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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高希言初尝酒香,高云逸泪洒月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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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高云逸睡不着,辗转反侧,突然坐起来,道:“这两日不就是希言该加冠的日子了,我紧赶慢赶就为了赶上,只是,没办法兑现之前承诺的隆重操办一番了。”
王明礼也起身坐在床上,看着高云逸被月光照亮的半张脸,眨眨惺忪的眼睛,安慰道:“希言不是那种喜欢排场的人,你若是大操大办了,兴许他会为了让你开心,硬着头皮参与一下,我倒是觉得这种时候最好。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高云逸在意道。
王明礼沉吟一下,道:“只不过这里只有你一个亲人,家里其他人都不能参与,不知道他会不会伤感?”
高云逸听了这句,淡淡地道:“亲人……你觉得希言会更乐意有父亲他们在场吗?”
王明礼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头向左歪歪,又向右歪歪,在高云逸的催促下才开口道:“或许不希望?虽然你们家的事我知道的甚少,但多少能看出来,希言好像跟你父亲不是那么亲近,甚至有些……惧怕?”
高云逸叹了口气,跳下床问道:“我想给希言庆祝,庆祝他终于平安长大了。你说我能买点儿什么给他……还是带他去什么有意思的地方?”
王明礼道:“如果你要的只是让他觉得开心,我看今日就已经做到了。在南下出城时你说回来想带他出城逛逛,你看今天不是一起骑马了,还跑了那么远,上了山又进了庙。对了,你不是还买了酒?长大了,不就是从尝一口酒开始?”
高云逸听了,高兴地跳到王明礼床边,道:“这烟火真味还是你更懂得,那我现在就去,走,喝酒!”说着把王明礼往床下一拽,两人也不点灯,趁着月光郑重地整理好衣冠,拿起桌上几瓶酒快步走到高希言房间。
高希言下完棋,一直在回味白天的事,也没了睡意,正倚在窗边看月亮。听见有人晃动房门的声音,高希言先是担心一下,直到听见高云逸小声叫了句:“希言!”
高希言走过去开门,见高云逸开心的像个孩子,冲他咧嘴笑着,把手里的酒举到头边。
高云逸带酒前来,他自是明白下面的打算,高希言突然不知所措,他只在书上和街市上看过旁人喝酒,以为喝酒一定要喝醉,但又怕丑态百出,欣喜中掺杂着不安。
高云逸刚迈进房门,便站在高希言身旁,低头道:“我之前不是说要回来给你过加冠礼吗?本来是该挑个好日子的,我心想今日我们去了寺庙祈福,天气和心情都不错,一定就是个好日子了。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就当是你的加冠日了,可好?”
高希言也跟着高云逸笑着点点头。
念白听到门开关的声音,还在前几日的紧张中,突然惊醒,跳下床来,把高云逸几个都吓了一跳。
王小川随即猛喊一声:“我的命给你!”顿时清醒了,见高云逸和高希言都站在门前,才把吓跑的魂魄收了回来。
几个人笑笑,让他放宽心。一齐把桌子椅子移到窗边,点起一根蜡烛,放在床边的桌子上,迎着月光坐成一圈。
高云逸又认真对高希言道:“若是在青州,父亲定会让青州的达官贵人和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都来,但我越发觉得此时此地不错,我们都在外面,有哥哥和朋友,没有那些闲杂的表面功夫,想必你更欢喜?”
高希言也认真点头,道:“这样很好,我很欢喜。”说完环视一周,对着每个人都笑了笑。
王小川笑得合不拢嘴,一边摆好酒杯,道:“服侍小公子这许久,今天是见他笑得最明朗的一天,从早上醒来那嘴角就没放下来过,今天就是个好日子!”
王小川正要帮大家倒酒,高云逸按下他的手,亲自把眼前的酒杯倒满,咧着嘴道:“希言高兴的日子,那就是好日子!来,希言,刚刚你明礼大哥说了,男人的长大,就是从喝第一口酒开始的!”说着举起一杯酒,递到高希言手上。
高希言接过,凑到杯前闻了闻,道:“书上有‘借酒消愁愁更愁’,也有‘会须一饮三百杯’,好像这酒里有千百种滋味。”
高云逸道:“你今日先尝尝这高兴的酒味,大家陪你一起喝!”说完自己先干了一杯。
王明礼和王小川也相次一饮而尽。
念白犹豫了一下,也拿起酒杯,仰头喝干。
大家看向高希言,高希言也学他们,想要一饮而尽,刚咽下一口,就被呛得直咳。
高云逸拍拍他的背,又倒上一杯,道:“大家为你助兴才一口气干了,你第一次喝酒不用那么急。再细细尝尝,味道怎样?”
