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颠倒》应忱星

49、第四十九章

　　窗外天仍是黑的，让人分不清白天与夜晚。

　　褚昱在即将起床的点霍然睁开了眼，想到还落在家中又要响到耗光电的手机，旋即又闭眼叹了口气。

　　言初的手机闹铃同一时间响了起来，刚震动一秒钟，就被言初拿到手关掉。

　　“醒了？”言初声音微倦，透着股绷了一夜的干涩感。

　　褚昱平躺着迷迷蒙蒙点了下头，依稀看到言初毫不拖泥带水下床打开卧房门出去了，思绪还有点混乱。

　　他昨天……真的和言初在同一张床上睡了一晚上？

　　不对，这不是最重要的。

　　褚昱“噌”地从床上弹坐起来，怀疑昨晚最后那段记忆不会是自己睡着了做的梦吧？

　　摸了摸身下的柔软床单，褚昱仍有些不敢相信。他此前不住校就是因为实在受不了和人同住，更不要说是挤一张床上。眼下这个情况简直要乱了套，但凡让玉女士过来瞧上一眼，他和言初之间的那点猫腻妥妥就成不打自招了。

　　褚昱想到这一个激灵，手忙脚乱套上拖鞋便跑了出去。找到正在抓紧时间刷牙洗脸的言初，他站一旁犹犹豫豫再次确认：“昨晚零点过后，你……？”

　　言初笑了声，吐尽嘴里的泡沫，转过身来接褚昱的话：“我就是你的男朋友了，不能反悔。”一向一丝不苟的他此时微弯的嘴角旁还挂着一点没来得及擦掉的牙膏沫。

　　褚昱悬着的心落回肚子里，无比自然上前一步把言初颊边那点白沫抹了，神色温愉道：“你记得就好。”话音一转，“今天要是去医院看见我妈妈，记得让她晚上早点回家。”

　　“还有，千万别跟她提昨晚的事……”言初的视线不轻不淡地扫过来，褚昱说着说着就哑火了。

　　“昨晚的事，哪一件？”

　　褚昱讷讷：“全部。”

　　等到换他拿上言初给准备的洗漱用品开始刷牙的时候，言初在不远处穿校服，话音不大不小地飘来：“我们处对象的事你想隐瞒我可以理解，但为什么不能让蓉姨知道昨天你在我家休息了一晚上？”

　　褚昱的思绪则完全被言初的前半句话给扰乱了。

　　他再一次被言初提醒，他们在处对象，或者换一种说法，可以说他们在谈恋爱了。

　　……果然学校不让早恋是有原因的。褚昱现在觉得至少今天一整天，他都只想跟言初待在一起，哪怕只是一直看着对方也好。

　　褚昱眨了眨眼，尽力撇开那些冒粉红泡泡的肉麻想法，“你都不知道她有多敏锐！”语调夸张道，“只有让她什么都不知道才能瞒住一些事，不然可能明天你外婆就要找你谈心问为什么不喜欢女生了。”

　　言初无辜耸耸肩：“不用说不喜欢女生，她知道我根本不会有‘喜欢’这种情绪。”

　　褚昱刚刚升腾的心思被狠狠拍落回去，还没来得及沮丧，又听言初补了一句：

　　“当然，你对我来说很特殊，她就算知道也没关系。”

　　这应该是言初第一次正面回应褚昱在他心中的分量，褚昱抿了抿唇，不自然道：“有多特殊，比起你的另一个好朋友呢？”

　　没错，他势必要在这点上跟苟微争个高低，反正这个当事人也不知情。

　　言初蹙着眉细想了一下，最后通过举证得出结论：“他跟你还是有很大区别的……至少如果昨天晚上是他借宿我家，他绝对上不了我的床。”

　　褚昱没忍住笑了一声。

　　既然都说到这个份上，他再问那种问题好像意义不怎么大了。于是不纠结，拿起昨晚脱下的羽绒服正要穿上——

　　“你昨天没穿着校服？”言初上下扫了他一眼，问道。

　　褚昱：“……”坏了，昨晚他是收拾洗漱好一切才出门的，校服和书包都还直愣愣躺在家里沙发上，他完全忘了这码事。

　　言初看褚昱僵住的模样，顿时明白，回身去房间把自己另一套换洗用的校服找了出来。幸亏这是冬天，校服用不着每天都洗，男生之间大家都能相互借着穿穿。

　　褚昱感恩接过，快速套上后跟言初一起出了门。

　　背上空落落的感觉还让他有点不习惯，其实他书包里每天也并没装太多东西，基本就是一两本课外补充练习的习题集和几支笔，实在忘了带倒也没什么影响。

　　凌晨的北风像是想要刮倒一切，褚昱每天踏出单元门的一瞬间都要做无数思想斗争，不想上学的心在那时达到顶点。

　　今天却不同，他终于又可以跟在言初身后躲风，一只手甚至被牢牢握住。

　　不像自己是戴了手套的，言初拉着他的那只手裸露在零下的室外与寒风中，褚昱看着都冷。

　　“别拉着我了，你把手放回口袋里去吧。”他出声提醒。

　　言初摇了摇头没有立刻回答，领着人走到已经侯在不远处的车前，才道：“以后可以继续陪我一起坐车来回吗？”

