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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练气期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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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景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苏筝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嗯?
那边,夏泗水已经站在最后一个点位上,六歧定平阵勾勒出六点六边,已然结成,清潭逐渐缩小,直至消失不见,后院的全貌逐渐显露。
邱昭冲她招手:“阿筝,我们走吧。”
顾长慈也在看她,眼神盈满温柔:“阿筝。”
不,不对。
邱昭和顾长慈仍然在面露微笑地冲她招手示意。
不,不对。
她离顾长慈的距离,根本看不清他的神情。
周围都黯淡下来,一条滑腻冰冷的尾巴拖拽着她往潭中而去。
“滋——”苏筝趴在地上,指甲在地面上划出痕迹,挣脱不过滑入深不见底的潭中央。幽冷的潭水迫不及待地灌进她的口腔。
猛烈的心跳声、身体本能在逼近窒息时的急迫喘气声、还有水流声,占据了她的听力。
濒临死亡的时候,她唯一的想法是:是不是因为她,六歧定平阵画不成了?他们会不会怪她?会不会后悔带她一个练气二层的累赘?
太阳很刺眼,苏筝蹲坐在屋檐下,面前放着一个碗。还有很多像她这样的孩子围坐在一起,因为自己国家的覆灭,灰头土脸地来到另一个诸侯国避难。
阳光那么大,可他们手脚冰冷。
街上都是光鲜亮丽的贵人,没人会来施舍蔫蔫的小萝卜头,大家都绕他们很远,捂着嘴巴,很是嫌弃。
小苏筝的肚子饿得咕咕叫,她看到有小孩被娘亲牵着手,只要一撒娇,他的娘亲就会给她冰糖葫芦。但是小苏筝清醒地认识到,她无法用这样简单的方式获取食物。
她尝试去做工,但没人要她这样小的孩子。
她只好去吃树皮、吃草根,有天醒来,发现肚子大了一点。
她得了怪病,她的肚子越来越大。
同行的小乞丐们都离她很远,很怕被她传染。
小苏筝每天艰难地起身去觅食,她想去找食物,她想要活着。
有天她双腿岔开坐在街上,肚子大得引人侧目,一个男人路过,居高临下看了她一眼,带走了她对面的小孩。
他的衣服真好看啊。小苏筝心想,腰带上的图案像是穿梭在云雾中的剑,洒脱、自由、无拘无束。
小苏筝换了个地方,一栋酒楼后门口总会有剩菜剩饭倒进泔水桶里。每次来倒的是个梳着双环髻的俏丽小姑娘,白嫩嫩的,脸圆圆的,小苏筝初见就对她有几分亲昵,她小心翼翼地上前答话,对她讨好地笑,细声细气:“有剩饭可以给我吗?”
俏丽的小姑娘毫不掩饰对她的轻蔑:“你这样又臭又丑又脏的,死了算了,还苟延残喘干什么?”
不,她想活。
她为什么不能活?
小苏筝胸口有点闷闷的疼痛,用手托着几乎胀成脑袋那么大的肚子慢慢地走着,她走几步就会很累,需要歇一歇。
在街角歇息的时候,迎面来了几个公子哥,其中一个白兔似的,长相温软,看起来好脾气的样子。有人拍了拍他,指向了角落里怪异的小苏筝,不怀好意地笑了。
小苏筝觉得难堪。
更让她难堪的是,那白兔公子哥眼角扫了过来,也跟着不明意味地笑了。小苏筝逃也似的离开。
这天她挖了几根不认识的野草嚼着吃,肚子剧痛。她捂着肚子翻来覆去打滚,放了两个响亮的臭屁后,鼓鼓胀胀的肚子竟然消下去一点,然后就有了憋不住的排泄之意。
解决完之后,肚子小了一些,只是她细胳膊细腿的,圆球似的肚子仍然很明显。
小苏筝扒在地上找相同的野草,找着找着,就看到一个洁白的鞋面。抬头望去,是一张剑眉星目的脸,腰悬长剑,他旁边站了一个人,极为英气的女子,干净利落,同样悬了长剑。
两人站在一起,与她界限分明。
“对不起……”小苏筝赶紧挪开。
两人没说什么,抬脚就走了。
这天小苏筝没有找到野草,也没找到其他能吃的。她已经感觉不到饿了,躺在破庙里简单堆叠的稻草上,思绪滞缓。
就这样死了吧,反正她生来不受喜爱,生来无依无靠。
外头下起了雨,又溜进来几个避雨的乞丐,冷意和陌生气息迅速侵占了狭窄的破庙。那些人看见了躺在稻草上的她,神色一顿,紧接着互相窃窃私语。
