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华秋实》绿罗衣

28、第 28 章

　　席间大家很默契地没有提起直播的事情，有时无意提到也很快就岔开话题。

　　这也让晏棠松了口气，毕竟从自己一手建立的团队中被边缘化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即使知道大家只是关心，她也不愿谈。

　　一顿饭很快吃完，裴夏几人回了研究所，晏棠吃得有点撑，白原川便陪她压马路消食。

　　来之前裴夏就跟她说过，白原川的课题现在到了关键的时候，恐怕没什么时间陪她，所以她原本只打算过来看一眼就走，谁知席间白原川帮她在研究所合作的酒店定了一个星期的房间，而且还是单人间。

　　问及理由，他就说：“反正也没有别的打算，在广城多呆一段时间吧，跟这边的朋友们多聚聚。”

　　还把自己的车钥匙也给了晏棠，广城人口多，公共交通挤得不行，有车的确会方便很多。

　　黑色的奔弛就停在酒店楼下，车身纤尘不染，连轮胎都刷得干干净净，车内隐隐有山茶的清香，物品整齐，能看出来是特意有收拾过。

　　这个车型一看价格不菲，晏棠心里吓了一跳，她虽然不懂车，但是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研究所的工资应该买不起这个系列的车型。

　　她突然发现自己对白原川的家庭一无所知，但是现在显然也不是一个谈论家庭的好时机。

　　“我都好久没开车了，保险买了吗，要是不小心刮了，我不会倾家荡产吧？”晏棠玩笑道。

　　白原川回想晏棠开三轮车的样子，轻笑回道：“买了全险，第三者有五百万，就按照你开三轮车的架势就行，别人看到会让的。”

　　就像村里的大鹅一看到三轮车过来就四散逃命一样。

　　晏棠想到自己开三轮车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刚回村的时候她什么都不会，骑个电瓶车都费劲，后来为了直播，她杂七杂八的证考了一堆，包括但不限于三轮车拖拉机收割机……每天忙忙碌碌，累到倒头就睡，想着等农场上了正轨以后一定要好好休息几天。现在她不用写直播文案，不用做售后，也不用考虑村里的生计，卡里的余额也够支撑晏阿婆的医药费，终于闲下来以后她却非常茫然，不知道应该要做点什么。

　　停播其实也没多久，但是竟然已经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要不要试一下车？”白原川本意并不是提起这些糟心事，但是眼看晏棠情绪突然低落下来，他自知失言，便提议道。

　　晏棠笑了下：“好啊。”

　　时间还不是很晚，九点多的广城正热闹，路上随处可见散步的行人，一些偏僻的路段摆摊的三轮车占了一半的道路，有车经过的时候小摊贩会主动让一让，就怕不小心刮到让自己一天都白干。

　　“刚毕业的时候没什么钱，舍不得住好的地方就在城中村租小单间，不管白天晚上房间里一点光都没有，住久了挺压抑的，后来工作上正轨以后就搬到好一点的小区住，但是反而会开始怀念住在这边的日子。”

　　“怀念楼下六块钱一碗的鲜肉粉，怀念路边三轮车上十块钱三斤的水果，也怀念村里满满的烟火气，”说到这，晏棠忽然顿了顿，像是有些不可置信，“可是没搬之前我最讨厌的也是这些。”

　　她感慨道：“原来人真的会变啊，不同年纪看到的事物完全不同，同一件事的看法也回随着时间改变。”

　　白原川看着她认真开车的侧脸，突然伸手在她头顶揉了揉，说：“改变不是你的错，你可以不用变，我会永远支持你，不论你做什么决定。”

　　前方路口正好的红灯，晏棠踩下刹车，转头对白原川伸出小拇指：“说好了，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白原川小拇指勾住她的，笑着应：“一百年，不会变。”

　　广城天气不错，夜晚的风十分凉爽，两人一边聊天一边开车穿行在城市的大街小巷，一直堵在晏棠心里的那口郁气散了大半，眼看时间不早了，晏棠原本想送白原川回研究所，但他坚持让晏棠开车回酒店，他自己再走回去，酒店和研究所离得不远，走路也就十来分钟，见他坚持，晏棠也没多说，两人就在楼下互道晚安。

