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回]不净观》有饭吃谁自己做啊

2、听欲

　　可是骨离刚刚的声音依然像微甜的硬糖慢慢在嘴里化开。

　　她喊他“哥哥”。

　　胀相忍不住想起了第一次听见骨离声音的时候，也是第一次意识到她存在的时候。

　　很多年以来，都是他、坏相，还有血涂三个人互相守望着消磨漫长的时光。

　　他继承了母亲最多的记忆，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坏相和血涂在问，他来回答，实在不知道的，就半真半假地编一些童话般的故事，引得血涂连羡慕不已，天天期待着可以离开试管的那一天。

　　“不是的，猫不只是一种有着花斑和条纹的生物，也有纯色的猫，双色的猫，三色的猫。”

　　今天胀相在讲猫是一种什么生物，突然响起了一个平静、清冷的女声，音量有些微弱。

　　胀相觉得自己的耳朵或者说脑子应该没有出什么问题，因为他还能“听”得见血涂在大叫：“猫听起来好可爱！哥哥，我想要猫！”

　　胀相迟疑地问：“……你们，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什么声音？这里只有我们三个的声音啊？”坏相也感到了疑惑。

　　女声叹了口气。

　　“你是谁？”胀相问她。

　　“大哥你在问谁啊？吓得我都在发抖了。”血涂瑟瑟缩缩地说。

　　“骨离，我是骨离。”女声轻得像一声叹息。

　　胀相把九相图按顺序数了一遍：“骨离？你是第八？还是第九？我们有一个妹妹吗？为什么你也有意识？”

　　又无人应答了。

　　坏相冷静地推理：“哥哥你听见了别的弟弟的声音吗？除了我们，后面还有别的咒胎活着？”

　　“不是，”胀相茫然地回复，“好像……是最小的……是……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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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秘的妹妹迅速成为了他们未来好几个月的讨论话题，可是那个清冷的女声再也没有出现过。

　　大大咧咧的血涂忍不住问：“哥哥，不会是你太想要一个妹妹了，所以产生了幻听吧？”

　　连坏相都发出微不可闻的唔唔嗯嗯声，悄悄地表示赞同。

　　真的吗？难道天天面对着这两个性格各异，偶尔让他头疼的弟弟，他忍不住幻想出了一个妹妹？

　　胀相也变得不确定起来：“可是我能感觉到和她的连接，应该是我们有一个真实存在的妹妹吧……”

　　“不是妹妹……”那个女声又出现了，开始有些迷茫，但是马上又变得肯定了起来，“我是骨离。”

　　“不是妹妹，她叫骨离。”胀相喃喃地重复着她的话，说给另外两个弟弟听。

　　“完了完了，大哥好像真的陷入幻想了，二哥你想想办法啊。”血涂的声音变得慌乱。

　　坏相通情达理地说：“哥哥愿意幻想就幻想吧，毕竟暗无天日的日子太无聊了。”

　　胀相无奈地增强了意念，喊她：“骨离，你说话大声点，让他们也听一听啊。”

　　“好吵，小声点，意念哪有大不大声的，”骨离嗔怪似的，又轻轻地笑，“只有你听得见我的声音，我也只能听得见你的声音，胀相。”

　　“为什么呢？”胀相问。

　　“忘记了，懒得去想了，我好累啊……”骨离低声嘟囔了一句。

　　像是在撒娇，听得胀相心跳加速。

　　啊啊啊他竟然还有一个妹妹，真的是他的妹妹！妹妹好！有妹妹太棒了！！

　　——要是这个妹妹愿意叫一声哥哥就好了，胀相不无遗憾地想。

　　骨离抱怨完累之后，不管胀相再怎么叫她，都没有任何回应。

　　是一个脾气有点任性的妹妹，身体也不太好，说几句话就累了，总是需要休息。胀相根据短暂的印象下了个定义，心里却甜滋滋的。

　　还有个活着的妹妹已经是意外之喜了，这种妹妹就该被三个哥哥一起宠着。

　　……只是，按理来说应该什么都不记得的妹妹，为什么会知道猫是什么样子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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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骨离开始并不爱说话，但是随着时间渐长，她说话的时间也越来越多。

　　“大概是骨离越来越强壮了吧？”胀相难以掩饰自己的喜悦和期待。

　　“才没有呢，”骨离像是在对他生气，“是越来越虚弱了，能和胀相沟通的时间越来越长才不是一件好事。”

　　胀相甜蜜又苦恼地想，女孩子的心思弯弯绕绕，说出口的话也这么别扭，做哥哥的真是搞不懂。

　　但是，好可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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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胀相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生的：人类母亲，咒灵父亲，再混杂加上一个邪恶咒术师的血液。

