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蝉》簪玉久

20、百花宴(一)

　　百花宴对沈家来说举足轻重，皇帝特许沈贵妃归家，一切事宜由她亲自出面操办。

　　京中权贵皆知圣上独宠沈贵妃，有不少人想借此与沈家打好关系，攀附沈家。

　　所以今儿个来的女眷不多，血气方刚的少年倒是比她们的数量多一倍。

　　明蝉踩住脚凳下马车。

　　“走吧，去会会那群妖魔鬼怪。”谢白榆握住请帖在前面带路。

　　他的身躯高大，明蝉堪堪只到他胸口位置，她忽然问：“怕不怕？”

　　“有你在，我怕什么。”谢白榆答得肯定，又顽劣地调侃道，“知了半仙？”

　　明蝉无视他的打趣，敷衍道：“嗯嗯，我是半仙，本仙子罚你早日娶妻生子，最好…再成个妻管严！”

　　谢白榆哂笑。
　　若真能娶到心仪的姑娘，妻管严他也心甘情愿。

　　“少将军，太子妃娘娘。”沈府管家见着她俩，老皱的脸快要笑成一朵花。

　　他弯下腰双手接过烫金的请帖，微微拱手：“喜闻贵客驾临，真是荣幸之至，敬请入座。”

　　谢白榆双臂交叠放在脑后，踏入沈府如同回到自家院落，姿态轻闲又透着一股放荡不羁的意味。

　　明蝉则稍稍端点架子，霜珠默然跟紧她。出行在外，她得维护谢明婵的优雅尊贵，往日那些繁琐的规矩得重新搬出来。

　　谢白榆腿长步子却迈得小，明蝉走慢些也能跟上他。

　　沈家百年传承，风景别致。

　　内院假山流水，百花齐放，池塘荷叶轻浮，蝴蝶飞舞。圣恩浩荡，沈府楼房雕梁画栋，墙面一率刷红漆，覆琉璃瓦。

　　不知道的还以为进皇宫了呢。

　　明蝉抬头看天空翱翔的鸟雀。

　　沈氏一族在朝中只手遮天，唯有左相能与之抗衡，皇帝虽然偏爱沈贵妃，但他最满意的继承人却是裴云朝，为了裴云朝今后能坐稳皇位，他不能动左相，动皇后之位。

　　他一再退让容忍沈家作威作福，就连兰美人失去的那个孩子，他以受猫儿惊吓为由堵住悠悠众口。

　　皇权很大，大到可以无止境地纵容一个人，它也很小，小到护不住自己在意的人。

　　沈家覆灭已成定局，只待一个时机连根拔起。

　　“怎么了？”青年回头。

　　明蝉敛去眸中神色：“没事。”

　　“最后强调一遍，少喝酒。”

　　谢白榆摆摆手：“知道了。”

　　两人在岔路口分别，各自去席间。

　　明蝉对霜珠道：“不必紧张，放轻松点。”

　　霜珠：“娘娘，奴婢上次没有保护好您已经算失职，少将军那边交待过，再有下次就将奴婢调回暗卫营。”

　　“嗐，哪有那么严重。你是我的人，而兄长呢，他说的不算，得听我的。”

　　“少将军确实…听您的话。”

　　引路的婢女眼尖，大老远小跑着迎上明蝉：“太子妃娘娘，请到这边来。”

　　明蝉微微点头。

　　婢女领她坐到自己席位，又叫人端来好酒好菜招待，明蝉脸上始终保持得体的笑容。

　　等人到齐时，沈贵妃领着两个贴身婢女施施然到场，华服凤钗，贵气天成。

　　她身后还跟着一位少女。

　　百花宴的另一位主人公，沈思燕。

　　至此沈家安排的这场重头戏。
　　两位主人公都到齐了。

　　席间贵女纷纷起身，屈膝行礼：“见过贵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沈贵妃挥挥手：“诸位女娘不必多礼。”

　　她目光一瞥，看见明蝉，微微笑道：“太子妃倒是愿意赏本宫几分薄面。”

　　这话看似是抬高她，实则是拉拢她和自己的关系。

　　明蝉表示她们两个不熟：“贵妃娘娘言重了，我今日只是随兄长出门透透气。”

　　她不怕得罪沈贵妃，因为谢家有跟他们拍板的实力。大周周围群狼环伺，皇城可以没有沈家，但谢家绝不能倒。

　　沈贵妃皮笑肉不笑：“原是如此，那今日太子妃可要玩的尽兴。”

　　明蝉道：“承您吉言。”

　　接下来就是贵女们各自施展才艺的时候，明蝉已经出嫁为人妇，自然不需要去展示。

　　王家女露一手作画本事，将百花宴众人绘入纸张。
　　张家女跳了自己新编的舞，明蝉品着好茶看得津津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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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沈思燕压轴出场，一手琵琶弹得出神入化，独占鳌头。

