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一章 上阙 抛旧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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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又打鸣了。
果真是一鸣惊人，想让人假装听不见都不行。
在我那个年代，那个城市，是绝不会有机会再听到这么落后的报时声音了。
可是，现在，好像，该死的！明明是听到了……那不是因为在淳朴的乡下，也不是贫瘠的农村，我只是穿越了罢了。
太阳依然照常升起，河流仍就静静流淌……鸡还在叫，清脆高昂，敬业地在橘红弥漫的天际撕开一个尖锐的口子。
这边的一切都那么充满生机、活灵活现地仿佛永远都生生不息……万物不变，那便是自然。
空气很新鲜，好像很可口的样子，我开始微启嘴呼吸，吸气、吐气，慢慢吐纳。阳光还颇为暗沉，悠然窝在山头熟睡似的，光滑的一层锤打在被褥上，裸露的肩头便多了点恍人的暖意，就像在催人继续入眠般，我睫毛闪闪，便又沉了下去。
不知何时，屋外渐渐有了响动。有谁推开了房门，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小姐……”那人熟练地不动声色地撩开了纱幔。
我这几日不知为何有些心神不宁，没法子快快入眠，到了鸡叫时便又在浅睡中被惊醒。无奈生性懒惰，宁愿赖床也不肯起的我，就是撒个尿偶也觉得困得慌，何况这古代的方便卫生……呃，值得商榷。
“小姐，该起了。”那人不弃不馁，继续用低柔还稚嫩的声音诱惑着我。
这个声音我听了半月，很是亲切熟悉，定是小蝶丫头在唤我起床。
“嗯……”我先回个声吧，好告诉她我已经听到了就要转醒，大早上的，我可听不惯别人在我床头穷叫唤。此刻应该再睡个回笼觉……
“小——”
我睁开还睡眼朦胧的眼，寻到她后直瞪她，让她噤声。
吵！
映入眼帘是一张稚气未脱的小脸，就是半月前我头一个见到的那个睡在地板上的小丫头。丫鬟打扮，今年９岁，瘦瘦的，不像我们爷儿小姐的，一个个粉嘟嘟的富态。小蝶本是街上的小乞丐，巧遇我娘，木秀慧见她年纪还这么小又是个女娃子，觉得可怜便收养下来，正好做我的贴身丫头，顺便也是托个玩伴。
此刻她正苦着一张脸怯懦地望着我呢，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看了直讨人同情。她还是个小孩子呢，我本身也待她不薄，吃什么穿什么会分她一口，不分主仆，平日里最喜欢做的就是逗逗她，好让她早先摆脱点老成味。可惜我才6岁，不可能太过耍坏了不是，再说即使失忆了也得维持点三小姐以前的样子嘛。听她和娘说我以前有点呆呆傻傻的，就喜欢跟着二哥身后跑，性子很可爱讨喜，呃……无奈我这起床气，还有就是不漱口就绝对不说话的习惯苦了小蝶，每次她进来叫我起床的时间都拖得越来越长，不到半月，现在，她已经算是有了很好的意识形态：不到最后时刻，绝对不来把我叫醒。
嘿嘿，其实我也有些不好意思的，可是不漱口真的不好讲话，又睡得昏昏沉沉的，大家见我都觉得我是顶着一张冷脸不搭理人的样子……大概是变相的起床气吧。
我被小蝶搀起，开始用她打来的烧过的温水洗脸漱口。不是我天生小姐架子非要人家帮我把自己扶起来，只是我现在才六岁，病也还未痊愈，腿走路还有点踉跄不是，穿衣服嘛，也不是我不愿意自己来，而是实在不大会穿，也扭不过小蝶最后一点点做仆人的乐趣。
不要怀疑，她打从进府，就发誓要好好报答我娘的救命之恩、收养之恩，于是把这一切的心思花在了我的身上。同人不同命，她也不过比我大三岁，如果不是成了孤儿流落街头，也该是个爹娘疼爱的孩子，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尽管身子尚幼，已经很训练有素地替我打扮起来。她是丫鬟，我是小姐，这就足够了。她说。