　　临睡觉前，晏棠忽然接到宋维维的电话，两人聊了一段没营养的话题后，宋维维终于说到正题上，直接问晏棠签公司为什么不签她这里。

　　细问之后才知道，原来宋维维上家公司用虚假合同签约陷入法律纠纷，宋维维看不惯就干脆自己出来单干跟朋友合伙开了家mcn公司，刚成立的时候还问过晏棠考不考虑签公司，背靠公司资源会比自己单打独斗强一些，但是当时晏棠考虑到村里的利益就没答应，可现在不知是谁传出来的风声，说晏黛玉要签公司了，各大mcn公司现在争相报价，还不知道会花落谁家，因为宋维维才有此一问，与其签那些不知底细的公司，还不如签她这里，最起码以她和晏棠的交情绝不会做出坑人的事。

　　但是她不知道现在晏棠已经被停职了，还跟直播间的其他粉丝一样以为她只是休息散散心。

　　挂了电话以后，晏棠思考良久还是忍不住给陈大友打了个电话。

　　平时这个点陈大友早就休息了，接电话的时候声音有点含糊：“是年年啊，有什么事吗？”

　　晏棠也没卖关子，直接问他是不是要卖账号。

　　陈大有沉默了一会儿，才接着说道：“外面的变化太大了，我们年纪大了跟不上，有专人来做这些事会好一点，这样子以后咱们也不会太累，就等着分钱就行了。”

　　意思是已经确定了这件事。

　　晏棠沉默了很久，呼吸声通过电流传达到陈大友耳边，十分飘忽，不仔细听很容易忽略掉。

　　“我能知道签了哪家公司吗？”晏棠轻声问。

　　陈大有很快说了一个公司的名字，然后跟晏棠说：“合同还没签，下周三有空可以回来看看。”

　　一夜无眠。

　　晏棠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直接杀到宋维维的公司，倦怠的神情掩不住惊人的美貌，刚到前台就被几个经纪人团团围住，开的条件一个比一个优渥，生怕晚一步就被人截胡。

　　七嘴八舌的嗡嗡声直接让晏棠本就不甚清醒的脑袋直接宕机，直到被宋维维解救出来才好一些。

　　“太可怕了，”晏棠心有余悸，“他们这样真的不会把人吓跑吗？”

　　宋维维指指点点：“你对自己的美貌一无所知！”

　　“说吧，找我什么事？”

　　晏棠喝了口咖啡，把昨晚跟陈大友的通话内容说了一遍，在说到公司名字时宋维维就跳了起来。

　　“什么！竟然签了那么个垃圾公司？！”

　　两人对了下公司名字，晏棠这才知道陈大友打算签的竟然是宋维维的前东家，一家名叫鼎盛的mcn公司，在法院还有十几个判决未执行的合同纠纷案。

　　宋维维直摇头：“鼎盛只签成熟的主播，目的就是收割现有的粉丝韭菜，所以合同写得非常漂亮，承诺的资源、流量洋洋洒洒能写极大页，但是后续很难能够跟上的，等账号彻底凉凉没有收割的价值以后，就会被毫不犹豫的放弃，而且还不能解约，高昂的违约金能赔到倾家荡产！”

　　“怎么就选了这么家公司呢，晏年年你是不是不相信我？”她有点想不通。

　　晏棠苦笑着把前因后果给她解释了一遍：“……所以现在我根本插不上手，要不是昨天你提醒，我都不知道账号要被卖了！”

　　宋维维听得直咂舌：“开山祖师被门派开除了？那群人是给村里灌了什么迷魂汤？下降头了？”

　　“谁知道呢。”晏棠自己都没想明白。

　　宋维维凑近伸手搂住晏棠肩膀，说道：“要我说啊，你就别管他们了，干脆学我出来单干，我保证签约以后整个公司的资源都会向你倾斜，视频内容，广告，商务，怎么接，接什么类型的你自己说了算！”

　　签约以后还拥有绝对的自主权，这个待遇可以说是广城行业内独一份。

　　但是晏棠还是拒绝了。

　　“小时候我家里穷，吃喝倒是不愁，都是自己种的，但是经常交不起学费，每到开学的时候老师总会上我家好几趟，奶奶每次都得陪着笑脸跟老师说一定会金块交上。有一年地里遭了灾收成不好，家里实在给不出学费，奶奶急得嘴角起了好几个大水泡，我还以为自己要没学上了。”

　　“后来你知道是怎么交的学费吗？”晏棠叹了口气，“那天天没亮，大友阿公悄悄把钱从门缝地下塞进来了，他知道奶奶要面子，所以特地挑这么个时间这么个方式来送钱。”

　　“后来学校说是申请到补助把我的学杂费都免了，但是我知道补助只免了一部分，剩下的钱都是村里的人帮忙凑的。”

　　“我们村是远近闻名的绝后村，好多户人家里没有孩子，他们把我当成自己家的小孩，供我上学，维护我们祖孙俩的自尊，这辈子都还不完这个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