　　硕大的两束车灯的照耀外，褚昱微微一笑，回视言初：“我本来也不愿意逃跑的。”

　　两人依次上了车。

　　几个月未见，钟叔依旧是那副健谈的模样，一上来便惊喜扭头看向褚昱道：“哟瞧谁来了，小昱同学好久不见啊！”

　　褚昱同样笑着打了几声招呼。

　　他本以为钟叔会顺带问他一句这么久没出现的原因，绞尽脑汁想了好几种理由，没成想钟叔问完好之后便转头回去安安静静开车了，整个路途一句多余的话也无。

　　褚昱有些奇怪，下车后略带疑惑看了眼言初。

　　像是洞悉了他的想法，言初淡淡解释道：“实话实说而已，我跟钟叔说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惹你生气了，如果哪一天把你劝回来了希望他不要再提起这事以免尴尬。”

　　褚昱听着点了点头，随后又有些不平：“你哪里有想过要把我劝回去？！明明是我说什么你都只会回答‘好的’，然后照做。”说着说着他想起几天前来，语气相当委屈，“上周六我给你发消息想要主动约你见面和好的，可你到现在都没有回复过我！”

　　言初脚步一顿：“……上周六？”

　　见言初严峻摸出手机来看的神情不似作伪，褚昱一脸含怨的表情稍稍收敛一点。

　　片刻后言初将聊天记录摆到他面前，“对不起，我并没有收到。”

　　褚昱低头看去，界面上的消息还停留在言初生日那一天，只有那句疏离的“谢谢”作结尾。

　　褚昱瞪大了眼，他明明发了的！

　　刚想掏出自己的手机来作证，手摸到校服裤兜外才反应过来，他的东西都还在家，连身上这条裤子都是言初借他的。

　　褚昱：“……”不服气地哼了声，“明天带给你看。”

　　“不用了。”言初将手机随意扔进书包，唇抿成一条线，边走边攥紧了褚昱的右手腕。

　　褚昱试图挣扎一下，被握得更紧了。

　　……

　　他又怎么了？

　　“要不要我提醒你下，好像该生气的是我才对吧？”褚昱偏头看向言初莫名道。

　　言初闭了闭眼，“上周六……我的手机有点问题拿去修了。”

　　这么巧？褚昱轻轻“啊”了一声，只能暗叹自己倒霉了。

　　“好吧，”他点点头，本来也就不相信言初会故意不理他，非常通情达理道：“既然事出有因，那这件事就翻篇了。”

　　言初没有说话。

　　褚昱晃了晃握住自己的手，“你到底怎么了呀？”周围不时有同学从身边走过，褚昱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马上进教学楼了，手……要不要松开。”

　　闻声言初终于将手收回去，眼波中像攒了一团浓雾。褚昱顶着这道视线一路爬上五楼，第一次在言初身上感受到了攻击性。

　　即将分别时，褚昱受不了般问道：“到底怎么了，你在生我的气？”下一句又反驳自己，声音渐低，“不对啊，你会生气？”

　　按照言初所说的，他既然没有爱恨，那自然也不该有喜怒哀乐才对。

　　会生气……会生气好啊！褚昱突然豁然开朗，这岂不是说明了自己再努努力言初就很有希望真正喜欢他了？

　　他正兀自兴奋着，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像个受虐狂，别人生气了他还这么高兴。

　　言初此时却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

　　停顿了半天，言初无奈地朝褚昱看去，“算了，这件事等考完试后我再和你说吧。”

　　什么事值得这么神秘兮兮地卖关子，褚昱心里吐槽一句，点了点头，“行，反正离期末也没几天了。”

　　褚昱和言初告别后走进了自己教室。

　　最近这段时间又是廖咏成间歇性努力的日子，褚昱不出所料看到他和留盈已经在座位上学习了。看来期末这场考试在分班占比中真的很重要，不然这一个二个的不至于都开始使出浑身解数想考好来。

　　褚昱坐到自己的位子上时他们这西北角四人组才算全员到齐，他居然是来得最晚的那一个。

　　没隔一段时间班里就要进行一次轮坐，每两列同学会由西至东挪一次位置，没想到这个学期的末尾正好还能让他们坐回刚开学时的地方。

　　褚昱目光隐蔽地快速扫过了右边到后面一圈，这几个开学时认识的人，让褚昱也没想到竟然可以和他们保持这么久的伙伴关系。

　　他随手翻开一本古文要背诵的篇目——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

　　身边与自己相干的人和事逐渐增多起来，一切都在慢慢朝好的方向发展。

　　褚昱唇畔隐隐流露一丝笑，他知道，这段日子将来会千金难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