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无眠》黄昏后的东篱

24、幻芝花

　　陌颜绅笑了，陌字是陌家特制的，就算是郡主要很多时候也会加一个陌字，但是唯独陌上尘的，他从来不加陌字，所以加了字的都是陌家或者丰华殿送过去的。
　　陌上尘无奈的摇摇头，男子也是爱打扮的，尤其是他们这些大家族，不过颜竹好像不在意，随手拉一件能穿就行了。
　　“那我们现在干嘛？”
　　“去之前的‘仙居’住一晚吧，等明日，她绣不出那样的荷包，顺势问问他和林家的关系，以及鞋店老板和林家的关系。”
　　“那我们怎么知道怨主的心愿了没了？”
　　“等真想浮出水面，自然就是解怨的时候了。”
　　颜竹再次看到悦来仙居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了，陌上尘腰间的荷包里散发出淡淡的光，那是怨主的意识在发生波动，颜竹下意识的问道：“我们离开太久没关系吗？”说完眼睛还一直盯着那个荷包，陌上尘摇摇头：“无妨，她也该明白欲速则不达的道理。”
　　果然闻言后，那抹光暗淡下去了。
　　怨主不再急切，她要的结果已经不远了，在见到故人，饶是她早知道自己面目全非，不能再续前缘，但是看到他的样子援助还是恍惚了，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他也不复当初少年模样，变得有些世俗了，不过这又何尝不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大部分人都难以免俗。
　　颜竹见状也放下心来，陌颜绅先一步已经要好了客房，店小二见是白天的客人，招待的更加热情。
　　三间上好的厢房，陌颜绅将钥匙递给颜竹，颜竹接过后，陌上尘似乎没有要拿钥匙的意思，于是颜竹跟着上去，果然见陌上尘与陌颜绅低语几句，转身走了。
　　颜竹原本打算追上去的，但是转念一想，万一耽误事情了不好，毕竟他现在能力有限，帮不上什么大忙，陌颜绅像是看出了颜竹的心思：“过来坐坐吧，阿尘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
　　颜竹点头：“大哥，师尊他去干嘛了？”
　　“通过附着在荷包之内的晶石上，阿尘能通过晶石感知怨主，和怨主交流，方才看到的那位秀娘，是老板的妹妹。”
　　颜竹闻言震惊不已：“那他们怎么看着一点也不亲，就好像是......”
　　“真的利益关系。”陌颜绅接着说道：“虽说是兄妹，但是你也看到了，这两人均是见钱眼开，信口开河之人，所以不在乎亲情到也没什么可惊讶的了。”
　　“那，师尊去找他们了？”
　　“这两人不会梅花秀，明日拿什么蒙混过关？今晚说不定会一起合计，阿尘去看看，我们跟着他反而束手束脚，再说了明天还有事，今晚要好好休息，阿尘他”陌颜绅欲言又止，他不愿意提起，但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颜竹没等陌颜绅开口，就点头道：“我知道大哥，他会处理好的，我们好好休息，等他回来就好了。”
　　“原该我照顾你的，现在到要你来安慰我。”陌颜绅笑笑，想来颜竹陪在陌上尘身边，陌上尘也能开心不少吧。
　　颜竹挠了挠头，无所谓道：“我们一起出来，自然要相互照顾的，若是能像常人一样，我想师尊也好，大哥你也罢，都希望他退去一身毒骨，夜夜安眠，不用受那些苦。”
　　陌颜绅点点头，他确实是这么想的，但是作为陌家家主，他知道他的想法有多天真。嫡系药修，这是他们陌家的仰仗，哪怕拼尽整个陌家，也要保存的血脉，而他作为家主，这也是他的职责所在，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提陌上尘为陌家延续血脉之事，不是因为他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实在是他知道提了也没用，陌上尘不会答应的。