　　他们是最为怪异的咒胎，是暴力和仇恨的产物，不属于人类也不属于诅咒，只能借着彼此血缘浇注的纽带相互依靠的存在。

　　在咒灵的这一方，有痛苦、憎恨、怨怼、悔恨，很多很多的负面情绪，阴暗地淌着污水流着脓液的负面情绪，但是其中竟然也包裹着母亲鲜血淋漓的爱。

　　是因为崇高的爱，像金刚石一样坚韧，不受污秽侵辱，还是说爱其实也是一种负面情绪呢？

　　大概是前者吧，即使是这样可笑地出生的他们，即使是这样可怜的母亲，竟然也是带着对他们的“爱”被迫堕胎，失去自己怪物一般的孩子们的，明明他们可以算是她受尽这一切折磨的根源。

　　母亲竟然也是爱他们的。

　　而这份爱就是他们的组成部分之一。

　　爱是他们的基因，是他们的血肉，是他们的天性，爱需要对象，他们生来就是互相依存的，他们是互相爱着的，是一体的。

　　他这么跟弟弟们讲解的时候，骨离突然也轻轻地“哦”了一声，恍然大悟的样子。

　　“骨离是没有母亲的记忆吗？但是为什么也会记得很多东西呢？”胀相不解地问。

　　在骨离有兴致的时候，她会跟胀相聊天，讲一些漫无边际的闲话，胀相又复述给另外两个弟弟。

　　骨离知道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地下的蚂蚁是怎么生活的啦，鱼是怎么顺着洋流洄游的啦，鸟是怎么筑巢的啦，猫是怎么活动的啦，狼是怎么合作的啦，熊是怎么捕猎的啦……

　　妹妹像是从自然中来的精灵，又像是什么了不起的百科全书，是“世界”透进这个永无天日的黑暗洞穴里的一丝亮光。

　　她不该是个人类，却也不太像个咒灵，甚至偶尔胀相会觉得她也不像是和他们一样的咒胎。

　　但她无疑是他们的妹妹。

　　“就是记得罢了，其实并不想去记的，不过还好，确实也在慢慢忘掉了。”骨离听起来不愿意多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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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哥，今天骨离有跟你说话吗？”血涂每天都要问一遍。

　　“没有。”

　　“好可惜……”血涂遗憾地说，“我想继续听骨离讲蚂蚁王国的故事。”
　　沉默了一会，血涂又动用他空空的脑袋质疑道：“哥哥，不会是你想独享骨离说的话，所以故意不告诉我们吧？”

　　“血涂，哥哥不是这样的。”坏相严肃地制止他。

　　胀相心虚但是严肃地跟着“嗯”了一声。

　　——有些话他确实独享了。

　　怎么能说独享呢，胀相又为自己在心里辩解，是骨离的可爱，他根本没有办法转达。

　　他缓缓地意识到，他们最弱小的、可爱的妹妹，谁也听不见她，看不见她，没有他的转述，发不出自己的声音，如果他不回应，她就没有人可以聊天，只能孤零零地瑟缩在黑暗里，一个人面对这孤寂的世界……

　　世界上竟然还有这样完全依赖着他的存在。

　　他不在了可要怎么办啊，妹妹应该要永远和他一起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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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的改变在一个瞬间。

　　和千百年来的平静和仇恨相比，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瞬间起初并没有引起他太多的注意。

　　有什么人踩着轻快的步子靠近了他们，用逐渐抬升的、唱歌一般的调子数了一遍：“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刚好九个！”

　　说着，有人把自己抬了起来：“欸，这就是特级咒物吗？看起来相当没气势呢。”

　　胀相睁开鲜少见到光明的双眼，在昏暗的仓库里，看见紧贴着试管瓶子的脸因为折射而变形成几乎平摊的脸皮，即使这样，也能看出这张脸上有着奇怪的缝合线，明显不是人类。

　　胀相知道这个地方戒备森严，这也是千百年来他们都无人打扰的原因。

　　但眼前的这个人型的诅咒哼着歌，一副来超市采购的样子，把他们放入怀中。

　　字面意义上的怀中，他的皮肤极具弹性地张开，把他们拢住之后又缩紧，就这么固定在了怀里。

　　“哥哥，发生什么事了？”血涂发出困惑的声音。

　　胀相只是确认道：“坏相？骨离？”

　　“我在。”坏相冷静地回复。

　　可是他再也没听到过骨离的声音。

　　这帮把他们从仓库中带走的诅咒给他们受肉，他拥有了人类一样的眼睛、耳朵、鼻子、嘴巴，知道了这个世界是如此地纷繁复杂，竟然有这么多种声音，这么多种颜色，这么多种抚摸上去质感不一的物品。

　　可他听不见骨离的声音。

　　那他的世界是不完整的。

　　而且小小的、皱皱的、缩成一团的骨离，在失去他之后，再也没有人听得见她的声音，知道她的存在，她该多寂寞，多害怕啊。

　　胀相想看见骨离站在自己面前，像全天下的妹妹一样甜甜地笑，依恋地叫他：“哥哥。”

　　光是想象到这个画面，都让他全身的血液沸腾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