　　就连明蝉也听痴了去。

　　明蝉赞不绝口：“沈家妹妹这一首曲子旋律优美，余音绕梁，真真是如听仙乐耳暂明。”

　　沈思燕低头，讪讪道：“在坐的各位姐姐妹妹一概貌若天仙，各有所长，太子妃娘娘过誉了。”

　　“妹妹说的是。”

　　沈思燕越是谦逊懂事，明蝉心底对沈家的厌恶便多一分。如此才情俱佳的好姑娘因为权利欲望沦为牺牲品，何其不公。

　　头筹是一根镂花金簪，世间仅有两根，另一个在皇后手中。沈贵妃亲自为沈思燕戴上，是为不可多得的殊荣。

　　“诸位，前院汇聚众多儿郎正在比赛投壶，咱们不妨一同前去看看？”

　　她也没给旁人婉拒的机会，率先离席，姑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拂了她的面子，只好全都跟过去。

　　明蝉也动身。

　　隔着老远，少年们欢声如雷，震得周遭老树上的鸟雀纷纷离开树干，于空中盘旋。

　　“哎，李兄，你方才那根用力过猛，只差一点就投进去了。”

　　李文进摸摸鼻子：“是吗？我下次注意。”

　　沈家长子，沈廷玉提前接到姑母的传信，做足准备接近李文进与他哥俩好地勾肩搭背，然后头向一侧撇撇：“你跟少将军关系好，何不让他出来给各位露一手真本事？”

　　话落，登时有人点头附和。

　　“是啊，是啊，谢少将军自打了胜仗回来，我都还没机会观赏他的英姿呢。”

　　“我等实力不济，待会儿怕是让女娘们看了笑话，还得靠少将军挽回男儿颜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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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顿七嘴八舌后，没听到主人公的动静，沈贵妃却先一步到了。

　　众人忙向她见礼。

　　沈贵妃走一路似是有些乏了，草草说了几句场面话，坐回高位。

　　明蝉不动声色地朝人群中望一眼。

　　对于日日相处的人，只一眼，明蝉只需一眼，就能锁定他。

　　青年仍旧着一身黑衣，银冠将长发束起，两只金甲护腕在阳光下闪动耀人的光辉似要将所有人都比下去。

　　征战两年，他身上凝就一团无形的杀伐之气，在场百十个人，除开明蝉，也只有李文进敢近他的身。

　　“谢兄，大家都看着呢，卖兄弟个面子？”

　　谢白榆靠在太师椅的椅背，神色懒懒地阖眸假寐，手中随意把玩着一根箭矢。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把李文进的话听进去，周围越来越多的目光投到他身上。

　　时间被按下暂停键，空气凝滞。

　　青年眼皮未抬，修长的指尖一旋，箭矢飞射而出。

　　众目睽睽之下，空荡荡的瓷壶稳稳地接住他掷出的箭矢。

　　众人惊艳之余，沈家主第一个拍手叫好：“少将军实力非凡！”

　　沈廷玉笑容可掬：“不愧是谢少将军，真乃众望所归也。”

　　谢白榆对这些虚伪的夸赞付之一笑，他有预感，沈家此次百花宴动机不纯。

　　沈廷玉挥挥手，婢女端着盘子走近前。

　　谢白榆坐直身子，等待他的解释。

　　沈廷玉依旧是微笑着讲话：“谢少将军身手不凡，这酒是天香楼一年出一坛的醉仙酿，少将军当世无双，自当畅饮。”

　　奖品是酒？

　　酒……
　　明蝉说过不许他喝酒。

　　谢白榆没接。

　　机会不多，沈廷玉铆足劲势要完成沈家大业，他道：“少将军凭实力得来的美酒，在场无人能接替你承担这份殊荣。”

　　逼迫。
　　赤裸裸的逼迫。

　　但有个人不在乎这些文人弯弯绕绕的言论。

　　“兄长自战场回来，旧伤未愈，不能饮酒。我兄妹二人对沈公子的一番好意盛情难却，所以这杯酒，我代他喝。”

　　明蝉执起酒盏，宽袖掩住半张面容，不给沈廷玉反应的时间，一饮而尽。

　　酒水辛辣，喉咙阵阵刺痛。

　　明蝉擦去嘴角的酒水，将杯子横置一下，杯底空空，一滴不漏。

　　李文进看热闹不嫌事大：“太子妃娘娘好酒量！”

　　沈廷玉反应过来时，后背已然渗出冷汗，完了，谢白榆没有喝下醉仙酿，他们的筹谋……

　　他侧头朝台上瞄一眼，心如擂鼓。

　　姑母的脸色果然比他更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