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颠倒》应忱星

37、第三十七章

　　虽说这只是个平常的周六，但因着褚昱很少在假期出来玩过，以至于他对这片附近唯一商区的人流量还是没有一个直观的认知。

　　到中心广场这一站下车后离整条可以逛的步行街还有个几百米的距离，褚昱隐隐看到那几座新潮商场的影子时就被身旁密密麻麻经过的人群给惊呆了。

　　“……这么多人？”褚昱吃惊朝言初道，作为一名社恐人士对大家如此爱出来玩的行为表示了深深的不理解。

　　言初趁着人多，顺势揽上褚昱的左肩往前走，说道：“这里还好，之前我在晏市的时候正好赶上几次节假日去的商圈附近，人多到把我刚买没多久的耳机都给挤没了。”

　　周围街道两排尽是卖各种东西的店铺，每走几步店面之外几米的空地偶尔还簇着不少人头围观。褚昱在各种喇叭和人声中费力地听清言初说了什么，为他的耳机默哀了一秒钟。

　　“诶套圈套圈——十块钱五个圈，套着哪个送哪个！”

　　不远处三三两两的大人带着小朋友们正聚在一个挂了满手塑料彩圈的中年男人旁围观，附近地上放置着几排盛了点水和小鱼小虾的杯杯罐罐。

　　只见一个两边梳着小揪、身穿青色荷叶边小纱裙的七八岁女孩正准备投圈。她应该是看中了倒数第二排鱼缸里眯眼趴着晒太阳的小乌龟，此刻正铆足了劲想瞄准。

　　“当”地一下，小圈被她猛掷出手，磕在玻璃缸上微微转了两圈，发出几声清脆回响。

　　她套中了！

　　“哇噢！”小女孩激动地原地跳起来跺脚拍手，咯咯朝她妈妈笑个不停。

　　中年男人动作有一瞬间微滞，但看到小姑娘这么高兴，也随即露出一丝笑意来，动作麻利地上前给她取来“战利品”。

　　这几排容器中放的皆是这样的小动物，褚昱小时候也看到过有这种套圈的玩法，但一直没有尝试过。

　　几条小金鱼不知外事地在水中天地摆尾，褚昱跟着言初的脚步从这块经过，目光不自觉被最后那排一个漂亮的玻璃小罐中的小鱼吸引。

　　它其实也只是一条胖胖的金鱼，但之所以能和其他小虾小螃蟹被放到最后一排给人们套，还是因为它的外表有些特殊——周身是不掺一丝杂质的金红，可偏偏鱼尾那里多出了一点如宝石般夺目的蓝色。像夏季晚间海边涌现的蓝眼泪，随着水波摆动荡漾出了股奇妙的美丽。

　　褚昱一眼扫过不知怎的就被它可爱到了，视线几乎要黏着不走。

　　言初跟着看了过去，笑了笑，“你喜欢？”

　　不待褚昱作出什么反应，他径直走回那老板的位置，摸出十块零钱，“你好，要五个圈。”

　　老板上下打量言初几秒，似乎没想到这么个大高个男生居然也对套圈游戏感兴趣。

　　“好嘞。”他收好钱熟练数了五个彩圈递到言初手上，招呼一声：“帅哥，随便投啊。”

　　“除了那条鱼你还有其他看中的吗？”言初随意捏着一个红圈扬首冲慢慢挪腾过来的褚昱笑道，游刃有余的模样吸引了更多的过路游人驻足围观。

　　“哎呦这两个小伙子长得真俊！”一旁牵着小孙子的大妈跟一块带孩子出来逛的邻居阿姨议论纷纷。

　　褚昱低着脑袋觉得自己面上都要烧起来了，摇了摇头希望言初能赶紧结束。

　　言初似乎也看出了他的不自在，收了笑意认真瞄准最后那排的蓝尾鱼。

　　几秒之后，褚昱只隐约看到一条呈弧线的影子从视线中飞过，要套中的目标容器瓶身并不宽大，那个红圈就像长了眼般完美将它囊括在正中心，“chua”地一下就稳稳降临在了地面。