檀色点唇，轻拭些红粉。
额间用这年最流行的鸳鸯黄勾上清丽恬淡的眉心珠。
披肩的乌发轻盈梳过，保岁岁长寿。
这便是宦官人家的女儿。
漱完口、套上昨天母亲刚替我新添置的春衣的其中一件，打完个哈欠的我坐到镜前，不去在意身后那个惹人心疼规规矩矩替我梳头的小丫头，而专心看着镜内的人儿……
她还很小，头发还不长，只到肩处。眉毛有点淡粗，眉型很好，额头也生得光洁，睫毛算长的，正忽闪忽闪地朝我打招呼，听说是娘一生下来就有剪掉过的关系。皮肤细嫩，玲珑剔透，等到了青春期就不晓得还能不能一丝不苟地继续保持下去了。虽说只是一面铜镜，照得人脸也有些模糊扭曲，无法同过去那面白哇哇的全身镜相比，但至少也能分清谁是猪八戒谁是白骨精。
这张脸，我有些陌生了。
儿时的记忆很浅，照片也没有几张。但分明是我过去的小孩样，虽说我一直觉得小时候大家都长得差不多是吧……也有些地方是不一样的，也说不上来是哪里起了些变化，但就是更水灵了点，大约是遗传了这家女性的基因多一点，眼睛好象也比以前大了些，还是双眼皮。很好，我很满意。真是天生丽质难自弃啊~自恋中……
只是，名字和我一样，长相和我相似，这到底算什么呢？我不解，可不解有什么用，我晓得过去的明月已经被一楼梯摔走了，而现在的我也被一场地震给荡了过来，不是我故意要抢走她的身体、她的命，只是机缘巧合，她得认，我也得认，还得咬紧牙关不松手的认。
——但我认的，我忍的，又岂是甘心。
幸而老天还算开眼，给我投了个小姐命，否则就是闹到天皇老子呢我也觉得不公……你说平白无故的，凭啥就非得是我穿呢，我电脑里那些好不容易从网上找到的耽美穿越大合集还没看完呢，就这么糊里糊涂的……
“小姐，你对镜子可有什么不满么…瞧你挤眉弄眼的。”小蝶对镜中那个不断做鬼脸的我笑道。
哼，竟敢嘲笑我。我朝镜子里的她皱皱鼻子，小蝶又是一阵哑笑。怎么说呢，虽出身贫寒，可这些年在秦府的磨练，做事言行被调教得像极了老手，不知和她个人的自强有没有关系，举止得体到位，服侍周到，很有些富贵人家丫鬟的优雅风范，阿，就像唐伯虎点秋香里的那些个一样。
“小姐快满7岁了，也难怪，是该会关心自己相貌的年纪了……”半响，她放下梳子，脸上持着淡淡地笑，正色道。
无所谓她这个说法，我只是眉一挑，反倒是担心起她这个老气横秋的口气，明明才9岁，怎么这气质却像染了未老先衰的魔法似的，听着怪让人难受。
我转身，用自己还不大能又快又准行动的腿爬上刚坐还热着的梳妆凳，膝盖刚一碰上柔柔羽毛垫嵌着的凳子就觉不稳要摔下来，小蝶赶忙伸出手扶我。
我摆摆手，从她牢牢的有些粗糙的手掌里抽出，在凳子上做了个大雁展翅的动作好维持平衡，待我晃晃着终于找到窍门，便胜利的朝她笑笑，这才让在一旁担心了好半天的她舒了口气，抱怨几声后奇怪地看我。她一定在疑惑我干吗心血来潮要这样用膝盖站在凳子上吧。
起先我也不过想这样拉高身子好与她平视，想对她正正经经说些话。可待我一站上去，置身在半空中，放眼望去，突觉自己现在的身材在这还算宽敞的屋子里实在是渺小……屋子里有许多木秀慧添置的爱心在里头，虽不至空荡荡的，却又都不算是我的，想到这层，在心底零零总总地拼凑出几分悲伤来，这儿有免费观赏的花草、免费临摹的名山名水，有我一直向往的古代丝绸、珠宝佩饰，还有签下半生契忠心耿耿的丫环仆人，却始终没有我回想的那些啊。
现在哪怕是听到几声乱七八糟的R&B，我也不会如此恍惚吧。
昨日像那东流水离我远去不可留
今日乱我心多烦忧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明朝清风四飘流
我以前并不屑这些老掉牙的歌曲，听着觉牙酸。可这词写得悠扬倒不假，浅唱之间耐人寻味，如今更是对得自己的心境……不知，我在这里被丫鬟伺候的时候，那些个笨蛋室友们都在做什么呢，没有我，这个时间，想必也仍是找了空就偷偷发短信看小小说或是没心没肺地谈恋爱……
