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蝶》FeelinSophie

3、003

　　此刻，钱昊阳没有去留意莘瑶，他正带着抱歉和无奈的眼神望着讲台上的怒者，嘴巴似乎在动，说着什么，像是在祈祷，像是念经文，更像是在和上帝对话。一个和上帝对话的人，我们称他为信徒，而钱昊阳不光是一个信徒，虔诚的信徒，他更多的是像一个天使，一个真正的天使。
　　知道什么是天使吗？就是没有感情，不会爱，不会恨，不会记忆，不会忘却的生物，只是传达上帝的旨意，还不是通过语言。这个教室里，甚至学校里唯一的天使，钱昊阳并不会说话。但是他可以听，听到所有人的话，所有的声音。为了不像一个疯子，钱昊阳似乎不认为上帝会像别人一样和他说话，他只感知。
　　那天中午午休时间，莘瑶和班主任在办公室外空地上的谈话被他听到了。
　　她们靠着窗户口站着，莘瑶低着头，眼睛似乎已经红了。班主任的手轻轻拍打着莘瑶的肩膀。
　　“没有关系的，莘瑶，火蝶不会有事情的。”
　　“那天我见到她，看得出她的心情并不是很好，知道吗老师，这个班级里，这个学校里，其实并没有什么人真正理解她，严睿冰也……”莘瑶说着流下了眼泪。那眼泪就那样流淌下来，划过她洁净光滑返着红晕的脸颊，弯弯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水滴，委屈地望着班主任。
　　班主任并没有被她打动，她只是装做心疼的样子。她了解这些小姑娘的想法，因为她是过来人。
　　钱昊阳有那么几秒钟的时候感觉到心里酸酸地，只是几秒钟，一下子他就清醒了，背靠着墙壁等待着，等着他们谈完话离开，等着他们离开后自己再过去，他不想再跑下楼重新走另一条路，他知道这场谈话不会持续太久，持续很久的谈话不会在这样容易被偷听到被撞见的地方进行。
　　“莘瑶你先别哭慢慢说。”
　　“严睿冰是火蝶的好朋友没有错，可是她们并不像人们想象地那么亲。火蝶和B班的班长施方青呆的时间更长，玩得也更多。老师你应该去问问她，也许她知道什么。有一次火蝶彻夜不归就是和她出去玩了。”
　　“你怎么会知道那么多？老师本以为你和火蝶没有什么交往呢。”
　　“不是的。我刚来的时候，我们因为一件小事情成为朋友的，我帮过火蝶一个小忙，我……”莘瑶停顿了一下，飞快地转了下眼珠。“我捡到她的一个笔记本，她很激动，拥抱了我，我们就出去玩了。”
　　“那么你知道火蝶学校外面的一些事情吗？”班主任问得语气谨慎。
　　“这个……”莘瑶有点犹豫。“有件事情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严睿冰似乎不怎么喜欢我，所以她不太喜欢我和火蝶走得太近，而火蝶很关心也很疼严睿冰的，因此我们的关系没有进一步深化下去。哦，那个时候，我和C坐得很近，就常常一起学习，不过火蝶对我还是不错的。”
　　“谢谢你告诉老师这些。”
　　“我应该的，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我一定会完成。”
　　钱昊阳没有看到她们的表情，但是还是可以看到她们两个洋溢在脸上性质窘异的笑容。莘瑶会让班主任明白，她不光漂亮，还有头脑，她会是比N更好的人选。
　　“老师会有很多事情要你协助，你会成为老师的好帮手的，对不对？”
　　“那当然，我们都是为了班级的荣誉，我们的大家的将来，毕竟我们现在高三了，很多事情不能像以前那样随随便便地。我知道老师您带过的毕业班一直是学校成绩最好的，这次我们也会是。”
　　“你真是个很有信心很聪明的丫头。”
　　“我会努力的。”莘瑶说得很甜美，像一大块蜜糖。
　　钱昊阳忍不住笑了。他们所有人的秘密在他那都是很安全的，包括我的。