　　颜竹没在多说，就自己回去了，好让陌颜绅休息，颜竹离开后，陌颜绅握着手中的晶石，绿幽石幽暗的光芒照在陌颜绅脸上，他知道另外一块的主人此刻正在忙于公务，从她成为家主的那一天起，他们就注定再无可能，可是他们谁也不会放弃这个位子，家族的担子但在他们肩上，这是他们的职责也是与生俱来的使命，所以那一份幼时的承诺，只好成为他们年少无知的玩笑，和现在埋藏心底的慰藉。
　　颜竹没回自己的房间，就算是帮不上忙，他还是睡不着。心里有事干脆就出去走走，他知道陌颜绅对陌上尘好，他也知道陌上尘我行我素惯了，没人能逼他做事，可是事关陌家嫡系血脉的延续，陌临枫怕是不会轻易妥协，每每遇到和陌临枫相关的事情，陌上尘都会让步，颜竹心里装着小心思，可是他这点心思不足道，也不敢道，若是陌上尘知道了，怕是他连住在逍遥阁的机会都不在有了。
　　就这么走着，颜竹听到巷子里有声音，他马上躲了起来，巷子里传来的正是白日鞋店老板的声音。
　　“你想一个人独吞，胃口也太大了吧，要不是我给你引荐的人，你有这个机会吗？”
　　“你也好意思说，你能开这个鞋垫，都是林公子的恩赐，那要不是我，你能认识林公子？还敢跟我提钱，你也不怕这店再也开不下去。”
　　“少他妈的威胁我，你是个什么好东西，林公子看上的那是也就是十年前还有点姿色的你，你以为你现在还是美娇娘，你也不照照镜子，不看看现在来花钱睡你的都是什么货色，威胁我，说的好像你现在还能见着林公子，你的林公子也是真的心疼你，才叫你在这秀坊做苦力的。”
　　颜竹躲在暗处，攥紧拳头，虽然只听到了声音，也能感觉出卖鞋老板脸上的嘲讽之意，和那位秀娘的怒意。
　　可是高处的陌上尘却不以为意，原本以为要等到第二天再去慧慧那个林公子，没想到现在他们自己吵起来就说漏嘴了，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你说的对，我下贱，可我只卖我自己，你呢，你嗜赌成性，当初你被追债，他们要砍了你的手，林公子看上了你的女人，你怎么做的，你还不是乖乖的把人送去，换自己的手，那个女人死在半道上，还成了冤鬼，别人不知道你不知道吗，你自己说，那河边你敢去吗？”秀娘的话像是一根针深深的扎在鞋店老板的身上。
　　陌上尘在荷包上施了法术，怨主的怒意呗生生压制，不远处的河水翻搅涌动，啸叫声此起彼伏，刺耳难耐，再这么下去，整个西巷的人都要醒了，不一会，颜竹发现耳边清净了，方才的声音消失了，夜色在浓重的黑暗下归于寂静，只有巷子里的两个人，听到方才的声音不敢妄动，蜷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赌真的是个可怕的东西，一旦陷进去想要再出来，那就真的难上加难了，或许那种等到被宣判的感觉真的很刺激，生死一线，且赌徒总是觉得在赌桌上永远都有翻盘的机会，只要他们活着，没人不想翻盘，没人愿意妥协。可是在赌桌上，注定没人能翻盘，没人能赢着出来。
　　颜竹很想上去教训那两个人，可是他发现自己没有立场，甚至连理由都没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可是人早就死了十多年了，他就算杀了这两个人，那个姑娘也回不来了。
　　这种无力的挫败感让颜竹很难受，就在这时颜竹耳边响起陌上尘沉稳和缓的声音：”我们解怨，不得干涉凡尘事，走吧，大哥一个人在河边控制怨气易散，我们去帮忙。”
　　颜竹想起方才转瞬即逝的啸叫声，原来陌颜绅也没有睡，颜竹心里有所不满，所有人都趁夜做事，瞒着他。
　　可是心里却有暖暖的，他知道他们这是在保护他，他望着陌上尘在月色下更显苍白的脸，心里想着什么时候我也能保护你，让你再也不受任何伤害。
　　颜竹打起精神，至少他要把自己该做的事情做好，手腕上灵蛟转了一圈，忽而变回原形，在他们周围蹦了起来，带着他们往河边去了，陌上尘皱眉：“怎么不开结界？”
　　“晚上能借的灵力不多，这样稳妥，再说了你的灵蛟这么好用，总能白带他出来不干活吧。”
　　话音刚落，两人就到了河边，果然陌颜绅正在撑着一道结界阻隔了水中的所有异象。
