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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灯下之影[挟主而逃结局/圣诞贺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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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赎罪猎人犹×畸变怪物稣

      *

      你在一间腐朽的木屋中醒来,跪在祷告台的十字架前,并不记得你的名姓。你的关节腐朽如木偶,皮衣破碎,腹部缠绕着泛灰的染血绷带,似乎时间已旧。你将手指伸入绷带,摸到了想要涌流而出的冰冷肠/肉。

      你疑心自己是个罪人,自缚于此地,向不知何处的主告解。

      主没有回应你的忏悔,在你短暂地前往冥府后,将你泌满河水的灵魂重新投入这痛苦的世界,而非使你通过那冥府之路的河水沉入母亲的羊水,再次发出新生的悲泣。

      你是腐朽的。这里也是腐朽的。

      这间木屋如同你自身一样了无生趣……不知道过了几个麻木的永恒,才让这样精神错乱的旧日残影继存于世。

      你动了动,发现地面沉积的污垢焦油黏腻得让靴底行走困难,发出木偶关节一样的格格响声,在寂静中另类牙酸,似乎是尖锐的鄙夷和指责正向舞台上被操纵着表演的你掷石头。

      你感到无比地惶恐。并不是惧怕这未知的东西,而是出于对自己的仇恨。

      你不能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了。有阴暗潮湿的东西正潜藏在四周,无光时它们会爬过你的皮肤,只等桌上提灯不知燃烧多久的微弱灯光熄灭。

      晦暗的灯光燃烧底层金色灯油,只能照亮半个屋子,把桌上的猎/枪投射出影子。

      这间屋子并不能庇护你,庇护你的是那光线昏暗的提灯。这样莫名其妙的想法从你一片空白的脑子里转出来时,你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灯油已经不多了。

      30毫升…30毫升金色的灯油。不够,远远不够,你要的不是这个,你索求得更多。

      你需要…你需要灯油…你需要更多灯油才能活下去。

      否则……留在这里只能等待死亡,与自杀无异。

      你对自杀实在没有兴趣。当然,并不是所谓的:“自杀之后要下地狱”这样浅薄的定论。你其实是并不信神的,也并不知道你为何执意要活下去,活下去又为了做甚么重要之事。但你依然拿起了手上的猎/枪,将提灯与匕首挂在腰间,像做过千百次一样推开了木屋的门。

      吱哑作响的旧木门关闭,罪人不再忏悔,屋内带着灰暗气息的十字架落在你身后,上面刻着模糊不清的数字:【739266】

      提灯的光芒只能照亮你周身两米,颤抖的黄褐火光如苦痛贫瘠的大地,微弱,却始终没有熄灭。以至于让你有勇气决意带着提灯的祝福和庇护毫不回头地迈入令人恐惧胆颤的永夜中。

      黑潮之中的永夜极为寂静,只有你的皮靴踩踏深红土地时发出的声响,周围似乎是树林,浓雾朦朦胧胧露出树木张牙舞爪的暗红色表皮和狰狞褶皱。

      [你须忏悔,你须偿还。]

      你听见有一道声音伴着耳边混乱的呓语这样说。

      黑潮铺天盖地地涌来,疯狂的阴冷无法被驱散,让你的胸腔有一种被溺水的压迫感。每一步都是煎熬,要迈出步子很困难。

      人人都说人在溺水时会有所谓的走马灯,也就是大脑在休克死亡前极度兴奋所浮现的、代表曾经的记忆碎片,可你却并未想起什么。

      你的记忆只有一片空白的黑潮,似乎被某种远远高于你的存在凭空挖去,沉默在无光的海中变成深不见底的海沟。你不知那声音的主人所言为何,只莫名感到厌恶和极端的憎恶。

      浸入灵魂的寒意与黑暗席卷,一切都缠绕着命运,被看不见的手拔动。

      似乎正是那道声音让你一无所知地在木屋中醒来,将你投入这场永恒狩猎中无法划上休止,像操纵木偶一样用规则的调律规划你的行动,还要你去跪下赎罪,否则你就必将要受那自我认知反复坍塌之苦。

      容你重复申明,在黑潮中,每一步都很困难,如同在沼泽的晦涩阻力中迈开腿。你完全喘不上气,只感觉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在放大,带着对高层次的深切恐惧,一点点地将你扭曲异化,把你蚕食殆尽,直到彻底取代你,变成一只没有神智的疯狂怪物。

