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问妖》谷溪顽石

37、高云逸急受军命，高希言深夜待客

　　次日，天还没亮透。只有外院仆人起来洒扫、做饭，忽然看见门外火光闪烁，越发亮堂，随即又听见一阵急促的拍门声。

　　正拿着扫帚打扫的矮胖小厮转身要往后院跑去通知管家，才刚提脚跑了两步，就看到王明礼从后院向前走来，矮胖小厮一个没站稳，侧身倒在了扫帚上，摔了个四脚朝天。为了不让人看见，自己悄悄在地上向一侧滚了三五米，滚进了大树的阴影下。

　　王明礼在门内问是何人，门外应道：“王参军，传李将军急令，即刻启程南下，还请转告高副将军。”

　　这边话音未落，王明礼听到熟悉的声音就顺势开了门。门外几百名军士整装待发，前面十几个人手举火把。门外的人对着王明礼行了个礼，这时王管家也听闻声音小跑着赶至门前。

　　王管家跟着王明礼一起回身，被告知要马上离家，王管家皱眉问道：“怎么提前了？是不是有什么变故？”

　　王明礼听出王管家心里紧张，轻松一笑，道：“我猜想是李将军另有打算。爹，我现在去叫云逸，你先看看有什么吃的，一会儿给我们带点儿。”

　　王管家点点头，跑去厨房准备。

　　王明礼健步如飞，一转眼就到了高云逸的房门前，伸手推开门走了进去，高云逸躺在床上还未起来，闭着眼睛问道：“怎么这么早啊？什么时辰了？”

　　王明礼站在床边，伸手拉起高云逸，道：“李将军急令，即刻南下。”

　　高云逸顿时全身上下都清醒了，起身从床上下来，坐在床沿上穿着靴子道：“能不能稍等我一会儿，我得去跟希言说一声。”

　　王明礼道：“来不及了，外面几百个弟兄们都等着呢，军令如山，不可耽搁。”

　　高云逸知道他说得对，也不好反驳，只是满脸心事。

　　王明礼宽慰他道：“想是李将军有了比我们之前商议的更好的对策，顺利的话能比预期的时间提早回来，赶在你弟加冠礼之前就又多了几成把握，不比之前的计划更好？”

　　高云逸点点头，道：“嗯，你说的对，回来好好的给希言庆祝，到时候咱们家双喜临门，我这个做哥哥的也给弟弟做个表率，再立一功！”

　　说话间，王明礼帮忙整理法官，此刻已经装束齐整，穿上铠甲的高云逸脊背更是笔直，加上对凯旋的期待，周身散发着一股势不可挡的气势，恨不得现在就已经在江南了。

　　他们走出房门，王管家已站在院子里等着，手里拿着准备好的两袋粮食和两银壶水，看到高云逸和王明礼走过来，忙迎上前道：“公子，老爷刚刚交代了，要公子临危不惧，一展雄风，虽然不能出来送行，但心里会一直挂怀……”

　　高云逸打断王管家的话，道：“王伯，我来不及跟希言说，劳烦您一会儿亲自告诉他，我定会赶回来给他庆祝加冠礼，别人去说我不放心。让他一定好好吃饭，安心等我回来。”

　　王管家一声声答应着，跟着一起走向门口。

　　高云逸出门跟领队的军士打招呼，虽天还未亮，每个人却都热血沸腾，毫无疲态，队伍排得丝毫不乱。

　　王管家站在后面，压低声音再三嘱咐王明礼，道：“你可要好好记得老爷安排你的话，千万要守好公子。若是……”

　　王管家看看高云逸正忙着，无暇顾及他们，又接着道：“若是有什么危险，别管什么官职仕途，保重性命要紧，一定谨记在心！咱们家不图什么英雄名声，只要平安健康就好……”

　　王明礼有些不耐烦，接过粮食和水，敷衍道：“知道了，每次出去您都要念叨一遍，我会见机行事的，但也不能见有危险就跑，那不成了逃兵了吗？”

　　王管家有些急了，正要跟他争辩，高云逸转身过来笑笑，道：“王伯，您放心吧，我俩一定同生共死，不会让他挡在我前面的，到时候谁救谁还说不定呢。”

　　王管家还没来得及陪笑，高云逸已翻身上马，王明礼也速速上了马，一声令下众军士整齐出发。

　　王管家看着火光消失在街角，才回身上了台阶，进了府里。安排了一顿家务之后，眼看着天已经亮的差不多了，走向后院偏房找高希言。

　　刚进院子，就听见一阵震天响的呼噜声。王管家循着声音眯眼瞧过去，水池边的王小川仰面睡的昏天暗地，王管家走近，拍了拍他的肩膀，守门管家一个激灵，四肢胡乱在半空来回晃荡，差点掉进水池里。看见是王管家，急忙起身行礼。

　　王管家道：“你这小厮，让你来这里伺候小公子，就是这样办差的？是不是嫌命长？”

　　王小川还没清醒过来，被这么疑问，习惯性的跪在地上，带着哭腔道：“小的错了，小的错了。只是大公子说是老爷吩咐，让随意一些的好……”

　　王管家低头问道：“既然是老爷和大公子吩咐的，那你倒是说说，你错在哪儿了？”

　　王小川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小的不该打呼噜吵到小公子休息，小的真知错了。”

　　王管家哭笑不得，道：“谁说你打呼噜了？若是小公子没意见，不饶了他睡觉，你打呼噜也不要紧。”

　　王小川一听这话，皱着眉头又想了想，实在想不出错在哪里，抬头望着王管家。

　　王管家笑呵呵道：“我是要告诉你，睡觉不能睡在水池边，倘若睡熟了掉进去，淹死了，都还以为自己在美梦里戏水呢！若是落得这样的死法，你说是不是大错特错了？”

