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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   阳台的凉风吹醒了宁楚均,陆沐景的肩膀骤然一轻。

      “今夜的风很舒服,是吧?”陆沐景生硬地扯话题,嘴角牵出一丝笑。

      宁楚均晃了晃晕乎乎的脑袋,眼神迷茫,似在分辨眼前人是谁。

      “你……很不好。”

      陆沐景没听清∶“你说什么?”

      “你不应该管我,对你很不好。”醉醺醺的晚霞从宁楚均的两颊蔓延开,“你会得罪刘总。”

      挺身而出的结果非但没有被宁楚均感谢还要被他说不应该多管闲事,陆沐景有些生气,声音微冷∶“我爱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你管。”

      宁楚均眼里因酒气沾染的水雾似的迷蒙烟波已经消褪,取而代之的是身后宴厅投射过来的璀璨金光,映得他的眼瞳流转出琥珀微芒。

      “我差点忘了,你不用怕他。”

      这个“他”指的就是刘总,陆沐景忍不住蹙眉,“不要再提他,很恶心。”

      宁楚均笑了,两颊动人的红晕在白绢晕开艳丽的色泽。

      陆沐景却结结实实受了气,宁楚均这个人只要在世界上存在就是挑衅他,从头发丝到整个人,他的怒意只要看见了这人就会翻滚。

      和宁楚均吵架他气得只想看对方吃瘪,但是看宁楚均像只脆弱的蝴蝶乖顺地被人扼在手心折翼把玩不吭不响,他想杀人。

      想杀了刘总,想杀了看客,更想杀宁楚均。

      两个人坐在天台的圆桌边,陆沐景的膝盖磕上桌缘,发出的声音像不老实的孩子在睡梦里磨牙,也像气急后被摔在地面的木头。

      他在来回走了好几圈,乱拽垂在额头的头发。头皮发麻的疼,手里很快就多了几根短发,他能轻易地扯断发丝,却扯不开积淤的火气。

      “你为什么不反抗?”他的影子笼罩住宁楚均,只小幅度地弯腰,他不是在发自善意的关心,而是居高临下地质问,“你那么有骨气的人,这时候怎么不要尊严了?”

      陆沐景的身体遮住了宴厅偷来的水晶灯光,宁楚均的半边脸蒙上阴翳的影子,另一边被地灯照得透黄。

      “尊严,不就是放弃生存和生活吗?”宁楚均鲜红的唇瓣慢慢勾起极浅的笑,冷得像坠入寒冬。

      陆沐景愣住了,气势全无。

      “人得活着呀陆沐景,尊严一文不值。”宁楚均软趴趴瘫在椅子里,吐出浓醉的苦息,“他们要活着,如果哪天他们死了,我……我……”

      他的眼里浸满茫然,手掌拍了下自己热烫的脸,“就全没了……”

      断断续续的话,陆沐景不愿意往下想,重新坐下来,扶住宁楚均倾倒的肩膀,带着酒气的呼吸同体感一起沿着全身的脉络和血液流经四肢,他下意识避开宁楚均半睁的眼睛。

      在陆沐景心里,尊严应当和生命等同。他不知道宁楚均经历了什么,能让他说出“尊严一文不值”这种话,也正因不知道,所以他不能评判对错。

      他想,宁楚均一定吃了很多的苦。

      他的脸上又升起羞愧的红,他刚才高高在上的指责显得无比丑恶。

      可是,道歉的话……向他看不顺眼的宁楚均道歉……

      不行,他拉不下脸。

      “反正我刚才帮了你,大不了我让他知道是谁给你解围,以后肯定也不敢再为难你。”陆沐景盯着眼前犯困的脸想,“咱们也算平了。”

      “骨气、清高、骄傲,我从来没有这些。”宁楚均看上去很难受,枕着陆沐景的肩头蹭了蹭,柔黑的发丝蹭得陆沐景下颌微痒,“是你们给我贴上的,我没说过。”

      宁楚均是真的醉了,陆沐景像哄孩子一样顺着他,“好好好,是我们的错。”

      “但是我一直很干净。”像破碎瓷器的声音消散在春风里,“因为喜……”

      后半句陆沐景什么也没听到,他被轻轻推开,宁楚均踉跄起身,站在边缘吹风。

      陆沐景生怕他喝上头一时想不开跳下去,在他后面伸直胳膊随时准备制服他。

      “玉姐,我在外面吹风。”他呈抱膝的姿势蹲下,乖宝宝出门得向家长报备,他在手机里哑声说,“我没事,你放心就好。”

      这可不像没事,陆沐景估计他又得多吃几天药。

      宁楚均打完电话一摇一摆地折返,陆沐景“喂”了一声追上去,愤愤地想,他最好不是别耍酒疯!