      你调大了提灯的功率,叫微弱的火焰更炽热,让消耗更快的灯油保护你不受侵害。

      黑暗中潜藏着未知的危险,提灯是你唯一的依仗。似乎在曾经的曾经,你就在黑沉的风暴中提着这提灯去寻找你最为重要的东西,你甘愿为此付出生命,由此才沦落到这样的境地。

      你或许短暂得到了那件东西,这才有了现在不可离身的提灯,燃烧着那金色的灯油。

      光芒保护着你,却也让你在黑暗中暴露了本身,更容易吸引那些危险存在。你心想这让你像个萤火虫,平白成了靶子,但也并无他法。

      能清晰感受自己的理智在黑暗中下降是一件遗憾的事,且你作为人的体力也在下降,木偶一样的生涩、疲惫。你想你大抵是早已经死了,因为你从醒来开始就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也察觉不到你的体温,更察觉不到身上那些伤口的痛觉。你只以为自我欺骗就可以不去想你正在逐渐畸变成怪物。

      要你说,这实在是一个相当愚蠢可笑的谎言,单是一个知道一切的蠢才自我欺骗。你明明早就有预感…你是说,你明知道的,这是不可逆转的进程,就算不被那些未知的存在杀死,你也会变成丑陋不堪的模样。

      无法重新变成人类活着不是一切问题的关键,你并不在乎你是死是活、在天堂抑或是在地狱。对于你来说,假如是现在这副光景,那么死在天堂又或是活在地狱都相差无几。你只想要维持自己可以勉强运转的神智,拖着已经逐渐逝去血肉的残躯去寻找某样你也不知道为何的东西,而维持你的神智另有其他办法。

      ——你摸了摸手中的提灯。

      你需要尽快得到更多的灯油,让提灯的火焰燃得更旺盛,暂时驱散你周身的阴冷诅咒,使你在那些疯狂的呓语下得到一丝喘息。

      请稍微谅解,在只有你孤身一人的情况下,黑暗中实在难以辨认时间离去的苦果,却并非全然无法计量紧迫,因你残余的金色灯油早己消耗殆尽,被邪异的血色替代。那血色的灯油不断增加,让微弱的火苗颤动。

      你并不知道这血色灯油是从何处而来,只听见手中猎/枪一次又一次地迸发出血与火的罪恶,燃尽硝烟的枪/管在掌中发烫,似捕捉灯焰的色彩。

      事实上,你不必去管那些尸体的倒下。它们只是一群欺骗的怪物。代表着阴谋与背叛。杀死它们就如同朝圣者的执着,是你赎罪的过程。你该向天主赎罪,自己却永世也无法妄想得到救赎。

      因为你手上有血,一位无罪者的鲜血,那你就要用自己的血去洗。

      假如你手上没血,没有沾上那个无罪者的鲜血,那就要用更多无辜者的血去洗。

      扪心自问,你是否清楚地知道血是洗不净血的?你想你是知道的,也知道一切用杀戮来赎罪的方式都是谬论和诡辩。然而现在的你确确实实正是在赎那些无辜者的罪,替你那个该去死的某位无罪者赎那些无辜者的罪。

      无论真相如何,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暂且不知,只有这折磨的旅途不会改变,你叫自己忍受那些苦痛,可你让自己蒙的罪实实在在不会消减。你的猎/枪屠戮怪物,而杀戮带来的灯油是血红色的,带着不详与罪孽之人怨毒诅咒的血红色,它让你开始出现幻觉了。

      你于黑暗中看到金色的太阳,不应该出现在永夜的太阳。太阳照着麦穗,有着麦穗一样金色鬃发的白袍青年行走在一望无际的麦田中,走上了高山,周围的人们簇拥着他,似乎在高呼他的名字。

      耶稣,耶稣。

      他无佳形美容。

      直白来说,他并不美。他不是吟游诗人和浪漫油画家美化幻想的纯洁少年,不是脸颊光滑白皙、鼻子小巧精致、嘴唇生来如蔷薇、眉毛细柔似水波,轮廓柔和,纤细剔透,同时兼具父亲和母亲的面庞,带着中性的,正正好好让两个性别都等同。

      辉煌典雅的油画和洁白肃穆的石膏雕画不出他的面貌,绝无法叫他的声名传世,只会显得毫不相关的不伦不类。

      与之相反,他的脸颊带着风沙的苦难,嘴唇苍白而干裂,卷曲的金发粗犷地披散,胡茌暗淡青灰。亚麻的老旧白袍下,他具有力量的身躯并不单薄,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处于底层的劳苦贫民,一个普通的男人,一个木匠的儿子。但他在人群中,你总是能一眼就认出他,他带着一种超出世界的气质。是他爱着这个世界,对一切都含着悲悯。