　　在我看来钱昊阳是一个合格的天使，可惜不是所有人都觉得天使应该和他一样安静，看不出感情。天使应该是可爱，善良，天真，单纯，无尘，快乐的，就像毕林净月。所谓人如其名，她是再好不过的例子。虽然她没有莘瑶的甜美外表，没有火蝶的热辣魅力，没有严睿冰的高贵气质，没有郏信菲的机敏头脑，没有武小焕的随和亲切，她有的是她那与生俱来的洁净优雅。
　　其实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女孩都有值得人爱的地方，总会有一些东西可以让你去迷恋，去崇拜，去保护，去珍惜，去尊重，因为所有的女孩都渴望被人注意，被人爱护，被人肯定。
　　她曾经跟毕林净月一起练过三天的瑜珈。一个想法是放松一下，因为刚刚和施方青因为一个周末安排吵了一架，另一个想法是带全班一起练习，这样可以缓解学习的压力，最主要的是挑战一下学校的墨守成规。结局是，她就和毕林净月当了三天的至交，施方青作出了妥协，而学校和班主任，以场地和时间有限驳回了她唯一一次对学校和班级的建设性提议。她明白了，知道只能属于一个身份，她不是一个好学生。
　　“很难得看到那么安静时候的你，其实那时的你真的很让人喜欢的。”
　　她告别时，毕林净月说了这句话。
　　“我希望我们在周末或者放假的时候还有机会一起，和你一起练习瑜珈感觉很好，你很有悟性。而且我也希望我们可以成为好朋友，或者只是朋友，而不仅仅是同学。”
　　她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水一样的孩子认为可以和火一样的孩子成为好朋友。
　　“我说的是真心话。”
　　“我怕你灭了我，你是水。”她突然放肆地大声笑了。
　　“理解你，才能灭你啊。”毕林净月第一次用开玩笑的口吻和她说话。
　　“也许吧。”第一次，她选择了严肃地面对这次难得的玩笑话。为了让一个人理解你，你愿意牺牲吗？如果不能被理解，我们日复一日做出那么多的努力，是为了什么呢？不是为了有人懂你的努力吗？
　　对的，毕林净月认为她是唯一一个理解火蝶的人。她认为通过瑜珈，通过共同的呼吸，她理解了我。还是因为她是个常常忍不住无病呻吟的文学小青年，所以她认为自己理解我，理解像我这样的孩子。怎么样的孩子呢？挥霍着青春，吐呐着烟雾，嘲笑着众生，不断燃烧自己，哀怨的，惆怅的，无知的，是她喜欢的，认为理解的，却永远不会成为的人。毕林净月想把自己变成一座桥梁，架在她和他们其他人之间，所以她嘲讽了毕林净月，在他很不小心泄露出那个秘密后，她坚定地说毕林净月是个值得他喜爱的女孩。
　　其实，我也很了解她，所以即使她知道了陈柏的那件事情，她也会理解我。我只是希望她面对的可以是一个有经验地知道如何保护她，抚慰她创伤的未满男人。
　　此刻，毕林净月正悄悄坐低身体，低转头偷偷看了眼陈柏，学校里任何时候，能让她大胆地看一眼就让她很满意。因此在J看她之前，毕林净月自然地伸出左手佯装捋了下耳边的头发。
　　没有人知道他们的事情，没有人。他们就像两个勇敢的革命地下党，掩护着自己的爱情，维护着自己的形象，保护着脆弱大人们的心。在这个早恋依旧被划入禁区，却每每有成双成对的人穿越其间的时代，他们却选择了沉默。因为他们是好孩子，不想抗击什么，不想证明什么，只想感觉两个人在一起的甜蜜。这和其他人没有关系，他们不需要别人任何的介入，也不需要他们的认同，他们不会为自己，为对方贴上占有的商标，他们知道一旦跃入雷池，他们可以控制的事情少之又少。
　　而她知道，因为毕林净月的身上，有他的味道。鼻子是很优秀的器官。
　　不是每一个进入她身体的人都会留下那么深刻的气味记忆，他留下了，他也是。

　　彭骁趴在桌子上睡觉，整个人随着均匀的呼吸浮动着。他是班级里的异类，一个怪物，一个真正的独行侠。同学们对他所知甚少，也不想知道。毕业之后他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从他们的身边，从他们的记忆里。他说过他会走得无比洒脱，无比自在，所以她和他扛上了，没有人可以就那样离开她的生命。
　　“我，必须印在你们每一个人的头脑里。”
　　面对醉酒火蝶这样孩子气的挑衅，彭骁一笑置之。
　　在彭骁爷爷开的小饭店里，面对礼貌跑堂的彭骁，她穿着校服坐在角落里，呆呆地看着他。
　　“小骁，那个小姑娘是你们学校的吗？”爷爷问他。“她都坐了一天了。”
　　“你别理她。”彭骁看了她一眼，整理着桌子。
　　“你是不是和人家小姑娘有什么误会，她一直盯着你，你是不是欺负人家了？”
　　“爷爷！”彭骁发脾气似的把抹布往桌子上一摔。
　　“好好，我不管你。”爷爷无奈地转身进了厨房。
　　这样缠了两星期后，她终于到达目的了。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那时的彭骁显得像他那个年纪的孩子。
　　“因为我是火蝶，我做的事情，就必须是这样的。”
　　“其实即使你和别的女生一样，我们也不会把你忘记的。”
　　“不！我要你们努力想忘记我，但是做不到，永远做不到！”火蝶很骄傲地抬着下巴，以一种女王的姿态俯视着彭骁，轻蔑，不屑，得意。
　　“你……不快乐吗？”
　　“我为什么不快乐？我又不像你！”火蝶跳了起来。
　　“我富有，美丽，年轻，聪明，大胆，我要什么有什么，我为什么不快乐？”火蝶狠狠推了彭骁一把，差点让他撞上桌子角。“你说啊，为什么！你以为你是谁？一个小破开饭店的，你居然……居然敢质疑我快不快乐？真是个大笑话！……你是个神经病。”
　　那一次火蝶跑开后，彭骁就再也没有追上过她。
　　“你又赢了。”那天更晚的时候，她在施方青家的阳台上和她一起喝酒。“现在，他不会忘记你的。”
　　“那是当然。”她得意地仰头看天，往脖子里倒酒。“我从来没有输过，你呢？愿赌服输。”
　　“没问题。”施方青笑着，又往她的杯子里倒满酒。“今天你就住我这吧。”
　　她们举杯对明月时，彭骁正一个人在自己家简陋的小阳台上发呆。
　　彭骁曾经说过，这样的生活不应该发生在一个高中生身上，是这样的吗？
　　我不需要和别人的生活达成共鸣，不需要别人来理解我的行为。人们说那是自甘堕落的表现，这让我觉得奇怪，很奇怪。我只是做让自己开心的事情，并没有伤害别人。爸爸给我金钱和自由，我给他理解和自由。理解是多少金钱都买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