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长灯明》人间闲逛

43、第 43 章

　　南行止在床上躺了三天才能下床，这三天里府中不知来了多少贵人，虚情假意的话说的人嘴酸，南识锦不知自己的弟弟怎又病成这样，催着柳沛出城接着找剩下的人，又听府中人说是打了赵棠发了病，起了烧，她心中明了却无可奈何。
　　若南行止喜欢的是别人，要打要杀都容易，偏他喜欢的人有个蛇妖护着，蛇妖的牌位还是被她奉入太庙。
　　南行止知道赵棠走了，也不吵闹，听了南识锦的话去城中祥云寺祈福，祥云寺也算是国寺，寺中主持和皇帝是旧时挚友，故皇族子弟多来此上香。
　　南行止的轮椅被两个人抬着，小心翼翼的抬上台阶跨过门槛，稳当当的被放下，寺中主持看着他，也多怜悯。
　　“方丈，许久不见。”南行止被人推着随着方丈一道走：“您未变，我却是变了许多。”
　　他第一次来祥云寺尚不足七岁，虽是病痛缠身，架不住小孩子心境，绕着院中榕树跑了好几圈，额头微微沁了汗。
　　如今这榕树更高了，他却连站都站不稳了。
　　“在老衲看来，殿下赤子之心未变。”方丈这话说的禅意，可惜南行止只是望着院中梧桐，满树青翠却偏有三两点枯黄夹杂其中，欲落不落。
　　“赤子之心？”他喃喃自语：“你刨开我的心看了吗？”
　　京中人对方丈多尊敬，他却是无礼，又说了一句：“我送了许多银钱给佛祖，佛祖可喜欢？”
　　“殿下善布施侍奉香案，佛祖自会感念诚心，心中欢喜。”
　　“既是欢喜。”南行止盯着他这慈眉善目：“为何不救我，偏让我受着病痛之苦。”
　　方丈正欲辩驳，南行止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我来不是和你辩这个的，这个问题我问天问地都不能答，更何况你。”
　　“我皇登基始，便禁了活人殉葬，我想让你说服父皇。”南行止说道：“准我用活人殉葬。”
　　方丈自然不肯，南行止却不管：“你若说服不了，我死后定要你全寺陪葬。”
　　南行止如此说自有他的底气，他手下暗卫数十，灭一寺还是容易的，可他想的是正大光明的，让所有人都看着赵棠为他殉葬，蛇妖也罢修士也罢，皇权之下又能如何。
　　此时赵棠尚不知自己被惦记上了，他还有心问柳沛第三人是谁？
　　第三人所在南海，他二人在南海找遍渔村，遍寻不得，却听有海风呜咽从西北方来，且是腥臭，风中有白雾，雾中有人若隐若现。
　　沿海的渔民听见此声，一个个丢下手中渔网纷纷往家跑，有几个也拽了他们一把，让他们也跟着跑，说这是摄人雾卷入其中就无影无踪。
　　柳沛听见耳边一声凄厉，一时不查竟被一双白骨扯下肩上血肉，他陡然发怒猛地转过身来，雾气却立刻散去，只留斑驳血迹。
　　赵棠慌忙给他按住伤口，伤口深可见骨，逃命的渔民见雾气散去，也不跑了，有个大娘见柳沛受伤，便请他们到家中，给他们烧好热水奉上药粉，也是他们这一身绫罗绸缎起了作用，让这些渔民以为他们身份尊贵，不敢怠慢。
　　赵棠心疼的揭开柳沛肩上的血布，从伤口处拔出一截断骨。
　　“忍着点。”他小心说道，将带来的伤药散在伤口上，伤口立刻渗出黑血，又顺着胳膊污了大半个袖口。
　　“有尸毒。”柳沛看了一眼：“没事。”
　　柳沛是大妖自是不怕尸毒，可凡人沾上这毒，少不得全身溃烂而死。
　　赵棠给他包好伤口：“海上有冤魂作祟，这事该龙王管。”
　　四海龙王还有个职务，就是收拢海上魂魄送至归墟，可如今海上冤魂都成了气候，也没见那条龙来管。
　　“有形有实，不是鬼。”柳沛藏起那截断骨，他们借着养伤的名号给了老太太几两银子，留在在她家客房。
　　是夜，门外有铁链拖地而过，走的横冲直撞将院中放置的物件都撞翻在地，这动静足以惊醒所有人，可没人敢推门看，谁也不知门外站着的是什么。
　　赵棠有些怕，柳沛动了动身子直接推门而去，只听院内响过一阵急切的铁链声，像是被牵着一头直接扯了过来，另一头只听咔嚓咔嚓似乎有什么东西碎了。
　　赵棠披着被子坐在床上，柳沛走了过来点燃油灯，给他看手中物件，是几根骨头。
　　“几条鱼精披了人骨吓人。”柳沛将骨头一丢，上床搂住他：“没什么可怕的。”
