后两人再无什么话可说，沉默地前往大厅处。

　　褚昱一眼瞄到玉女士的身影，迅速走到她身边，乖巧同对面沙发的孟医生拜了个年再说几句吉祥话。

　　她们到这里也快十点钟了，大年初一保姆王阿姨也回了老家，因此没坐上一会，玉女士便主动张罗起了大家的午饭。

　　褚昱这回没闲着，帮忙洗菜剥皮洗水果的杂事一件没落。午饭期间，孟医生辗转提出了个行程询问玉蓉和褚昱的意见：

　　“今天晚上铮露得回趟她婆家，说是有个聚会。正好过年又赶上了那边老人家七十大寿，所以想把各个亲戚都请来凑一块聚一聚。”

　　孟姨话有些不好出口，面上含笑道，“阿蓉，我把你和小昱也当我的亲女儿和亲外孙疼。既然那边邀请我们一家人都去凑凑热闹了，干妈就也想带着你们俩去，你看好么？”语气尽显委婉，“当然啊，你们要有别的事也没关系，不勉强的。”

　　褚昱默默低头吃着菜，反正一切都听玉女士的，他去不去都随意，只是有点纳闷最近自己和玉女士怎么变得这么抢手，一个二个的都想邀他们去这个宴那个宴的。

　　一块可乐鸡翅还没啃完，他听到了玉女士不出预料肯定的答复：“您这么说可就有些见外了”，她笑着摇了下头，“您都说想带上我们，阿蓉哪还会有什么顾虑。”

　　好吧，褚昱第一时间点头表示了自己无脑支持玉女士的立场，随后偷摸出手机给言初发消息——

　　“看来今天注定无缘见你了。”

　　吃完饭后一会儿放口袋里的手机震颤一下，褚昱不用看也知道是谁了。找了个角落坐下，褚昱看到言初问他：“我跟他们回晏市爷爷家了，就是前几天我妈想要你跟蓉姨一起来的场合。”

　　褚昱无奈：“嗯，今天不巧。不过你也来晏市了？我现在……姑且算是在干奶奶家？也处于晏市哦。”

　　紧接着分享了一个位置过去，继续问道：“离你那远吗？不然我们明天一起约在这周边逛逛？”

　　【YC：好。】

　　【YC：我们还没到，目测相聚一个小时左右的车程吧，不出意外明天早上八点我可以过去找你。】

　　轻易就确定了明日的见面，褚昱的嘴角从刚才起就没有松下来过。

　　他一下一下按着键盘：“好啊，我等你。”

　　褚昱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时什么都想跟言初透露清楚了，“我晚上也得陪我妈去下一个地方继续串场。刚刚听她们聊天，说是那家人也有一个跟我差不多大在读高中的男生，到时可以让我认识认识哦。”

　　褚昱一肚子坏水打完这么一大段字，点击“发送”完成后十分得意想看看言初会是个怎样的反应。

　　对面的言初沉寂了很久，久到褚昱把手机盯出个花来也没等到回复。

　　他有些纳闷，还有些忐忑：怎么啦，难道这几句话还能把言初气晕过去不成。

　　又等了几分钟还是没见到回的消息，褚昱揉一揉酸胀的眼，隐约感受到迟来的午后困意。

　　他有些莫名的委屈，嘁一下鼻子站起身找到玉女士，表明自己想短暂小憩一下的意图。

　　最终还是他的露露姨给他找了间房间去休息，褚昱站在门口，冲褚铮露不好意思般眨了眨眼，道了声谢。

　　褚铮露喉间一哼，瞥了瞥他，“小……鱼儿呀，好好睡吧。”嗓音掐着，故意模仿起玉蓉喊褚昱的语气姿态。

　　褚昱听了简直鸡皮疙瘩掉一地，被这阴阳怪气的语调整得瞌睡都醒一半，目送着人走后呆立了片刻才恢复微微低落的神情，垂眸关上了门。

　　言初肯定是有事没看手机，所以才没回他，不是觉得无所谓或没意思才不回的，他这样告诉自己。

　　把手机随意放到枕边，褚昱躺下靠着枕头，迷迷糊糊将睡未睡时还是这样想到。

　　“嗡——嗡——”

　　就在他意识彻底陷入沉睡的前一刻，手机开始微弱的震动，响过好几声后一下把褚昱惊醒了。

　　意识到发生什么后他脑子还是懵的，下意识摸过手机接通了电话。

　　“……”

　　他闭眼等待对面先出声。

　　“喂——我是言初，这是我的号码。”

　　哦，是言初，他们在此之前好像的确从没有打过电话，一直以来都是在聊天软件里发消息，褚昱呆呆想着。

　　大脑缓冲了两秒接收信息，褚昱兀地睁开眼：谁？！

　　那边言初还在自顾自说话：“我现在在服务区，刚才如果在车里和你说话那谁都瞒不住，”略微停顿一下，他确认般问道，“你是希望现在其他人都不要知道我们的关系吧？”

　　“嗯。”撇开之前的问题不谈，褚昱冷静反问，“那你呢？”

　　言初的轻笑透过手机传入耳中，“我只顾虑你的想法。”

　　所以只要自己愿意向别人袒露，言初他也是会毫不犹豫答应对吗……褚昱心中喃喃。

　　“噢。”虽然现在一听到这种话褚昱的心跳仍是不免加速，但他现在已经可以展现出对这套说辞免疫的模样，“那你打给我是想要跟我说什么？”他淡定问道。

　　“消息，发给你的你没有回复。”言初回答。

　　褚昱闻言挑一下眉，点开消息栏进去，只见言初在自己发完那段话后隔了少说二十分钟，回了一句：

　　“你不要和他说话。”

　　他乐道：“怎么，就这几个字需要你纠结这么久才发？”

　　发就发了，现在打电话来难道是还想跟他再强调一遍吗。

　　言初被调侃了也没多恼，只是认真问褚昱：“我的确纠结了很久，这个要求很没有道理，我无权限制也不愿限制你想做的事……但这次，你可以答应我吗？”

　　“为什么呢？”褚昱轻声反问，想要引导言初更加理解一点他所拥有的情感，“你为什么会不想我和别人亲近，想到它如果发生了，你会是哪种心情？”

　　言初停顿少许：“我或许会……生气？这算生气吗？”

　　“对，”褚昱低低回道，“你要记得这些感受，或许你早就拥有它们了，只是无法分辨出来而已。”

　　或许你早就喜欢我了，只是连你自己也不知道，是吧？

　　褚昱十分自得地勾了勾唇，答应了言初的请求，也将这个念头悄悄隐入心间。

　　总有一天，他会让言初亲口告诉他。

　　说早就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