　　王小川听到王管家句句关心，连忙转哭为笑，嘻嘻哈哈道：“春天干燥，我在水池边还能多点儿凉气，以后我离这远一点儿，保证掉不进去。”说着，顺势站起身来。

　　王管家抬头看了看还一片黑的房间，问道：“小公子还没醒？”

　　王小川揉了揉眼睛望向房门，道：“这个时辰，大概还没睡，小公子一向不喜开灯，他说没什么值得看得太清楚，还说什么‘昏昏明明’什么的，我听不太懂。”

　　王管家疑惑的眨了眨眼睛，小声嘀咕道：“老爷请来的教书先生不该如此啊。”但又不好猜度，挥手示意王小川站在原地，自己撩起长袍轻声走上台阶，在门口低声叫道：“小公子？”

　　屋内传来椅子“咯吱”的声音，不一会儿高希言的声音穿过窗户：“王伯？可是有事？”

　　王管家忙立在门外回话：“大公子让我来跟您说一声，他收到军中急令，刚刚启程了，此时大概快走到城门。让我来跟你说，务必好好吃饭，等他回来为你庆祝加冠礼。”

　　王管家说完，侧耳等着里面的回音，停了好一会儿，里面才又传来一句：“知道了，劳烦王伯。”

　　王管家还想着安慰几句，但从高希言的语气里听不出半分难过和委屈，浅浅地安慰了两句便离开了。

　　天越来越亮，高云逸和王明礼坐在马上带领军队刚刚走出城门。

　　城外高山连绵，春意盎然。

　　高云逸看着远处山的影子，和微微露出的红日，有些伤感的对王明礼道：“等下次回来，我一定要带希言出来看看这片山水。自从他记事以来还没出来过。”说着，感觉一阵胃酸，眼眶也渐渐被打湿。

　　王明礼转身跟后面带队的士兵挥了挥手，后面的士兵渐渐放慢速度，跟他们拉开距离。

　　两匹马又往前走了几步，王明礼低声道：“我来你家时间也不短了，始终不明白高节度使为什么不让希言出门，一直不问你，是怕你不方便说……今天我也不问，等哪天你想说时，我都会侧耳倾听。”

　　高云逸眨了眨眼，让眼泪消失在眼眶里。带着笑容回过头调侃王明礼：“昨天我父亲安排你的事你可放在心上了？假使我一意孤行，你可要阻拦？还是如你父亲说的，丢掉我，自己逃跑？”

　　王明礼不慌不忙，撇撇嘴，道：“对君父尽忠尽孝是本职，对兄弟重情重义是本心，如果有一天只能成全一个，我会坚守本心。”

　　高云逸会心一笑，满眼愉悦地看着王明礼。道：“希望我拥有的美好，希言日后都能拥有。有你这样的朋友，知己，兄弟。”

　　两人相视一笑，眼里星光闪闪，少年气爬上脸庞。两人的背影在微明的天光下，格外纯净、清新。

　　高云逸离开的消息并没有让高希言有太多伤感，从小到大他已经历过无数次突然的变故，就算刚刚约定好的，也有可能下一秒变卦。他一开始还会闹脾气，后来发现不会有所改变，便在心内告诫自己不要保持太多期待。

　　从高云逸给了玉坠以后，他就把自己当成高云逸的人了，对高希言的关注变多了，行事也多了兵士之风，以前只顾着在园子里躺着，现在常常趴到窗子边偷看、偷听一二。可见，人若是跟对了人，有了明确的榜样，心气和姿态都会有所改变。

　　夕阳已经绕到山后，王小川才也终于停马进了客栈。

　　话分两头，高云逸他们往城外走去，离开市井的喧嚣后，几个人都觉得全身舒畅，南方四月份已是最舒服的温度，他们呼吸着野外的空气，舒展开身体。

　　远远地，只见有三个人在马背上追风，还有一人腾挪步子，步履如影，你追我赶，好不洒脱。不知不觉眼前现出一座小山，一路看到骑着马的男人和乘着马车的妇人向着那小山赶去，他们也跟在其后，不一会儿到了山下，见他们纷纷停马换轿。

　　王明礼翻身下马，走到一个正在停马车的车夫旁，问道：“劳驾问一下，这座山上可是有寺庙？”

　　那车夫只抬头看了他一眼，边拿下车凳摆好，边回答道：“有，这些老爷和夫人们都是来祈福的，跟着人往上走就是了。”

　　王明礼道谢，不再打扰。他们把马拴在山脚下的茶馆里，让小二好生照看，改成步行，跟着稀稀拉拉的人群进了山。

　　高云逸突然问道：“念白小兄弟，你们道士进寺庙可有说法？若是不方便，咱们只到山上走一圈，寺庙就不进去了，爬上山也算是寄送了虔诚之心，也够了。”

　　念白往前快走两步，笑着对高云逸道：“高兄果然心思细致，师傅倒是没有讲过能不能，这是我第一次下山，他并没有事无巨细交代，我也不敢冒犯。你们一会儿进去，我在门外远远等着就是。来都来了，总要尽兴而归。”

　　高云逸听他说完，喜悦道：“果然是个洒脱的师傅，虽没有事事嘱咐，教出来的徒弟却也颇有分寸。”边说着，边三步并作两步向前挥起了拳脚，跟念白就着山的斜坡，在不平整的山路上一来一回切磋，不一会儿就跑到众人前面去了。

　　王明礼一直陪在高希言左右，眼睛却一直望向高云逸和念白，嘴里时不时发笑，还不忘详细地给高希言讲解每个招式。他的言语甚是风趣，高希言每次见他也都格外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