      你猜测他应该从不动怒,像温和柔软的羔羊,哪怕对着一朵花、一棵草也是这样笑着。

      也许他不符合时代的审美,但你认为,无论如何,只要听了他的名字,别人都能相信,无论他长什么模样,他都一定会有一双动人的眼睛。温柔的,沉静的,包容的,智慧的,令人不由自主地相信他,依赖他。

      是的…JC……JC…,你为之呼喊,在幻觉中呢喃出声:耶稣,耶稣,耶稣基督…

      幻觉中的青年说:“你须忏悔,犹大,请你停下吧,我们天上慈爱的父必不会叫羔羊精心抚育的树结出苦涩的果。”

      犹大?

      他在叫谁?

      你惊疑不定地想:他是在叫我吗?那不是一个背叛者的名字吗?他为何这样称呼我?

      他难道还真是耶稣不成?

      你等待他的手触碰你的脸颊,不闪不避,呆呆站在原地,看他对你露出自上而下的怜悯博爱,手中提灯的火苗摇曳。

      不!耶稣不会这样对你说话!

      你恍然惊醒,耶稣是人子,一个普通人,一个木匠养育的儿子,因为苦难的试炼与死亡才会使他蜕变成神的儿子。

      人子说话是亲昵的,温和的,包容人们一切个体差异性的,绝不会这样高高在上的,用接近于命令的恩赐语气叫你要忏悔。

      何况…你们本该是更为亲密的存在……

      既然你的人子已经死了。那现在站在你眼前的又是什么呢?

      噢!不,你想起来了,那双眼睛,那双最为特殊的眼睛在不笑时神性太重,所有的人性情感都不存在,只有圣洁而悲悯,游离而不可侵犯的美,所以耶稣总是笑着的,这样才使他像个人。

      现在,瞧瞧站在你面前的这冒牌货,瞧瞧这个不笑的丑陋怪物,这分明是个死而复生,寄生于你空白记忆之中,想要取代耶稣的怪物!而人们却对它加以膜拜!

      可怕!可怕至极,这太荒诞可笑了!

      你像狂犬一样哑笑出声,提灯的火光在最关键的时候保护了你的精神不受侵害,哪怕燃烧的血色灯油带给你虚妄的幻象。

      真实之中,你看到了一座苍白墙壁的死城。

      你看到了腐蚀性的粘液,你看到脏污的毛发,你看到了穿透血肉的骨刺,你看到了庞大的嶙峋身躯,你看到溺毙胸腹的肿胀巨人观,你看到了一双浑浊的蓝眼睛。

      那是一只矛盾又怪异的畸形野兽,匍匐在城门口。依惜能看到它身上挂着被血染成黑红色的亚麻白布。

      假使你刚才在幻觉中原地不动,或许会吸引它锋利的爪子,对它来说很轻易的触碰,对你来说却足够致命。

      而你并不怕它,无非是没有在它身上感觉到恶意和扭曲的疯狂。

      这只畸变的野兽是你醒来后见过唯一一个没有主动攻击你的生物。

      它明明长着恶魔才会拥有的山羊角,它明明身躯庞大狰狞,那些无不令人生厌的元素堆积起来明明该让它是个恶心至极、恐怖惊悚到令人作呕的诡异掠食性怪物。

      而它却没有食肉动物的野兽竖瞳,反而是没有攻击性的横瞳,那双浑浊的蓝眼睛暗淡涣散,平静得没有任何怨恨,像经过苦难仍温顺的羊羔。无论你对它做出什么折磨,它都会谅解你的罪则。

      你一向不相信这样超出预计的偶然,它是怎样温顺的模样你都该杀了它,像你狩猎其他怪物一样杀了它,以此保证你生命的延续不受到任何突发事件影响。

      那道伴随耳边混乱呓语的声音告诉你:

      [他该因你而死]

      你终于回想起金色的灯油是怎么来的了。

      【你是一名猎人。】

      【而你眼前的这只怪物害死了它身后那座城的人,触怒了天父,导致这片大地因为神罚变成了危险的永夜。你要杀了它,杀了这只怪异的生物,狩猎它,将它拖入城内,钉在中心的十字架上,燃起烈火,烧出金色的油脂,维持生命的延续,平息神的怒火。】

      认知似乎被黑暗与浓雾修改,负面情绪又放大了,这次,提灯愈发微弱的火光无法抵挡。

      你要杀了面前这只怪物,将它送上十字架!由此得到金色的灯油!它是理应去死的!它是理应由你去杀死的!它是理应因你而死的!

