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山鬼卷番外· 白夫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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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夫人也并非真的叫这个名字，这不过是世人对她的一个称呼吧了。
但若说先前叫什么，似乎是叫白涟。
太久远了，连她自己都忘记了。
“有商人迷路于山间，遇山鬼相助，赠其一莲花种子。其种曾供于佛前，颇具佛性，化而为人，感山鬼多年照养，便嫁与其为妻，此情为世人艳羡。”
外界如此杜撰，白夫人也颇为无奈。
毕竟，初化形，男女未定。
是的，按小嫁娘的话来说，可以说“是个男的”，然后“还不男不女”。
如此，后文且以“他”来称呼白夫人。
“……”
当然，黑历史也不能只写他的，小嫁娘也曾转世成男子，这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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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婴孩，初生生灵，多对山鬼好感，盖因其不染杀孽，气息清灵。
至少，白夫人是没见过祂出手弑杀生灵的。
化形前，白夫人便已初晓人事，那佛寺的和尚没少于莲池前讲这些。
他常会见到祂来这处遗迹，或是捡了早夭弃婴的魂灵，送与此处安置，教他们修炼的方法，为他们讲故事。
祂像是知道自己的存在，每次讲故事都会靠近那积水成潭的地方，其中间有一石块凸出水面，与他的真身相距甚近。
祂便坐在此处，手指划过摊在腿上的破旧竹简。
这些破旧的竹简也不知道是那群山灵从哪个犄角旮旯翻出来的，破烂不说，还有一股霉湿气，也就祂不嫌弃了。
他也曾看着小嫁娘喊祂“笨蛋仙人”，看着祂陪着小嫁娘一起长大，有时候，真的很羡慕。
可小嫁娘再怎么也是人类，会老去，会死亡……
于是，祂就又一个人了。
但祂依旧会隔一段时间来这里为这些在他耳边叽叽喳喳的山灵讲故事，或许，打扫遗迹是正事，讲故事才是其次的。
后来，这群山灵便事前打扫好了遗迹，就等着祂过来讲故事了。
年复一年，终于等到了化形。
化形那天，祂在旁边守，不声不响，却很温暖。
那夜萤火流窜，山灵相守，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他的化形，像是在为他庆生。
祂也不例外。
“……”
于是，他就知道小嫁娘为什么喊祂“笨蛋仙人”了。
化形后都是光溜溜的，但……祂竟然拿过来一条裙子。
这个笨蛋仙人竟然男女不分。
“似乎有些小，抱歉。”
这笨蛋仙人不好意思的开口。
他……没接，只是揪了真身上的一片花瓣，化作了一件白衣。
人世惶惶然，后来，他才知道，不是祂男女不分，只是……真的看不见罢了。
祂是靠着气息来分辨生灵和死物的。
与人相处和与妖灵相处是不同的。
就好比，祂依旧会觉得自己需要吃饭……
也不是谁都是小嫁娘那个饭桶。
不需要喂饭，也不用担心被野兽吃掉，放养……
“外面很危险，不如随我回家？”
祂这样提议。
“好。”
最后，凡事需要操心的是他。
某个时候，那些山灵不知从哪里捡来了本民间风流集，还闹着让祂来讲。不仅如此，什么小人书，什么双修秘籍……
于是，这什么都不懂的笨蛋，真的一本正经地试图去讲，只不过这书上的内容不比竹简上的好辨别。
祂那骨相极佳的手将那不堪入目的书摊开在腿上，垂首，月光透过浓密的睫毛，落眼窝处一小片阴影。
那纤长干净的手指便一点点摩挲着书上扭曲交叠的人物……笔走龙蛇般，无形中点燃了悸动，连着一些说不明道不清的情意也如野草疯长。
手指轻扣书面，一下又一下，纸面微皱，手指与纸面相撞发出的声音，清脆干净，宛若泛起涟漪，一直漾到他心中。
“……”
也许，那些秃驴也没想到，自己听了那么多年佛法静心，会被这小小场面扰了心神。
见其眉头微皱……他以为这笨蛋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抱歉，入秋了，不太好辨别，我再拿回去研究一下。”
祂声音温和，带着点歉意。
那一刻，那悬着的心还是乱跳起来了，鼓动耳膜，滚烫又炽烈。
别跳了，撞死在心壁上得了，他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说到底，还是正常和尚教出来的，那么多年的佛法也不是白听的，心静不成，就从源头开始解决。
他抓了这笨蛋的手指，让其从那不堪入目的线条中抽开。
另一只手则抓了书，把这隐忍误入歧途的书给扔了出去。
“哗啦——”
书响，至空中，无火自燃，化成灰落入谭中。
而他……也僵在了原地。
碰到祂的大腿了。
“啊这……是有什么不对的吗？脸这么这么烫？不舒服吗？”
那骨节分明的手落于脸颊，凉凉的，很温柔。
有一件事……他化形后便是少年形态……不是小孩儿。
心里冷哼，明知故问。
于是，他装病，被带回去了。
“……”
这件事后，他对自己三令五申，做了好一阵心理建设，才把人族繁衍，以及这种……跟欲望相关的、玩闹的东西给他讲明白了。