　　陌上尘没有多言，他想今夜之后，他的颜竹再也不用计较灵流不够之事了。怨主意识靠近水边很快冲破了陌上尘的禁锢，回到了自己地盘，她当然不会束手待毙，当年为了情郎义无反顾，却换来人心不古，要拿她还钱，害她落水，怨气缠身，魂魄四散，再无转世机会，她等来的，竟是这样的结果，这个结果她不甘心，那就让这所有人都给她陪葬吧，情郎，林公子，有个算一个都去死吧。
　　陌颜绅看样子明白，怨主的夙愿已经了了，但是结果并不好，因为怨主被彻底激怒了。
　　颜竹看着眼前的景象，愤愤不平道：“就这么放过他们吗？”
　　陌颜绅在这么严峻的事态中，陡然被他的样子逗笑了，他们见过太多，以至于到现在都麻木了，笑过之后回想当初，自己也曾这样愤恨过，为何世间之事不能一报还一报。
　　而后变得有些无奈，因为冷漠是自己的错，不能怪小孩，颜竹的想法才是对的，可是他们没有生杀予夺的权利，凡尘事，自有演变，而他们不能横加干涉，这是规矩，若有人试图打破这种规矩，那么必然会遭受惩罚，若有人想要主宰这规矩，那么也必然会遭到反噬。
　　陌上尘同样说：“我们不能干涉凡世的事情，他们会有自己的解决办法。”
　　可他们的解决办法就是让更多的人死，甚至是刚出生的婴儿，这句话颜竹没说出来，他们已经离开西巷了，陌上尘也没有再去追究最初是谁提出祭祀的法子的。
　　再到怨气郁结之处，这一次陌上尘指尖有怨气，能轻而易举的进入怨主意识，于是带着陌颜绅和颜竹一起进去到怨主的意识当中，陌颜绅看着周围袭风的强大灵流，心中暗笑，知道这团怨气很快就要散了。
　　怨主得知当初的情郎也是要把她卖了，当然不肯善罢甘休，怒气卷席周围的河水，只是再回来，却发现周遭的怨气几乎被袭风消散殆尽，她还欲作怪，陌上尘将袭风灌入灵力牢牢捆住怨主道：“你答应了无论什么结果你都接受，况且你在此害了这么多人，你还不消停，为了你的念想，多少人丧命于此，你就对得起他们吗？”
　　怨主的怨念，终是没有被激起，反倒平复了，她被强大的力量束缚着，挣扎不开，她似乎终于累了，她想要的那个答案其实自己早就知道了吧，他不救她，还有什么可纠结的呢，不论什么缘由，就是不想要救她而已，不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搏而已。
　　就是这霎那，陌上尘的袭风绕着怨主飞速转了起来，很快泛着蓝色光芒就把黑雾全部吞噬了，紧接着一朵含苞的花开在水底，泛着幽幽的黑色的光芒。
　　陌颜绅见状用利刃割破手掌，迅速将自己的血用灵力送入花内，陌上尘也同样划破手掌送血过去。
　　颜竹一时间不知道怎么了，他刚想问，就看见花开了，瘦长的花瓣舒展开来，艳红色的花蕊像是蛇信子一般丝丝绕绕，颜竹莫名有种想要靠近的感觉，很快还不等颜竹反应过来，他就被陌上尘用灵力送到了花的面前，花朵施施然飘了起来，自颜竹的眉心一点点的消融进他的身体。
　　这个过程很快，似乎看着也没什么难度，可是颜竹没看到源源不断的血，是修士的精纯的灵力所送，他没看到在花出现的一刹那，陌颜绅和陌上尘的灵血滋养这那朵花，吞噬消耗这两个人的灵力。
　　随着花瓣全部消失，强大的灵流霸道的涌入颜竹的身体，逼得颜竹只得抱着头，半跪在地上，他面目扭曲道从未有过的程度，心肺的燥热让他难以忍受，陌上尘自身后抱住颜竹，这个拥抱轻的不能再轻，同时也用尽了极大力气，陌上尘担心弄伤他，又怕自己力气小了，控制不住颜竹体内的躁动。
　　陌上尘迅速抬手封住了颜竹的穴道，掌心覆在颜竹心口处将自己的灵力灌入颜竹的身体引导颜竹体内的力量，待颜竹稍微稳定一点后，陌上尘看向陌颜绅。
　　陌颜绅会意，伸手撑开一道结界，他们从结界直接跨入到逍遥阁，除了陌上尘没人看见一同进来的还有几只蚀骨虫。
　　西巷的人也很是诧异，为何每日辰时鞋店老板和老巫都要去河边水鬼出没的地方跪着，且一跪就是两个时辰，很多人都不记得他们有什么关系，只听说很多年前，鞋店老板曾喜欢过老巫的女儿。
　　不过人总是很喜欢在私下传八卦，听说林家的公子流连花丛多年，居然是个不行的，每每说起都有不少人掩面暗笑。
　　再后来人们发现水鬼不再作祟了，只当这是老巫想出来的新办法，可比之前的用孩子祭祀灵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