      ——杀死它就能平复你的罪孽,结束这一切。

      这只野兽并未反抗,甚至在发现你后抬了抬眼皮,变成了一个更方便你拖动的人类。

      他的金发布满血污,面容模糊不清,骨瘦嶙峋的脊背上布着39条鞭刑的痕迹,甚至露出破碎脊柱,伤口被海水泡得发胀,看不清原有白色的亚麻衣袍破破烂烂地挂在身上。

      你认识那种鞭痕,那是九尾鞭,每一个鞭绳上都有一条铁钩,抽一鞭下去就会把肉和筋挑出来,专门用来对待罪孽深重的人。

      他似乎知道你要做什么,涣散的蓝眼睛微不可查颤动,发出支离破碎的虚弱气音,“…啊,请吧。”

      你对他能够交流这件事很是惊讶,甚至超过了得到金色灯油的急迫,拖沓迟缓的步子,你的关节发出咯吱的声音,在他身前缓缓蹲下,用提灯照亮他的脸庞,“…你是谁?”

      他的眼睛空茫,在久违的光线中刺痛地眯了眯,勉强在这灯光下恢复神智。似乎记忆太过于久远,要了他一阵费力回忆的时间,不可考证说:“…我来自拿撒勒,是一个木匠的儿子。”

      你听到他的话感到有一丝熟悉,迟钝地从衣兜里摸了摸,出乎意料掏出一只香烟,在提灯的火焰中点燃,“那你又为何变成怪物?”

      “我在赎罪,犹大,我在赎罪。”

      “…什么?”你听见自己咬着皱巴巴的烟头生涩地发问,“你叫我什么?我是谁?”

      “犹大,你是犹大,”他轻声道:“犹大.伊斯加略,加略人犹大。”

      “犹大是背叛者的名字,这是地狱?那你就是耶稣基督…你又怎么会在这里?”你忽然间感到了莫名的愤怒。

      青年张了张嘴唇,看了一阵子,满是苦痛的瘦削脸庞皱着眉头,终于露出一个悲哀微笑来,“……我不是耶稣基督,我是木匠的儿子,一个拿撒勒人。”

      他说这话时分明是笑着的,悲哀又释然,带着你看不懂的情绪勉力抬手,似乎想摸摸你的脸颊。

      你退开了一步,偏头躲开了他的触碰。

      灯油已经不多了,你不该和他多说这么多。提灯越发微弱的火苗下,你的负面情绪因为黑暗的侵蚀叠加爆发,为自己听他几句无聊的话浪费时间感到不值,烦躁地拽出他的舌头,将烟头烙在上面恶狠狠地威胁:“闭嘴吧,你这蛊惑人心的恶魔!闭嘴吧,你这满嘴谎言的骗子!我再不会信你的任何一个单词了!”

      烟头的火星熄了,你将它随手扔开,一手拽着青年的舌头,一手捏着他的下颚防止他咬你,表情很是凶狠。

      而他暗色的眼睛还在看着你发呆,似乎是感知觉已经迟钝到舌头被烟头烫伤也只是后知后觉地微微蹩眉。他只是看着你,颇有几分孩子似的不知所措。

      他小狗一样湿漉漉又毫无恶意地抬着眼睛看你,沾了灰尘的睫毛长长的,在火光下打出一片阴影,完全不明白你为什么这样对待他,又甘愿默默承受你的怒火。

      ——看起来…很好欺负。

      好吧,你承认,你是一个猎人,哪怕你现在处于半死不活的情况下,也是一个有着玩弄猎物习惯的猎人。就像是黑豹、狮子之流的掠食者,在捉住猎物之后恶趣味地玩弄它们,然后再将它们绝望地开膛破肚。

      而你对你的猎物,则是用猎/枪打中它们的非致命处,再将它们残忍虐杀,叫它们在恐惧中死亡,让你清楚地体会到你是在赎罪,杀死的是你的罪和人性的欲望。

      更何况,这青年方才明明是个怪物,又如何变成的人?