小苏筝嗅到了一丝不怀好意,她小心翼翼地起身,往门外走去。
其中一个人几个大跨步走了过来,拉住了她:“小姑娘去哪啊,外头下雨呢,别感染风寒了。”
小苏筝默不作声,只想抽回胳膊。
另一人道:“什么姑娘啊,你看她肚子那么大。”
其他人意会到了什么,皆笑了起来。
小苏筝越来越害怕,那只手只轻巧地握住了她的胳膊,她使出浑身的力气都挣脱不了。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恶劣,她浑身发凉,只觉自己是待宰的羔羊。
救救她,谁来都好,救救她。
门外突然伫立了两道身影。
小苏筝看到了刚才遇到的两个剑修,门外细雨飘飞,但他们身上却未沾湿一分,抬眼往这边看了一眼,两人的神色皆是冷漠肃杀。
小苏筝哭了出来:“仙人,仙人……救救我……”
乞丐们神色警惕。
僵持几个瞬息,男修对女修侧耳温声道:“找错路了。”
女修点头:“应继续往前。”
两个人来得突然,走得突然,好似并没有看到她的境况,也提不起任何的慈悲心去救一个小乞丐。
小苏筝崩溃了,巨大的绝望笼罩着她,同时又觉得是在意料之中。
是啊,是啊,他们素不相识,她给不了他们任何好处,凭什么会被救呢?她为什么要依托别人呢,她只有她自己了啊。
乞丐们拖拽着她,他们比她大了很多倍的身体围拢了过来。小苏筝挣扎、躲避、哭喊,成为了他们的助兴。
有双手摁着她的肚子,她听见有个声音戏谑地说:“小心点,别弄出血了。”
抓着她的力气一松,小苏筝趁此机会翻身,疯了似的扑在他们身上。
牙齿是她的武器,指甲是她的武器,头颅是她的武器。她的脸上挨了两下,重石一样的力气一下一下压在身上,她赶紧不到疼痛,整个人像是一根即将燃尽的火柴,拼了命地撕咬抓挠。
有人一脚踢在她的肚子上,她被撞飞到墙角,试图起身,但完全起不来。额角的血液流下来,糊了一脸,眼睛肿胀着,视野模糊,胃里一阵阵犯呕,一开始什么都呕不出来,但突然有股热流涌上来,她呕出了一滩血。
小苏筝用手背擦了擦,紧接着又呕出一滩,带着碎肉,肚子绞痛。
这种程度的伤,凡人是活不下去的。
但是为什么不能让她活下去呢?
活着好累、好辛苦,闭上眼睛,就会有永远的放松。
如果是真的放松的话,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拼命活着呢。活着有什么错呢。
可即便你活在这个世上,也不会有人爱你。
大脑里斗争的两种思想暂时停止了争辩,小苏筝怔怔地落下泪来,消极的思想以为自己占尽了上风,继续规劝,你从出生起,就注定不会有人爱你,父母弃你,相识的人厌你,茕茕孑立、如履薄冰,不如一死了之,来世有个好身份。
小苏筝手指微弱地握紧。
那群乞丐以为闹出了人命,骂了句晦气就走了,破庙里只剩她一个人和破风箱的喘气声。
就算没人爱她,小苏筝心想,至少她还有自己,她的灵魂不会因为没有爱她的人就离散,她的躯壳直至现在仍然顽存。
就算没人爱她,她也不能对不起自己。
就算没人爱她,也没关系。
外面长出了铺天盖地的灵药,小苏筝扒着地,一点点爬出去。
她拖着一地的血,搭在门槛上,探手去摘灵药,却摸到一张软乎乎的脸。
夏泗水扶着她:“……”
苏筝泪眼朦胧,掐着他的脸,硬是把冷清的发带少年掐到脸色红润、一脸无语。
苏筝回到了六歧定平阵的第五个方位。
夏泗水:“清醒了?”
苏筝:“嗯。”
她松了手,蓦然发现刚才种种、乞讨几年在现实中不过是眨眼一瞬。
邱昭喊了声:“阿筝,你走出噩梦了?”
苏筝还记得梦里她的冷嘲热讽,一时间没转换过来,有点不适应。
“对。”她僵硬地笑了笑。只觉场景里的无力感和绝望感已经浸入骨髓,她不由地想到,如果梦里的一切成真怎么办?
如果无人帮她,她一个人应对解决不了的事情该怎么办?她太弱小了。
修炼的渴望度在她脑海里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最高峰,她有点理解沈沓星,唯有真正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才是关键时候靠得住的。
她要修炼。
她要成仙。
危机时刻来临,这个想法比任何时候都急迫。
隐隐的,她触摸到了练气三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