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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

  •   午后的橙光渐渐褪色,沉紫的薄色向西斜的夕阳过渡。

      小羊避开陆沐景伸过来的手,陆沐景讪讪地把手收回去,“我要回学校了,以后你要是见到我,一定要和我打招呼。”他朝小羊挥手告别,“再见啦。”

      他用摆摊的长布把电子秤和塑料袋裹起来放在小推车里,再次朝小羊扬了扬手。

      车轮轱辘碾过水泥路,保安室里传来的京腔咿呀呀瓢远。

      陆沐景睁开迷糊的眼睛,食指的指头有些痒。

      淡香钻入鼻腔,熟悉的气味拂开视线和现实的雾气,他看清了宁楚均的脸。

      宁楚均坐在他身边侧低着头,额头与鼻梁衔接的线条流丽,嘴唇微微抿着。

      见他醒了,宁楚均问∶“怎么受伤的?”

      陆沐景微睁着眼,里面蒙着一层浅浅的旧梦乍醒的迷茫。

      宁楚均的指腹轻轻捏着他的食指,薄薄的茧刮得他指头有些痒。

      陆沐景懒懒起身,斜着上半身窝在沙发里,把食指从宁楚均的手里抽离仔细看了两眼。

      指甲修剪得很齐整,白润的指甲壳透着薄粉的颜色,只有边缘褪了一小块皮,针眼大的红藏在指头的圆弧位置。

      “你不说我都没发现。”他瞧着自己这连小伤都不算的伤口,长臂伸向沙发边桌上的背包给宁楚均看,“应该是这个丑东西干的。”

      拉链上挂的那只丑丑的黄鸟被人捏得皱巴巴的,看上去可怜极了,翅膀两端镶嵌有六边形钻石样的金属装饰,凸出来的角颇为尖锐。

      纠结这个没意义,陆沐景打了个哈欠,语带笑意∶“宁楚均,我刚才做了一个梦。”

      宁楚均抬眸,陆沐景的笑和记忆中的同学时代毫无变化。

      “我梦到我卖桃子的那天了,还记得吗,那一天你很早就卖完了橘子。”

      宁楚均的眼神有些躲闪,点了点头。

      陆沐景朝宁楚均勾勾手指,“过来,我给你说一个秘密。”

      宁楚均像雕塑一样蹲着,仿佛他已经在这里守护安睡的陆沐景千百年。

      陆沐景挑眉,一把扯过来他的黑衣领,在他耳边笑言∶“我回学校后又偷偷翻墙出去了。”

      宁楚均骤然屏住呼吸,胸膛贴着胸膛,陆沐景能感受到他加快跳动的心脏。

      记忆被拉回少年时刻的黄昏,最后一缕挣扎的橙光折射在学校高耸钟楼的透明表盘,从地面远远地仰望,像是在看暮色一抹微弱的焰火。

      小羊扭着臃肿的身形穿过马路对面,又绕过拐角的喷泉,清澈的泉水喷涌而上,落下五彩斑斓的碎梦。

      一家文具店外面,身量中等的男人站在街上,一沓花色繁复的传单被他当做扇子扇来扇去,大口咬着巧克力涂层斑驳的雪糕,发出滋溜滋溜的气音。

      小羊笨拙地跑来,男人把传单塞到他怀里,不耐烦地抱怨∶“你怎么才来?老子差点以为你要卷着这套衣服跑路。”

      小羊鞠躬道歉,男人两三下擦去脸上的汗,吃完的冰棍往地上随手一丢,推了他一把,“赶紧去发,发完把衣服还给我。”

      往前走大约四百米是文化广场,人流密集,小羊捏着厚厚的传单左摇右晃跑过去。

      广场人声鼎沸,打扮颇为新潮的街头艺人对着话筒唱得酣然尽兴,音响放着炸耳的音乐。

      有小孩吵着要往人脸彩绘的棚子里走,被妈妈拎着耳朵骂走,孩子的哭声和音乐一浪高过一浪。

      戴着耳机的年轻男孩径自略过去,小羊把传单递给下一位提着菜的中年女人,女人随手接过去扔进袋子里。

      大部分时候,他机械地把传单递出去,路人麻木地接过,比流水线工人们的工作更单调。

      偶尔也会有零件在运作中出错。

      散乱的传单狼狈地纷纷落地,小羊直直倒在地上,身下压着传单。

      满面红光夹着汗液的男人朝地上吐了口痰,嫌恶地走开,嘴里骂骂咧咧∶“妈/的,最烦你们这群发传单的。”

      有人窃窃私语,也有人看一眼就移开视线,雷声一样的音乐依然轰炸在广场。

      小羊艰难地滚动身体,手掌撑地站起来,圆滚滚的身体做起这套动作十分滑稽,像只笨笨的大企鹅。

      被卡通全身套限制的身体只能勉强半蹲,笨拙地弯下腰去捡散了一地的传单。

      突如其来的窒息感逼得他全身的血流好似堵塞胸腔,双手摘下头套,清凉的气息铺面把他抱在怀里。

      一滴晶莹的汗珠沿着湿漉漉的发梢往下坠,折射出广场骤然明亮的路灯白光。

      啪嗒——

      掉在宁楚均的锁骨,明月湾盛了一汪清亮的泉水。

      “你……看见了?”宁楚均的喉结微微滚动。

      陆沐景察觉到宁楚均往后缩了一下,他认为宁楚均是不好意思。

      他笑嘻嘻地回话∶“我就知道是你。”