      你冰冷的手指在青年的口腔内搅动,发出滋滋的水声,扯出他被你烫伤的舌头,用指腹去抵住他尖尖的犬齿,探入他柔软湿热的喉口,试探他的攻击性。

      可这原本作为怪物的青年没有伤害你,比一只刚诞生的纯洁羊羔还要无害,只会被动地承受你的所有行为。

      因为身体残余的反射,他想要干呕,却什么也呕不出来,灰败的眼睛溢出浑浊的生理性泪珠,倒是被洗过似的明亮了些许。泪水在他布满灰尘与血污的脸上划出一条显眼痕迹,带着尘埃落在你的手背上。

      泪水同样是温热的。

      你的身体是早已死去的活死人,完全可以被称之为尸体。你是冰冷的,而青年的体内是温暖的。

      啊,多稀奇呀,你是带着腐朽与罪恶的尸体,他却是活着的生灵。哪怕畸变成怪物,哪怕混身伤痕,他也是鲜活的,甚至带着不愿意伤害你的善良,像你手中提灯的火焰一样温热,给予你抚慰。在这永夜的黑潮中,强烈而鲜明地引起各种存在的注意。

      你将头贴上了他的胸膛,呼出一口烟气。烟草的味道很好地中和了血腥味,似乎让你隐隐闻到了太阳下暖洋洋的泥土和安宁的洗礼。

      他应是你的,他应是你的所有物,他理应是你的私人所有物,是你凭借自己得到的所有物,绝不能将他送上十字架。你的脑海中冒出了这样可怕的想法。

      你被这突如其来的想法惊得一阵颤栗:那是何处来的想法?假如不将这青年送上十字架,你又如何得到金色灯油来延续你的生命?你要如何去实现你的渴求?

      不!你定然是受到了他的蛊惑!动摇了你的意念!该死!这家伙是在把你当做小丑玩弄吗?他肯定在心中暗自嘲笑你的愚蠢!

      明明是恶意揣测,可意识到这一切的你依然怒不可遏,露出被踩中痛点的丑态,极为癫狂地欲迅抹除这一切,拔出腰间的剥皮匕首便刺入他的胸膛。

      一刀一刀又一刀,冰冷的刀刃进出青年的身躯,你完全失去了理智,野兽一样咆哮,挡住你的彷徨与你的虚张声势,温热的血浆洒在你的脸上,不规则的溅射让你惊骇恐惧瞪大了眼睛,视线都变成了一片腥红。

      你感到眼睛十分不适,喉咙如同破烂的风箱,嚯嚯地喘着粗气。

      你知道你现在大概是个扭曲可怖,不可理喻的疯子,你知道你的丑态。

      这样残忍的发泄,你本应感到十分畅快,可你意识到你在哭,那种要落泪的情绪就像教堂的钟声,清明,震颤,钝钝地敲击你的大脑,带起一阵回音,让你的木偶似不受控制的身躯如同真正的器物一样接受了它的讯息,发出哀悼的残响。

      哪怕你的关节和大脑连接丝线,被天幕上那只掌握着至高权柄的大手操纵,哪怕只是提线木偶,但藏在你胸膛中的心脏也可以是火红的。

      你眨眨眼睛,无声张了张嘴,停下了失控的罪恶行为。可你这具早已死去尸体的眼睛却无法让泪腺催生出些许泪水。

      你终于清楚地意识到你只是一具残躯。

      回过神来,身下的青年也只剩下残破的躯体,嶙峋的肋骨裸露了出来,躯干里的器官全部都被捅得的支离破碎,还带着被水泡过的肿胀。

      他没有死去,就像你死去了也未曾离去,只为某些执念停留。他还是轻轻地看着你,还能流出泪水,那双眼睛已经被泪水洗净了,沉静地看着你,带着包容的温和,也不再有悲哀。

      蓝色的,纯净的,熟悉的,令你安心的眼睛。

      你不忍再看了,你知道你势必定要背叛他的。

      抓起他一条残破的腿,抓着他的脚踝,你将他拖行,在遍布苍夷的泥浆土地上拖行。不成人形的皮肤和伤口拖过那些碎石和沟壑,让这灰暗苍白的一切都被他的血润泽。

      他没有穿鞋,似乎曾赤脚踏过这遍是沟壑的贫瘠大地。

      而你正抓过他的一只脚,抓着他的脚踝,将他在地面上拖行。

      [他不必再行走,他不是人,他只是你的罪孽,这是偿还的过程。]

      提灯中的火苗即将熄灭,黑暗里那道令人生厌的声音便伴随混乱呓语在耳边这样告诉你。

      你的精神状态滑落到了一个很可怕的地步,遍布血丝的眼睛认同地转了转,一路拖行他到了城市最中央的广场,拽着他的头发把他绑上了十字架。

      空荡的城市涌出人群,他们给他带上了荆棘的头冠,他们尖锐斥责,他们掷出石头。

      行刑的士兵将他钉上了十字架。

      他的血顺着十字架流向簇拥他的柴堆。

      你的面前燃起了火,滔天的火。

      提灯中出现了30毫升的金色灯油,30毫升。

      火焰像黑夜里的太阳,再次照亮了这片大地,再次照亮了这片被天父随意厌弃,却被人子深爱着的土地。

      你是否后悔过呢?