整个过程中，他觉得自己似乎丢魂了，心不在焉的，只忙着看祂脸上的表情了。
反观人家，比他认真多了，一本正经地听着，最后也郑重地道了声“如此，我会注意的”。
于是，之后，祂多了份神秘感，距离感……但还是个笨蛋。
这件事，他还是有些后悔的。
多嘴什么啊他。
这漫长的岁月中，看着祂与那些“故人”再次重逢，却擦身而过，他问过。
“为什么？”
“他们该有自己的生活，去寻自己的天地。”
祂说这话时总觉得很落寞。
不止小嫁娘，还有其他一些来到荒山的人，妖。灵。
祂记得他们，会为他们指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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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时轮转，到该决定往后形态的时候了，他有些犹豫，最初的男身本就是应了和尚的那句……要出家的。
或许该听那和尚的，当个佛子。
可……目光落在这笨蛋身上，顿时有些不舍，若是真选了那条路……还能再回来吗？
这选择一拖再拖，待到佛宗来山中寻他，他躲着不见这些人。
而那笨蛋竟还带着那群和尚来找他。
为首的和尚问他：“可还有心愿未了？”
他不语。
和尚提出要单独跟自己聊聊。
也亏得这笨蛋觉得自己不会被拐走，竟然放心让他跟这秃驴呆一块儿。
“看来，这佛前莲池已经不是你的归宿了，如此，施主可想好了？”
这秃驴语气揶揄。
“秃驴，你少管……那七七颗莲子终有成气候的，我心不在那处，还请另谋高就。”
也不知是气狠了还是别的，竟觉这秃驴的话格外不招人待见。
“好好好，那老衲就去寻下一位了，那莲子中最调皮的……竟然也长大了…女施主，山高水远，还请保重，把眼泪擦擦，莫要让那位担心。”
这老和尚感叹着。
他虽然不舍，但那能怎么样呢？一边是自有意识来就为自己讲经念佛的老和尚，一边是看着自己长大的笨蛋仙人。
他……她就是放不下啊。
“哭什么？老衲我啊，已经见惯了生离……当初，这位也是……一步一步将我背下山，送我入佛道的……可惜啊可惜……”
这老和尚低声喃喃，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
那笨蛋仙人叩门而入，拿着盘桂花糕。
“原来，原来您还记得啊……”
啧，这老和尚不也哭得稀里哗啦的，还好意思说她。
她不知道这和尚与笨蛋仙人之间发生过什么，但那一定是一个极美的故事，温馨留恋……
以至于这老秃驴竟先斩后奏，这桂花糕被塞入口中，泪水淌过满脸褶子……
最后，那半块桂花糕遇泪水一同落在了地上，他垂落的手还沾着点屑。
这笨蛋仙人愣了一下，倾身，拿衣袖给这老和尚擦净了脸上的眼泪。
“当然可以，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方丈，圆寂了。
跟着他一起来的几个小和尚也哭得稀里哗啦的。
“公子，方丈生前让我们给您带句话……他说，他这些年，走过很多地方，他想回来，回来讲与您听……他还说，他想让我们，代他问上一句……他说，他没家了，可不可以回来……他……”
这小和尚哽咽着，话也说不清楚，这眼泪更是没有停过。
她不知道，收留他们的方丈怎么会说没家了呢？明明他们的寺庙……
“方丈说，那佛寺寄存着他的信念……而这里，若是……连这里也……他就再也没有家了……”
这些小和尚七嘴八舌地说着，边说边哭。
“莫哭了，只要他愿意，这里永远都是他的家。”
最后，老和尚的骨灰和舍利子都埋在了山巅那桂花树下。
薄暮的暖风拂落桂花一树，落在祂的衣襟，染上了淡淡的香气。
“当年闹着要吃桂花糕的小孩儿长大了……”
祂对着晚风轻声喃喃。
不知怎的，嘴角扬起，泪水又落了下来……
祂的生命漫长，遇到的生灵很多，生离死别也都已成为家常便饭。
后来啊……
不知哪个无所事事的人杜撰了“白夫人”的故事，这荒山鬼怪中便又多了一员。
在被那佛子感谢的时候，白夫人就知道，这老秃驴……嗐。
或许，那年桂花灿烂，有个小孩儿闹着这笨蛋仙人，说要吃桂花糕……可这笨蛋仙人哪里会做？
“……”
难怪这些年每每桂花盛开，祂都会边吃边望着远方……
祂知道，那贪吃的小孩儿还会回来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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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年，白夫人也早已释怀，她知道的，这份爱终是要埋藏在心底了。
太沉重了，不该占有，不能占有，也无法占有。
她也曾看到小嫁娘在轮回中挣扎，一次又一次爬回来……也看到了很多人……他们回到了这里，沉睡在这里。
祂说：“这里是我的家。”
这里也是她的家。
笨蛋仙人，你到底守了这里多少年呢？
(山鬼卷·白夫人·番外完)
作者有话说第22章 山鬼卷番外· 白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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