　　赵棠眨了眨眼，且做真听。
　　第二日，老太太在院中哭天喊地，叫了左邻右舍来，她院中确实狼狈，更吓人的是院中有一覆了一层绿藻的怪物，怪物的模样像是纠结的丝线，可绿藻中另夹杂竹篾铁锥，赫然还有几块人骨。
　　“这这……，这是那雾里边的怪物？”有人大胆的用锄头捣了一下，却软塌塌的，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好一会儿有人说：“要不我们烧了它吧，这么个东西放在这也吓人。”
　　柳沛只是在一旁看着，众人真要烧了它，还带了木柴围了起来，火烧了起来，只是火越胜其中这团绿就越惹眼，众人只见烟起火起，这怪东西就是不着，眼见火越来越小，有些人慌忙跑回家，又拿来自家木柴增上火焰，更有甚者打开腰间酒袋，撒了这绿藻一身，火猛然高了一瞬，惊的众人后退。
　　“哈哈哈哈哈，你们还想烧了她。”有人大笑，声音从屋顶传来，众人看去只见一个十七八岁的赤足少年，居高临下看着众人，他白的像一团凝结的雾气，眼睛是雾气中养着的黑水银。
　　“你们可真是愚蠢至极。”少年从上方丢下一块石头：“它们是烧不死的，你们淹死了她们，可烧不死它们。”
　　说罢，少年踩着一旁的树干滑下墙，一溜烟跑了，等众人追出去，他早跑没影了。
　　人群中已有人见事不好，悄悄散去，又有人说：“林大娘，这东西烧不了，您还是拖出去埋了吧。”
　　“埋了？”有人哼了一声：“晚上不得爬出来，我看不如绑上石头沉海。”
　　有几个人不约而同的缩了缩脖子，不敢答话。
　　林大娘咬了咬牙，竟是从屋后拿出扫帚狠狠打在这层绿藻上，又叫了自己儿子来。
　　“大有，来！”她将绿藻从火中拖出：“和娘一块把它捣碎了，看它如何作恶。”
　　她儿子不敢，林大娘直接拿起菜刀狠狠砍了下去，绿藻丝丝缕缕，她却硬是斩开一道口子，双手一撕将这绿藻撕做两半，又抽出其中骨头掷于火中，还不忘骂上两句，众人见她如此凶悍，便缩着脖子散开了。
　　柳沛看着好笑：“你不怕这恶鬼报复。”
　　“我怕它也来，都欺负到头上了还能怎么样。”林大娘接着砍，柳沛拦住她，随手一指绿藻就烧了起来。
　　林大娘见此情形，也知是遇见高人，拉着儿子跪地便拜：“多谢仙人多谢仙人！求仙人救命啊！这些东西祸害我们好久了，大家都不敢下海捕鱼了，在这样下去我们都得饿死啊。”
　　临海渔村所依凭的不过是这海中渔获，海中妖邪作祟他们就少下海，又加之地处偏僻周遭没什么名门大派，遇到妖邪就只能自求多福，如今遇到他们两，自然要求救命了。
　　“你要除了那妖物？”赵棠有些不敢相信，柳沛什么时候会多管闲事了。
　　“除妖，顺便把那小子抓了。”柳沛让林大娘母子起来：“他就是第三人。”
　　桑海看着面前起起伏伏的脑袋，这些半尾鲛人一个个张着嘴，等他喂食，他将渔网中的鱼都倒了下去由着它们分食。
　　“别吃人。”桑海教训他们：“你们一吃人他们就不下海了，到时候没鱼吃的还是你们。”
　　这些半尾鲛人并不听，只是用胸前两只小短手捧着鱼大口吃着，咔嚓咔嚓的骨头声在这个空旷的山洞里，格外的响。
　　桑海叹了口气，撇着嘴看着这群同根同源的同类，他是运气好些才没生成这副德行，一条粗短的鱼尾上截是三寸丁的身子，五官也是极可能的在饼脸上拉开距离，互不干涉，全身上下更是连毛都不长一根，牙齿倒是锋利，在危机四伏的海中也吃不了亏。
　　桑海搔了搔后背，那里长了一大片的鱼鳞，他拔过可它们就是长，隐隐还有扩大的趋势，他逼着自己莫多想，起身走入洞穴深处，那里躺着十几个石头坟，这都是桑海堆出来，这石头坟里埋着他的生母。
　　他的生母无名无姓，是被挑出来的开海女，每年初春，附近渔村都会挑出一个开海女，丢入海中祭祀求渔获。
　　这些女子好一点的被直接淹死，差一点的被潜伏在附近的鲛人生吞活剥，运气更差的，便是被雄鲛人百般蹂躏怀上孩子，生下来的就是这半尾鲛人，又因半尾鲛人貌丑且愚，鲛人族并不认他们，留他们在此处等死。
　　桑海更是因为没有鲛人尾，险些被直接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