　　“哇——”美滋滋捧着小乌龟还没走的女孩发出一声惊叹。

　　褚昱：哇。他在心底也跟着惊叹一下，随即又觉得言初做什么都理应如此，他早该见怪不怪了。

　　众人皆是一副兴致勃勃等言初再多表演几手的样子，唯一有点尴尬的就属旁边呆立着的老板了。

　　“帅哥你可以啊，不会要一圈套走我一样东西吧。”中年男人干笑着夸赞。

　　言初没有立刻答话，只是眼神示意褚昱可以拿走属于他的胜利品了。

　　等褚昱小心翼翼拿起那个如大号笔筒一般的玻璃罐后，言初躬身冲一旁星星眼看他的绿裙小妹妹道：“剩下这几个送给你好不好？”

　　老板顿时松了口气。

　　小女孩闻言有些许的害羞，往母亲腿后躲了躲，露出一个脑袋来笑了一声，软软问了句：“真的嘛？”

　　见言初肯定点点头递来了手中的小圈，女孩将小乌龟交到妈妈手中，一个纵身蹦过来接过说了声：“谢谢哥哥！”

　　然后褚昱就眼睁睁看着她趁言初还没来得及直起身时，“吧唧”一口，亲在了他下巴上。

　　言初动作僵住：“……”

　　周围顿时一阵大妈的调笑，小女孩嬉笑着勾着几个有她一半高的彩圈捂着脸跑远了几步。

　　女孩的妈妈见状赶忙替她道歉，“哎这孩子！真不好意思啊。”

　　言初顶着褚昱似笑非笑的目光，无奈摆了摆手。

　　两人拨开看热闹的人群往前走出几十米，褚昱捧着手中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的玻璃瓶偷瞄了言初好几次，实在忍不住调侃了句：“你好受欢迎喔。”

　　言初偏头望他一眼，悠悠道：“不知道是因为谁。”

　　蓝尾金鱼缓慢地扭动一下肥鼓鼓的身躯，言初见褚昱如此爱不释手，疑惑道：“这么喜欢吗？”

　　褚昱的眼珠随着金鱼游动的方向转动，闻言心底生出那么一丝丝的愧疚出来。说到底，言初白白被“轻薄”一下，以及能得到条这么可爱的小鱼，受益者不都是他么，反倒是言初为了他的喜欢既出钱又出力的。

　　想到这些褚昱定了定心，郑重抬眼，说道：“喜欢。”

　　“特别喜欢，也特别开心，你总是给我带来这些。”褚昱一字一句道。

　　言初勾唇，不甚在意道：“都是些小东西而已，如果这能让你感到快乐，那它们就发挥了最大的价值。”

　　不是的。

　　褚昱望着那张已经看了无数次的侧脸，偷偷在心底否认：不是这些东西让我感到快乐。

　　是做了这些事情的你，乱我心弦，让我欣喜。

　　*

　　大中午外边的阳光实在有些晃眼，褚昱跟言初进了座商场随意解决了午饭，两人一鱼就这么在路人偶尔看过来的视线中散步消食。

　　走了大概半个多小时，褚昱手又捧得有些酸了，在某层找了处没人的座位坐下，将玻璃瓶小心放到一旁放松下手腕。

　　“还是我来帮你拿着吧？”言初见状再一次开口道。

　　褚昱摇了摇头，回想第一次将小鱼交到言初手中放一会时，对方走路就光注意他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褚昱再看，瓶中滋养金鱼的生命之源已经被晃得没剩下几滴，那条胖胖鱼不得已挣扎摆尾扑腾几下试图引起他们的注意力，吓得褚昱连忙直找卖水的地。

　　“还是我拿着吧，不然一个不小心它再扑腾出去被人踩死怎么办。”

　　言初听出来他话语间的意思，反思了几秒，“是我之前太粗心了，没有照看好它。”

　　言初不会以为自己在怪他吧？褚昱闻言忙抬头看向他站的方向，“你别多想，我没怪你的意思！”说罢目光不经意略向言初身后的那家店，正对着门口处有一排项链展览，褚昱眼神向来很好使，一眼便看见了其中那条反射着蓝宝石光辉的银海豚链子。

