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寻》落风不是枫

5、蓝色文件盒

　　吃过早餐，褚陈问到：“所有角色的皮肤都选好了？”
　　边予哲：“有些选了，有些觉得都不合适就提了点意见，写在手机里了。”
　　“嗯，”褚陈轻点了下头，“去书房吧，哪些不合适的，需要怎么改，讲给我听。”

　　边予哲有些不解，“不需要发给韩扬吗？”
　　“你不是写了？回去我发给他。”褚陈抬手一指他的手机，“先给我讲一遍，等回去韩扬有什么问题，我可以当面解答，这样效率高一点。”
　　边予哲不解，效率高一点？如果昨天是韩扬过来，他们面对面交流，效率不是更高吗？
　　“快点，我下午要回连海。”褚陈催促着。

　　边予哲起身搬了一把餐椅，朝书房走去，褚陈跟在身后也一同进去了。和昨天一样，他把宽大舒适的电脑椅让给褚陈坐，自己则坐在质地坚硬的餐椅上。

　　打开电脑，点开桌面上一个叫“BB角色”的文件夹，赫然弹出来16个小文件夹，每一个都以角色名字命名。边予哲犹豫片刻，“每一个都讲太耗时了，我挑主要问题讲吧，别耽误你坐车。”
　　“可以改签，我每一个都要听，详细的。”褚陈说。

　　边予哲当即进入工作状态，表情严肃，应了声“好。”紧接着开始正式讨论，“拉丽莎这个角色设定是冷艳杀手，但是五个备选皮肤中，没有一个让我眼前一亮的感觉，如果我是用户，我大概不会买。”
　　褚陈：“怎么改进？你的意见是什么？”
　　“方案二的黑皮手套和方案三整体更搭配，如果这样整合……”

　　两人就这样逐个角色讨论着，讨论到第16个角色时，边予哲唇干舌燥，“我去倒两杯水。”

　　走到客厅，边予哲在茶几柜子里翻出来一个新杯子，用清水简单冲洗后，给褚陈倒了一杯温开水。轮到自己的杯子时，才发现水壶空了，实在口渴难耐，等不急烧开一壶水再晾凉，他直接打开水龙头接了一杯冷水。
　　回到书房，把盛满温水的新杯子放到褚陈面前，自己捧着另一个咕噜咕噜猛喝。
　　褚陈听多说少，并不像边予哲那样渴，只浅浅喝了几口，便放下水杯示意边予哲继续。

　　边予哲解了渴，这会儿感觉喉咙舒服多了，放下水杯，继续握上鼠标。褚陈盯着这个距离鼠标不过10公分远的水杯，心里泛起一丝担忧，越看越觉得边予哲迟早会把杯子碰倒，里面的水洒出来，顺着卓沿滴入主机，然后他们这几个小时辛苦讨论的成果功亏一篑。

　　褚陈伸手欲将水杯挪走，指尖触上杯壁的一瞬，他心下一紧，触感冰凉，和自己的那杯不一样，他的明明是温热的。
　　“冷水？”
　　边予哲没想到褚陈会问这个，过了几秒才道：“温水没有了，太渴，等不急重新烧。”

　　褚陈心头一紧，这人宁愿自己冒着胃痛的风险喝冷水，也要把仅剩的一杯温水留给他，即便明知道他并不渴。
　　褚陈突然想将五年前的事情问个究竟，话到嘴边却还是顿住了。

　　边予哲毫无察觉，继续对着第16个文件夹里的内容侃侃而谈，片刻后，他放下鼠标，抬手敲打自己的后颈，无意瞥见电脑上的时间，登时挺直了身体，焦急地问：“你几点的车？快快快，我送你去车站！”
　　褚陈：“车已经开走了。”
　　边予哲哑然，“……”

　　“可以明天再走。”褚陈说着拿起手机，拨了一通电话：“高悦，你们那边事情办的怎么样？”
　　电话那边有些嘈杂，高悦提高了声音：“陈总，你都不知道，来的人比我们预期的多了三倍，现场氛围超赞，我觉得我们其他的项目也可以考虑办这种线下展。”
　　“我也在宁阳，明天你们回去时候，让老郑过来接上我。”
　　“您也在宁阳？那怎么没和我们一起……”
　　“有别的事。”褚陈不想过多解释，干脆打断高悦。
　　“好，那您给我发个位置，我们明天上午过去接您。”
　　挂断电话，褚陈点开和高悦的微信对话框，点击位置，发送成功。

　　边予哲还停留在刚刚和褚陈的对话中，感觉自己话没说完就被褚陈用电话打断了，之后便一直盯着褚陈，想等他挂断电话，自己好继续说。
　　可没想到这一盯就盯到了褚陈手机屏幕上，看见这人发出去的位置是自己住的这个破旧小区，他忙不迭地伸手去抢褚陈手里的手机；“发错了，撤回，快撤回！”