      宁楚均的眼睛划过茫然,陆沐景不太好意思提起来。

      “当时我刚扒上栏杆就被保安抓包,没能出去。”

      陆沐景捕捉到宁楚均微微松了一口气。

      原来宁楚均从一开始就爱他那么深。这个想法让陆沐景的心里像吃了甜蜜饯似的。

      要是宁楚均从最初就表露出些暗恋他的蛛丝马迹就好了,就像现在这样,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推测出好心帮他的小羊就是宁楚均。

      如何他能早些知道的话,也许他们现在都已经是老夫老妻了。

      这么一想,又有些可惜。

      “不过你那衣服是哪来的?”陆沐景问,“别人借给你的吗?”

      “嗯。”宁楚均只应了一个字。

      陆沐景不太放心∶“就这么好心地借给你,没让你花钱出力什么的?”

      “没有。”宁楚均回答的很快,生硬道,“而且现在说这些没意义。”

      也是,毕竟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

      陆沐景十分赞同,他眨巴眨巴眼睛,拍了拍肚子,说∶“我饿了。”

      宁楚均表情淡漠,陆沐景重复∶“我说我饿了。”

      “我这里没有吃的。”宁楚均别开脸。

      这可真是太好了,陆沐景挑眉∶“走呗,去外面吃。”

      宁楚均态度很坚决∶“明天还要拍戏。”

      “就吃一顿不会胖,回去后锻炼一小时就行了。”陆沐景唰一下站起来,拽着宁楚均的胳膊强行把他拖下车,“走走走,去吃饭。”

      宁楚均发现,陆沐景其实是早有准备。

      两人站在公路边,他甚至没有问宁楚均吃什么就掏出手机定好了目的地和网约车。

      宁楚均小声问∶“为什么要和我一起吃饭?”

      “因为我喜欢你啊。”陆沐景摘下口罩,朝他露出灿烂的笑。

      宁楚均忙不迭避开他的笑容和视线。

      收回对陆沐景的爱很难,拒绝陆沐景的要求很难,对陆沐景说狠话很难,直视陆沐景只对自己展现的笑也很难。

      宁楚均是完美主义者,不管什么事都必须做到尽善尽美,但是与陆沐景有关的所有事都好难,他甚至欠缺基本的直面难题的勇气。

      柏油路隔开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他们眼前——穿过公路,是乱石堆积的黄土坡,横贯了一条不知道通向哪里的河;而在背后 ,是青葱茂密的杨树林,白天有明亮的光线穿透绿叶在地面留下枝叶的剪影,晚上的月光溜入枝隙,蜿蜒似水的清辉。

      陆沐景探进网约车,宁楚均还在怔怔望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河面。他拽过他的衣角,小声催促:“快进来。”

      宁楚均回过神,弯腰坐进去。

      两人很久没有坐过同一辆车了,上次还是宁楚均驱车,他们一起去惠客吃了晚饭。

      那个时候他们还在唇枪舌战,如果有人告诉忙着和宁楚均呛声的陆沐景“很快你就会发现自己喜欢他”,他一定会笑掉大牙的。

      但现实偏偏就是这么奇妙,陆沐景侧眸瞧了眼身边人,他似有所感,扭头看过来。

      两个人视线相碰,宁楚均飞快地错开目光。

      车子停在城西区的一家烤肉店,陆沐景查过了,这家店的评分很高。

      里面的装修是标准的日式风格,进门迎面过来一位服务员,陆沐景掏出手机扫预约码,服务员把他们往楼上领。

      墙上贴了不少动漫的海报,楼梯拐角的橱柜上摆满了周边。

      服务员替他们掀开隔间的帘子,陆沐景和宁楚均相对而坐。

      服务员走前替他们开好火,陆沐景撑头盯着宁楚均,后者拎起服务员送来的茶给他倒了一杯。

      茶色深沉,香气四散溢了出来,陆沐景不爱喝茶,举起杯子尝了一口,三两下解决整杯。

      蘸料就在用餐区的对面,宁楚均调了两碟过来。

      陆沐景很自然地接过去,后知后觉地想:“宁楚均真是个贤惠的好人。”

      年轻的男服务员推着餐车过来,熟练地铺好油纸,在上面倾一层油,雪白的方形油纸很快被炙烤得发黄。

      这家店是一对一服务,服务员站在隔间外侧举着镊子夹起一片薄软的粉白肉条往油纸上放,又夹了几块肉。

      弯曲的剪刀被服务员握在手里,咔嚓一声剪断肉条。

      昏暗的白光从帘子外渗进来,昏黄的壁灯照在侧面,雪白的刃闪着寒光。

      两色灯影相撞交错,陆沐景看见宁楚均的脸色有些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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