　　他指指那边示意言初，“你看，那条挂坠和你脖子上这条一样诶。你在这家店买的？”

　　言初随之转身，遥遥看见被几簇暖光照着的一排项链，又看了眼店名。半天出声：“不是我买的，但牌子应该一样。”

　　“要去看看吗？”言初向他提议。

　　“唔……”褚昱看了眼手边的玻璃瓶，“是不是不太方便？”

　　言初：“不会。”

　　正下意识想为他拿起，下一刻动作顿住，言初缩回手，“你带着，我们进去看看。”

　　褚昱捧起金鱼乖乖跟上。

　　他之所以好奇想去，纯粹是见言初戴了一条，既然这还是一个系列的，那自己有一条同款应该也不算多稀奇的事吧？

　　他们俩刚踏进店内柜员便热情地迎了上来。

　　两个男生来逛店的组合并不是那么常见，她依旧保持微笑积极开口：“欢迎光临，两位随便看看有没有哪款喜欢的。”说着视线一转瞟到言初身前，眉梢微翘，“您身上戴的这条就是我们最近主打的冬季新款，同系列还有其他种类的动物。”

　　稍稍往旁边退一步，柜员不露声色捕捉到褚昱进门时就一直投过去的目光，展臂依次为他们指引解说：“左边三款分别是‘海豚泪’、‘孔雀冠’和‘蜻蜓尾’，右边则是‘蝶之梦’、‘鹰之心’和‘猫之眼’。六款分别镶嵌不同颜色的宝石，您和同伴可以看看有没有相中的。”

　　褚昱听得晕晕眨眼，其实其他的他不在乎，一心只想要言初戴的那个银色小海豚，但又觉得有点太明显了 。

　　他假意犹豫不决地每个都看看，好像真的很难做抉择一样皱眉深思。

　　言初见他每看了一眼其他的坠子都要回来再扫一眼嵌着蓝宝石的海豚，半晌后直接替他下结论，问道：“还是喜欢我戴的这个？”

　　“嗯……”褚昱拖长声调眨巴眨巴眼睛，这可不是他直说的哦。

　　言初失笑了下，转头朝柜姐道：“麻烦帮我们再取条同款。”

　　这么轻松便做成一笔，顾客还是这么有礼貌且养眼的小帅哥，柜姐眼睛笑得弯弯，“好的，您稍等。”

　　趁柜员转身的功夫，褚昱这时心中才暗暗打起鼓，不自在往言初身侧靠近一点，以手掩唇悄声：“这个项链……贵么？”

　　都怪他怎么现在才想起来问价格！

　　言初低眉看他，配合低声道：“不贵，而且我妈是这个牌子的资深会员，平时给我订购这家的东西都是直接刷她的金卡余额，可以打折。”

　　闻言褚昱的心放回了肚子里，点头做了个“喔”的口型。

　　没一会柜员便满面春风的回来了，她双手递过来一个包装精美的手提袋，语气和善地问他们：“一条‘海豚泪’已经打包好在里面了，请问二位想如何付款呢？”

　　言初报了几位数字，“验这张卡吧。”话毕让褚昱等下他去收银处输密码。

　　褚昱看到柜员表情有一瞬间的诧异，顺手接过来袋子在原地等候。

　　他将手中的金鱼放到旁边柜台上，暖色灯光洋洋洒落，鱼尾的那抹蓝色此刻同银海豚上的蓝宝石一样溢彩流光。褚昱摩挲一下袋子里那个深蓝缎面的包装盒，心道要不自己现在就将它取出来带上？

　　就在他望着面前的东西出神时，言初恰好也回来了，自然拿起袋子在褚昱眼前晃晃，“想什么呢，走了。”

　　亮闪闪的眸子随即转向他，褚昱乖巧“喔”了一声。

　　“二位请稍等一下。”柜姐追上叫住他们。

　　褚昱回头：？

　　柜姐笑着走过来，手里又拿了一个看起来更为结实的麻布袋，道：“介意我帮您包装保护一下手里的玻璃杯和金鱼吗？”说着打开袋子展示出里面放满的棉花和泡沫球。

　　犹豫几秒，褚昱将其递了过去，“好，麻烦了。”

