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寻》落风不是枫

29、刺刀

　　两周后，为期十二天的连海大学第一届校园电竞大赛正式拉开帷幕，褚陈作为软件学院经理人必须全程在岗，这些日子他每天早出晚归，既要做好比赛安排，又要照顾边予哲，还要偶尔帮姜老师处理项目上的问题，实在是分身乏术。

　　失去比赛资格的边予哲倒是乐得清闲，每天下了课就窝在宿舍跟权至冬一起观看赛事直播，眼见着软件学院的分值被一点点超越，权至冬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发出一声闷响，嘴里痛骂：“邵杰这个傻逼，他行不行啊，连我都知道这他妈得要人掩护，他还傻了吧唧一个人还往前冲呢，都他妈快被人团灭了。”

　　边予哲在一旁捂嘴偷笑，道：“你这么激动干什么？又不是你比赛。”
　　权至冬拧眉，瞪着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转头大声说：“集体荣誉感啊，我们一群天天摆弄电脑的，要是真输给那几个扒拉算盘的，你不丢人啊？”
　　“丢人也是邵杰，我为什么丢人，再说游戏水平跟读什么专业无关吧？”
　　“反正我就是看不惯那些扒拉算盘的。”

　　边予哲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前阵子权至冬看上了会计专业的一个女生，追了半天才知道人家女生有男朋友了，还是同班同学，怪不得他今天阴阳怪气的。

　　比赛结束后，褚陈安慰了邵杰几句便急匆匆赶到边予哲宿舍，刚一推开门，还没来得及跟边予哲说上话，就听权至冬那边吧啦吧啦地开始跟他吐槽邵杰今天的表现，褚陈无语，只能推着边予哲头也不抬的往外走。

　　十二天很快就过去了，软件学院最终获得第三名，颁奖典礼上，学生会主席袁铭对外公布了本次比赛的唯一赞助方——褚陈，颁奖台下一片哗然，随后邀请褚陈和他一同上台颁奖，并与获奖选手合影留念。
　　比赛结果已定，边予哲没兴趣观赏颁奖典礼，于是闷头在宿舍学习。突然有人敲门，他放下笔，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应该是褚陈来了，他滑动轮椅过去开门，门刚刚打开一条小缝，便被外面的人不轻不重地推开了。

　　邵杰一身名牌，嘴角挂笑，居高临下地俯视他：“边同学你好，我是邵杰，能进去谈谈吗？”
　　虽然不知道自己跟他有什么可谈的，但也大概猜到多半是关于比赛的事，边予哲滑动着轮椅边转身边说：“进来吧。”

　　邵杰跟在边予哲后面走了进来，目光扫过贴着边予哲铭牌的床铺，眉尾轻轻挑起，上下打量了一翻，眼神里尽是嫌恶。
　　“我也没时间跟你废话，今天来就是告诉你几件事，你最好有自知之明，”邵杰手里捏着一个厚厚的信封，双臂环抱在胸前，语气冷硬，“第一，我没有抢你名额，是院长同意我报名的，我不知道院里之前定的是你；第二，这是比赛奖金，我不缺这点钱，但是我知道你缺，就当是给你的补偿吧。”
　　说完，将手里的信封“啪”的往边予哲书桌上一拍，继续道：“第三，分了吧，你跟褚陈不合适。”

　　坐在轮椅上的边予哲比邵杰矮了半个身子，他仰头看着邵杰，认认真真听完他的话，一言未发。邵杰又拍了拍桌上装着奖金的信封，意味深长的一笑，宿舍门不重不响的关上了。

　　褚陈来接边予哲时，他正盯着桌上的信封愣愣的出神，褚陈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到红色信封上烫金着大大的“三等奖”三个字，心头一紧，问：“邵杰来过？”
　　边予哲没看他，只是默默地点头。
　　“他说什么了？”褚陈急切地问。
　　“解释、施舍、警告。”边予哲目光茫然，嘶哑的嗓音艰难地将邵杰说的三句话用最见简短的词语表述出来。

　　他实在不想重复邵杰的话，每一句都像一把刺刀，刀刀扎进他的心脏，而第三刀甚至能要了他的命。

　　褚陈将边予哲扶上车，谁也没有再说话，车厢里安静的令人害怕，仿佛下一秒就要迎来末日，褚陈偶尔借着看右视镜的时机撇一眼身旁的人，那人低垂着头，讷讷地盯着自己的鞋尖，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一声微信提示音，打破车内的沉寂，边予哲游离的思绪被拉扯回来，他打开手机，是权至冬发来的一张照片，点击放大，照片里褚陈正和学生会主席袁铭握手，顶部印着一行漂亮的艺术体“连海大学第一届校园电竞大赛赞助方与主办方合影留念”。