      有些人喝醉了十分安分,比如宁楚均。他趴在桌上枕着胳膊闭眼,除了上次在医院背对着宁楚均睡觉,陆沐景没见过他的睡颜。

      这么一看,没他醒的时候那么欠,还挺乖。

      “宁楚均……”

      “宁楚均——”

      玉姐踏着细长的高跟鞋从宴厅赶过来,浓长的眉毛揪成一团,她看见陆沐景也在,脚步停了一秒,犹豫地放慢速度。

      陆沐景不用问都能猜出来她刚才在替宁楚均和其他人应酬,也是通身的酒气,只是没宁楚均那么浓,眼神清亮。

      玉姐和陆沐景两人连着叫了几声宁楚均才缓缓睁眼,迷茫地盯着他们两个。

      玉姐让陆沐景搭把手把宁楚均的手臂抗在她的肩上,又给小吴打了电话让他在电梯口接应。

      陆沐景见她要带着宁楚均回去,多问了一嘴∶“付导那儿说了吗?”

      “说了。”玉姐扯着宁楚均回去的背影像两头乱撞的小兽。

      陆沐景对着天台对面的夜景长呼一口气,说不定醉意能通过空气传播,他现在心脏跳得有些快,头也晕得难受,肩膀仍然残存宁楚均的余热。

      葡萄酒的香气在空中飘荡,呼吸之间想到的全是宁楚均醉酒的神态。

      别想了,别想了!他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

      “明天就开机了,可别肿着脸拍戏,柳应眠是剧里有名的美男子。”

      岁月沉淀的稳重声线里自有生来的从容,语气里藏着几分笑。

      陆沐景没有站起来迎接,连脑袋也没有转过去,恹恹道∶“付导好。”

      “真是被宠坏了,要是我脾气差点,你就得被穿小鞋。”听起来付谨并不生气,自顾自坐在陆沐景对面的椅子上。

      陆沐景闻言抬眸,定定看着眼前的知名大导,问∶“宁楚均会被穿小鞋吗?”

      付谨冷淡耸肩,说∶“有你这个少爷替他挡酒,刘总不敢搞小动作。”

      陆沐景皱眉,付谨看着这个一无所知的年轻人,笑∶“刘总在你面前那个嚣张的劲儿全没了,不是背景比过他的,他哪能让人这么横。”

      原来是知道他是谁,陆沐景忍着恶寒想了想刘总,怀疑道∶“有吗?我怎么看他还是那么欠揍。”

      “估计是你家人交代过别太刻意吧。”付谨手里端着酒杯,抿了一口酒。

      陆沐景抱臂,眼神略带审视,问∶“付导,和我说了这么多,我爸没告知你?”

      “说了,不过没用。”付谨说,“我不吃这套。”

      “那是,毕竟演员被欺负,那又不是在你拍摄期间搞的,影响不了你的作品。”陆沐景冷笑。

      “很多人踏入这个圈子都要经历这个过程,被迫的、主动的、反抗的、顺从的。”付谨递给陆沐景一支烟,陆沐景不抽烟,摆了摆手谢绝,付谨给自己点上,“有人喊过不公平,但是就像一滴水珠混入大海,融合或消失。更多人是沉默地跪下去,一步步出卖自己的□□和灵魂。”

      “也许不止这个圈子,全世界都是。”付谨两指夹烟,微弱的火光隐匿在烟卷,“我要是个程序员或者设计师估计也会早早离职。”

      陆沐景问∶“连你这样的大导演也管不了刘总吗?”

      “我也不能管其他‘总’啊,演员也不会一辈子就拍我的电影。”付谨缓缓吐出烟圈,旧时的记忆随着青烟飘去了远方,“在我拍《声涯》的时候,有个小姑娘,二十出头的年纪,花一样——你知道《声涯》吗?”

      话头突然一转,打得陆沐景手足无措。

      他当然知道,《声涯》被称作“付谨问鼎之作”,从《声涯》上映后他就成了公认的国内电影界领军人物。

      不论是从视听语言还是场面调度,从文化价值到艺术审美,每一帧加起来组合成了第六代导演作品的巅峰。

      付谨以为陆沐景没看过,掸了掸烟灰,笑道∶“我觉得拍得还挺好的。尤其那个四分钟长镜头,大学的电影专业课都得分析这段。”

      “那个小姑娘,名字也和花有缘,叫周芍,演的还是女二号。”时隔多年付谨还能记得清楚,“当年我在圈子里只能算得上中间那位置,不上不下的。她那时和宁楚均今天差不多,又安静又冷淡,被资方的王总……还是赵总逼酒。”

      陆沐景对这个女演员有点印象,好像听过她的名字,也看过她的其他作品,只是时间离现在有些远,只剩下模糊印象。

      “你帮她了吗?”他问。

      “帮了,差点让资方把我这个导演换下去,当时那姑娘对我感激零涕的,后来——”付谨捻灭烟,后背靠着椅背,“不到两年就被爆出她和几个导演老板的丑闻,跳楼了。”

      时至今日,只剩下一声感叹∶“好好一朵花,就这么陷在淤泥里,枯萎了,没了。”

      后来付谨成名了,他的剧组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结果在他退圈前的最后作品里,命运又兜兜转转回来了。

      付谨拍了半辈子的电影,都说他钟爱“宿命论”,没成想现实里原来他也在践行“宿命”这个词。

      “宴会一开始,姓刘的就这么猖狂吗?”陆沐景仰望漆黑的夜空,“是他看你没阻止的打算才敢变本加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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