　　闻言，褚陈也低下头，看着自己和高悦的微信对话框：“永善小区，没错。”说罢还将手机举到边予哲眼前。
　　“你让他们来我家接你？”
　　“嗯，介绍你和他们认识一下。”
　　“哦......”边予哲其实不明白自己只是做一项游戏测试，需要认识这么多人吗？又转念一想，也许韩扬以后忙起来也会找其他人来跟自己交涉，就像褚陈一样。

　　褚陈收起手机，抬眼望向边予哲，“可以麻烦你帮我买一点水果吗？宁阳太干燥了，身体不舒服。”
　　“好，你等我。”边予哲起身，径直走向门口，踩上一双运动鞋，走了出去。

　　褚陈走到书架旁，站定，一眼望过去便看到了几本熟悉的书：算法与数据结构、JAVA语言程序设计、数据库原理与应用、C++编程语言......，都是曾经连海大学的课本，他还保留着。

　　目光下移，落在一个突兀的蓝色文件盒上，是一般公司里最常见的办公款式，可边予哲又没有一份正式工作，家里怎么会用到这种文件盒。多年的教养告诉他不能触碰他人私人物品，手却不受控地将文件盒抽出，缓缓掀开盖子，映入眼帘的是一摞一摞的银行转账凭证单。像是怕热敏纸上的字迹消失一般，每一张都被清清楚楚的复印过，并用燕尾夹夹的整整齐齐。
　　2017年11月5日，转账金额6000.00元，收款人孟晓。
　　2017年12月5日，转账金额6000.00元，收款人孟晓。
　　......
　　2022年10月5日，转账金额6000.00元，收款人孟晓。

　　他妈妈不是已经和他断绝母子关系了吗？为什么每个月还要给她转账？转的是什么钱？他连一份正式工作都没有，甚至租不起一间舒适点的房子，如何做到每个月准时转账，分毫不差的？一连串的疑问在褚陈脑子里打转，恨不得现在就把边予哲抓回来问个清楚。

　　“咔哒”一声，门锁从外面被旋开，边予哲拎着几个塑料袋子回来了。见客厅空无一人，他把手里的袋子放进厨房，径直朝书房走去。
　　褚陈这才回过神来，俨然为时已晚。边予哲见他捧着那个文件盒里的东西看得认真，也没打算隐瞒什么，“这几年给我妈转的生活费，留个凭证。”

　　褚陈不解，“你们不是已经断绝母子关系了吗？”
　　“她老公死了。”
　　褚陈仿佛没听清楚，反问了一句：“什么？”
　　“她第二任丈夫，死了。”边予哲顿了顿，“她没有经济来源，老公还给她留下了一套没结清贷款的房子，和他们俩的爱情结晶。”边予哲此刻突然想抽支烟，已经很久没抽过了，家里甚至连一丝烟丝都找不到，他深吸一口气，“是个男孩儿，今年6岁了。”

　　顷刻间，褚陈神色骤变，耳畔嗡嗡作响，极力克制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心疼，“这又关你什么事？”
　　边予哲垂眼盯着地板，沉默片刻，“她说我欠她的，把我养大，耗费了她大半生的精力和金钱，我该还的。”说出这句话时，边予哲已经没了刚才的烦闷，就像在讲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情绪没有一丝波澜。

　　他接过褚陈手里的文件盒，小心翼翼地从底部抽出一张A4纸，指着上面的两个大字，“借条。上面写的清清楚楚，每个月的六千元里有三千是给她的生活费，另外三千算她儿子跟我借的，满18岁那天起就要连本带利还给我。”
　　说到这，他猛然想起，借给于桦手术的两万块钱还没立字据呢。
　　褚陈见他愣神，便问到：“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件事忘了办。”边予哲琢磨着等明天褚陈一走，他立刻去找孟晓，以免夜长梦多。

　　边予哲收起文件盒，重新放回书架上，扬唇对褚陈笑了起来：“走了，去沙发坐着，洗水果给你吃。”

　　褚陈还有很多问题，但察觉边予哲并不想多说，便没再追问。

　　一阵涮洗和切割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不多时，边予哲两只手各端着一个玻璃碗，手腕向内靠拢，两只小臂上还架着一只瓷盘。
　　褚陈见状腾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去接他小臂上的瓷盘。垂眼扫过盘中物，是他喜欢的金色奇异果，被切成薄片，一片一片静静躺在白色的磁盘中。边予哲将两只玻璃碗放到茶几上，一只装着切好的凤梨，一只装着满满的蓝莓。都是他喜欢吃的，边予哲还记得他的口味。

　　叉起一块奇异果放进嘴里，褚陈连声赞叹：“味道不错，不是你家附近买的吧？”
　　“那肯定不是，这地方哪有进口水果店啊，打车去前面那条街买的。”
　　褚陈蓦然一顿，这人平日里恐怕从不买这么贵的水果吃吧，“多少钱？我转给你。”
　　边予哲大方地摇头：“咳！不用，你都请我吃好几顿饭了，这点水果算回礼。”
　　褚陈轻笑，这人可真会算账，“不过今晚不能请你吃饭，刚约了这边的一个客户。”
　　“你忙你的，哪有甲方整天请乙方吃饭的。”边予哲一脸笑意地摆摆手，可心里却泛起一丝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