　　这次比赛是校学生会主办的，袁铭作为学生会主席自然是主办方了，所以褚陈是......，思绪被再次响起的微信提示音打断，权至冬发来一条语音，他预感一定跟褚陈有关，手指堪堪用力，握在手机边沿的指尖都泛起了白，然后小心翼翼地长按那条语音，悄无声息地转为文字播放，虽然人工智能在转换过程中有几个错别字，但边予哲还是看懂了，褚陈就是这场比赛的唯一赞助方，比赛的所有花费、奖金礼品全由褚陈一力承担。

　　胸口好像被什么东西压制，连呼吸都变得的粗重，他脑中一片混乱，抽丝剥茧般回忆着这场比赛的由来。

　　回到家，边予哲独自一人滑动着轮椅进了书房，他打开电脑登录校内网，一眼便看到了那条醒目的电竞大赛介绍窗口，他不假思索的点开，快速寻找着颁奖仪式的回播。
　　半个多小时后，他来到书房门口，看到褚陈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双手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敲击着，似乎在与什么人发送消息，随着最后一下点击结束，他甩手将手机仍在身旁，一抬眼正对上默默盯着他的边予哲。

　　边予哲毫不遮掩眼中的哀伤，低沉着嗓音问：“比赛是你出的钱，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知道了。”
　　“你为什么要花钱办这场比赛？因为我吗？”
　　“那次查寝，虽然是我带队，但一起的还有其他同学，名单是他们报到校里的，我没参与。”褚陈眉头微蹙，抿了抿嘴角，“后来在姜老师办公室遇到你，就觉得自己有点对不起你。”

　　边予哲自顾自地滑着轮椅，停在褚陈脚边，轻轻拉起他的一只手，用力握了握，“为了一个只见过一次面的陌生人，你付出的也太多了点。”
　　“所以能告诉我，邵杰到底跟你说了什么吗？”

　　边予哲做了个深呼吸，吸了吸鼻子，提高嗓门，把邵杰从进门到走出去的全过程详细描述了一遍，甚至连语气表情也模仿的几分相似，褚陈心知肚明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做缓和。
　　“所以吧，这钱我得收着，“边予哲眉尾上挑，眼神指向茶几上装着厚厚奖金的信封，”明明就是你为我准备的独家赛事，要是我亲自下场那肯定是一骑绝尘的一等奖，这么算起来邵杰还欠我钱呢。”

　　说罢，他拿起那笔钱，将他们放在书柜最低端那个不常用的抽屉里，用一摞厚厚的文献死死压住，似乎这样就能让他忘记被邵杰嘲讽侮辱的经历，他不想再看见这笔钱，可是这是褚陈为他准备的比赛，现在却和自己毫无关系，连真金白银的奖金都要被一群陌生人夺走，他实在不忍心褚陈一番心意打了水漂，便硬着头皮收下了。

　　重新收拾好心情，边予哲脸上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出了书房，笑着问：“你到底花了多少钱？”
　　褚陈不甚在意地说：“不到五万。”
　　笑容瞬间凝固，他提高嗓门，不可思议地说：“五万？这笔奖金才五千，只有十分之一，还亏了十分之九呢，不行不行，我得把这四万五赚回来还你。”

　　在决定操办这场比赛后，褚陈当天便联系了唐昊，由唐昊出面宴请了所有拟定赞助的网吧老板，告知大家连大学生会有意与他们长期合作，但是第一届比赛必须由校方出资，后续比赛可由各位老板赞助。
　　作为交换条件，除了常规的广告宣传，学生会作为官方平台挑选资质过关的网吧合作，安装连大所有学习相关软件，解决学生无电脑、电脑配置低等等无法完成作业的后顾之忧，对于连大周边十几所竞争白热化的网吧来说，无疑是相当大的利好。

　　褚陈摆了摆手，柔声说：“这件事是我自愿的，你不欠我，再说，我赚了名声啊。”

　　颁奖典礼结束后，褚陈一时间名声大噪，校园内议论纷纷，最后还是袁铭及时出面给出了官方说法，那就是褚陈作为即将毕业的学长，秉承着回报学校、激励学弟学妹的心态，自发赞助比赛。
　　同一时间，软件学院也在校内网上发布了关于褚陈的奖励通报，褚陈拿起手机，将通报点开递到边予哲面前，他一字不漏地读完，才稍感心安。

　　事情的来龙去脉，褚陈全部解释清楚了，起初隐瞒只是为了不让边予哲徒增压力，没想到被袁铭当场宣布出来，现在就只剩下那一个他最害怕的，怕到连张口的勇气都没有的问题。
　　熄灭手机屏幕，褚陈脸上覆了一层扫不净的阴霾，良久良久，才踟躇着问到：“第三点呢？你要和我分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