　　待柜姐把整个袋子塞得满满当当捆好给褚昱之后，两人在她热情的告别声中走出了店门。

　　没迈几步，褚昱思绪活络着似不经意间提了句，“刚刚消费了多少呀？”

　　言初张了张嘴打算蒙混过关：“没注意。”

　　接触到褚昱疑惑的目光，他接道：“我没有看价格的习惯，输完密码就去找你了。这个没多贵，就当是我庆祝你期中考了个满意的成绩吧。”

　　那怎么行？就算不贵他也不能老平白收言初送他的东西啊。褚昱抿抿唇悄悄拿手机打算自己搜索一下这个牌子。

　　突然身边一阵风掠过，褚昱想掏手机的动作停住，连忙下意识想护住怀中抱着的玻璃瓶，伸手摸过去时才想起它现在没刚才那么脆弱了。

　　正要扭头去看什么情况，耳畔乍然就响起一道熟悉的人声：

　　“褚哥？还真是你！”

　　褚昱有一瞬间的无言，怎么这都能碰上这冤家。

　　侧眼望去正是廖咏成带笑的面孔，褚昱回头不出意料地看到后面几步开外正吃着冰淇淋甜筒的留盈和万曦在挥手冲他打招呼。

　　“……嗨。”褚昱半晌扭头回应廖咏成。

　　“你跟言哥今儿也提早来逛商场啦？”廖咏成一身军绿运动风，语气欠欠的。

　　不待二人反应，他又眼尖地瞅见言初脖子上挂的和手里拿的，夸张“哟嗬”一声：

　　“言大哥你这也忒阔气了！一出手就是俩奢侈品啊。”

　　言初：“……”想叫他闭嘴已经晚了。

　　下一瞬褚昱质疑的目光已经扫过来，他不可置信般看眼言初，随即转回去问廖咏成：“这个牌子都是奢侈品？有多贵？”

　　不得不说廖某人在某些方面的直觉还是非常准的，他第一时间注意到的不是离他更近褚昱的逼供，眼神稍稍瞥到言初，立马便察觉出这道死亡凝视其中蕴含的警告意味。

　　感觉到自己可能搞砸了什么事，廖咏成眼神飘忽两下假装自己在思考，“嗯……啊，好像……差不多要一两千左右吧？”已经尽力说了个比较委婉的价格了，他委屈巴巴回望过去求原谅。

　　一两千？！褚昱震惊了，都抵得上他累死累活看小朋友做作业大半个月工资了！

　　“你……”褚昱欲言又止，对视上言初，又看一眼他手里提的东西，咬咬牙狠心道：“这个，现在去退了还来得及吗？”

　　言初静静凝望着他没有立即回复。

　　褚昱立刻也觉得这样有些不好意思，他其实也是很想留下它的，于是退一步说道：“算了，还是留着吧我很喜欢，但我肯定不能白拿你的。”

　　“既然你也记不清具体价格，那我还是查下多少钱吧。”说着就准备再度掏手机。

　　言初这时却动了，一把按住褚昱的手，说道：“没关系，我用的会员卡打七折，满打满算也就一千左右，对吧？”最后不动声色扫了眼廖咏成。

　　“对对对没错！”廖咏成忙点头。

　　褚昱狐疑：“这样么？”一千块钱的积蓄他还是拿得出来的。

　　言初：“嗯。”

　　“是啊褚哥！”廖咏成补救道，“他们家会员价特别优惠，你也没必要按市场价转给言哥嘛，就一千！不能再多了。”

　　褚昱：“那好吧……”

　　见人总算被糊弄过去，廖咏成大松一口气，深觉这个地方自己是待不下去了，赶忙朝他们摆摆手，“留盈和班长还等着我呢，我们电影马上开场了，先撤了啊二位。”说罢一溜烟就跑远回到留盈她们所站的地方，拱着人就走了。

　　褚昱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