高希言擦了擦嘴角,又轻轻抿了一口,嘴角和脸颊全都紧绷起来,咽了好久的口水,才张口道:“气味有些冲脑,胃里也觉得火热。”
高云逸抱着他的脖子,道:“这酒的味道确实不那么好入口,但是那么多文章诗词里都有酒,甚至有人尝出了甘甜,也有人觉得甚苦。可见这酒在不同的心境下是会变的,以后,若是有难过的事,我不在身边的时候就找念白陪你,你一定不要自己憋着,也不要独自喝闷酒,记住了吗?”说到这里的,只觉得有些伤感,又哈哈大笑几声,道:“尝过了这个滋味儿,以后就是大人啦!再遇见不高兴的事,不可再哭鼻子,什么都在酒里,咽下去就能顶天立地,咽不下去,那就……酿成诗词,不吐不快,岂不也好?”
高云逸正在等高希言的反应,低头看高希言已经晕晕的倒在自己肩上。高云逸略带心疼地笑了笑,把高希言揽在怀里,拿起酒杯闷头喝干。
把高希言放回床上,高云逸他们四个又喝了几轮,聊了几句拜托念白照顾高希言的话,又记得把给王小川祈求的平安符给了他,王小川感动的眼里含泪,已不记得酒的滋味儿,连连举杯畅饮,不一会儿就把自己喝晕了,伏在桌上昏睡过去。
念白浅尝则止,总共喝了一小杯,还不至于喝醉。
高云逸用微醺的眼睛看着他,正经地说:“我现在心里很清醒,只有脑子微醉,所以下面的话才说得出口。答应我,不论什么时候都要护住希言,我知道这要求已经越界,把弟弟托付给一个只认识两三天的人也很奇怪,可我是个没用的哥哥,不能给他轻松自在的生活,让他真正自在的生活。但是我相信你能护他安好,能带他去看更远的地方……日后,若有官兵来找他,求你带他躲起来,不要被找到。”说完,高云逸已经满脸泪水,王明礼有些慌了,他从没见过也没听过高云逸说这些,知晓了此次高云逸心内的打算,心里不觉升起对回到高府的恐惧。
念白一直点头,各种保证,劝高云逸放心。
月上树梢头,高云逸醉得彻底,王明礼扶他回了房。
念白也躺回床上,闭目养神。
高云逸回到房里,昏昏沉沉躺在床上。窗子没有关,晚春的风甚是轻柔吹过他的脸颊,他睁了睁眼,呆呆地望着窗外的树影,一阵心酸从心底泛起,刚将头藏进两胳膊肘里,忽地呜呜咽咽哭出声来。
王明礼忙走到床边,以为他因即将跟高希言分别回山东难过,不知如何安慰,只默默站在一旁。
高云逸腾出一只胳膊,露出下半张脸,伸手拽住王明礼的胳膊,向下拉了两下。王明礼坐在床边,跟他并排坐着,安静等着他先开口。
高云逸沉默了一会儿,略有鼻音,道:“其实,希言不是我父亲的孩子,他是我师傅的孩子。”说到师傅的时候忍不住失声,眼泪像风吹雨滴一样胡乱掉落,瞬间湿透了半只袖子。
王明礼虽听不少人因高陆尘差别对待两个孩子,议论说高希言不是亲生,第一次听到确实消息,还是不免吃惊。悄悄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呼出。从怀里掏出巾帕递到高云逸手里,静静地等他继续。
高云逸过了好久又接着道:“我跟你提过的,2岁那年我曾跟父亲去了渝州,武学和蒙学都是渝州的师傅教的。在我6岁那年,他去世了。那时候希言才2岁,我父亲借着帮知己养育孩子的名义把他带回青州抚养。后来我偷偷问过希言很多次,确定他并不记得自己的亲生父亲。他一直以为父亲这么多年都不疼他,是因为母亲难产死去,但这只不过是对他说的慌,为了让他心里对父亲和我愧疚,只能乖乖听话。可是,这一切本不该是这样,他不该那样生活了十五年!况且,杀他亲生父亲的……杀我师傅的不是别人……是……”
高云逸反复整理情绪,每次张口,喉咙都像被水泥封住一般,后面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高云逸再次用袖子挡住自己的脸,哭了一阵,放下衣袖,缓缓坐起身来,看着王明礼道:“所以我决定了,这次不带他回去,我要让他找到属于他的自在,这也是我师傅对他的期待。”
王明礼看着高云逸哭得有些肿胀的眼睛,眼神比高云逸还要坚定,伸手用力握住高云逸的肩膀,道:“好!你要怎么做,我都陪你!”
高云逸看了看他,忽然又气虚地低着头道:“你记得高府隔壁那个街市吗?其实我每一次都不想带希言去,因为那里不过是我父亲人工打造的一个虚假繁荣罢了!那里的商贩都是受我父亲控制,千挑万选,保证不会瞎议论瞎打听的才留下,用十几年的安稳买了他们装聋作哑和逢场作戏的配合。你说,这样的地方有什么可逛的,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在演戏,所有人都知道!希言却是被一群戏子戏耍的人!”
说到这里,高云逸虽然没再流下眼泪,鼻音比刚刚更重了。
王明礼起身要去关窗,走到窗前定睛向外盯着前方,示意高云逸走过来。
高云逸还没起身,便听见窗外念白的声音传来:“高希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