      你不知道。你只是一个提线木偶,已经完成了你的既定演出,让观众们捧腹大笑,所以将你的名字刻在耻辱柱上。

      你从不信神的,你一向认为宗教只是最廉价的安慰剂。

      宗教只是人在绝望时的精神依靠,只有愚昧者才会不用自己的方法解决遇到的困难,而去求助于虚无缥缈的神。

      你信的是耶稣,你信的是作为人子的耶稣,你深爱着他作为人的部分,而不是那个变成象征符号的“耶稣基督”。

      终于,你想起来了,你没有按照既定的路线背叛耶稣将他送上十字架,反而绑架了他逃走。于是上帝的怒火便至了,祂用风暴毁灭了你们逃亡途中的所有人,并在你们未按照祂规划一同沉海死亡后厌弃了这片土地,所以这片土地不再有太阳,成为了永夜。

      这片土地的生灵都因你们而死,你和耶稣都在赎罪,你在一遍又一遍地杀死他,他也在一遍又一遍地因你而死。

      不!

      你想,这是站在道德最高点的诡辨与强权,他们是因为上帝而死。

      耶稣没有骗你,上帝才是骗子,你被上帝骗了。你亲手杀死了耶稣,你手上沾了无辜者的血。

      你知道人子不会复活,三日后复活的只会是那个出现在你幻觉中的神子了。

      因为那盏提灯正是代表耶稣在用他的死保护你。耶稣不是高高在上的天父,耶稣会救任何不想死的人。你是该相信耶稣的,从始至终,你相信的都是作为人的耶稣。

      ……金色的火苗燃烧,你看到提灯的火苗炽热。你冲进了火焰里拥抱他,似乎看到你们曾经在灼灼烈日下的初见,让影子一直持续到深夜帐篷的烛火,见证你们一次又一次因为未来爆发争执,再一次又一次地由他的安抚和你的愤怒妥协结束。

      你终于明白了,你离开小木屋时,十字架上的模糊数字就是你们重复的次数。

      738901,换算过来有2000多年了,稍后便是圣诞节,耶稣作为人子的诞生日。

      天使曾经在耶稣的降生前夜出现,庇护他,为他的诞生扬名。人们都将在这夜安睡,迎接来日的圣诞。

      而如今,这恐惧的长夜,也因为他,被称作平安夜。

      神会评判一切,可你不会怕。你知道,耶稣就是你不为人所知的守护天使。至少,你们会一起去死。

      一起去死,一起去死,你们会一起去死。

      想到这样幸福的结果时,你的身躯已经感觉不到痛苦了,只能感受到一切炽热的温度。

      你拥抱他,在火焰剧烈的燃烧中将头埋入他的胸膛,亲吻他作为人跳动的心,“我很抱歉,但,圣诞快乐,耶稣,愿你平安。”

      “无需在意,这不是你的错,我说过无论是什么,我都会原谅你。”
      他低下头,荆棘冠冕歪斜,也终于用额头抵上你的额头,轻声道,“愿你平安,我亲爱的犹大……睡吧,圣诞快乐。”

      你们一同闭上眼睛。

      没错……宗教是最廉价的安慰剂,是绝望时的抚慰,支撑人们的精神不至于崩溃。

      你曾经以为你不需要去相信什么,所有的一切都能够靠你自己的行动去得到。

      而你现在才意识到,比起金色灯油,你更需要——信仰。

      火焰逐渐熄灭,太阳的余晖随着他生命的消失落在你的提灯里,变成金色的灯油,支撑着你的下一次重生。你或许会再次忘记你的名姓,却永远能辩认出他。

      他又如何能够被你遗忘呢?

      他明明就站在你身旁,黑暗所在,灯光所在,如影随形。

      你带着这样的执念从小木屋中走出,让你们无数次再见,映照你们曾经的影子。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灯下之影[挟主而逃结局/圣诞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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