回过神来，孩子气地在凳子上做着大雁展翅的样子玩了一会儿，我这才对一脸不解的小蝶抱歉的笑笑：“嘿嘿，小蝶姐姐，刚才月儿想到了点事呢……这凳子可真好玩呀，你看我都能走路了。”说着，我脱下鞋彻底站起来，在那一丁点大的方凳上来回走着。看吧，我虽淘气，可还是很环保的。
“你这小小年纪，还有心事啊……”她起先听我前话，闷闷地喃昵着，然后看到我惊人的举动，忙揪住我的腰，急道：“哎哟，我的小祖宗，可别再闹了啦——”
我不让她碰的哈哈大笑，突地想起了一个困扰很久的疑惑，便继续与她嘻笑着平常语气地问了出来。
“对了，小蝶，为什么大哥、二哥都不来看我呀？”不像木秀慧这个精力旺盛的美女蛇，三天两头地往我这边跑。
半月来，二哥才来了没几趟，每次都是被娘拽着，没坐几刻屁股就呆不住地闪人。像大哥更是好咧，就我起死回生时勉强来了一趟，还是在我睡得迷迷糊糊，压根没看到他相貌没打声招呼的情况下，隔天醒来后还是经由小蝶转述才知道。我就奇怪列，这秦府虽大，但抬头不见低头见，我和娘天天没事逛院子怎么就都见不着呢，不是故意躲着我吧？我这几日反复思索，反复郁闷。
没办法，古代的童年很无聊的，我又还小，处世未深，夜里闲来无事，也就只有这么一两件可以让我盘算。
我不过才六岁，不知天高地厚，不知地大物博，不晓得人情世故，不懂得人间喜怒，如今我不过是个孩子，充其量不过是个小小姐，没有饱览群书，不会吟诗作画，更谈不上什么远大志向，也就犯不着想要学心理医生去点化别人，开解别人的烦恼。所以面对小蝶的一脸惆怅，一手薄茧，我缩头乌龟的选择不闻不顾，面对秦泊淮大爷的怀抱我还可以压下排斥强作欢笑。我小心翼翼，只为做好一个不过才6岁的孩子！
天知道我得用多大的力气，才强忍住了自己冷眼旁观的心情，努力投身于这段秦府亲子戏。
“这个嘛……”小蝶似乎有点为难的脸色，口张了又合，不晓得该不该讲各主子的事。
本来就是随口问问，可现下她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好奇心猛增的我转转眼珠子，把手搭在她弯下来的肩上滑下来，任她先给我穿鞋子，再接再厉道：“为什么呀？好久好久了，哥哥们都很忙嘛？”
怎么可能，小屁孩两个，哪会？莫不是年纪小小就晓得忙着追小姑娘？我心里窃笑。
我正使着我二十年来呕心沥血、费尽心力才学会的娃娃语撒娇，软磨硬泡之下，显然小蝶的嘴就有些松动了下来：“哎呀，小蝶也不大明白少爷们的想法，许是小姐是小姑娘，带着不方便，以前又爱缠着少爷，特别是二少爷，大多被缠烦了有点怕了……”
哦厚厚，原来如此，嘴里还说不大明白少爷们的想法咧，不过我还是抓到了点话柄，我确是知道以前的秦明月很爱缠着秦回觉，所以人家大哥哥少了私人空间觉得不耐烦了，不过这大哥秦商嘛，肯定是往来不多的，不，不不，应该说是木秀慧这家子都少搭理这大哥，毕竟是同父异母嘛，我立马就不禁联想到了白雪公主、灰姑娘啥啥的，对还未曾正式碰面的大哥分外同情。可惜他是男的，不，不，我再次暗摇头，是男的更好，让姐姐我来安慰你（在此自动删除五百字女猪yy不良思想）——从此挥掉过去种种冷漠，牵起众人互相关爱之心，从此秦府一家亲！从此，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over！咦？不对不对，配对错误了，是灰姑娘和白马王子，咦？又好像是白雪公主和白马王子？汗。（扔西瓜……）
就在我抱头揪发的纠结，小蝶一脸无语地望着我时，从外屋传来一阵“咿呀——”地开门声，硬生生打断了我正要回忆出点苗头来的思绪。
谁啊？我兴冲冲蹬着小短腿跑出去一探究竟。我确实人变小了，心智也变得很……嗯……天真活泼。
“哎呀，小姐，你慢一点——”
刚走出内室，小蝶紧跟随后，大敞着的门就进来两个婢女，身后那个光芒四射的款款倩影，可不就是我这世的亲娘木秀慧嘛。瞧她进来时那个万丈光芒照耀的样子，实在是拽到不行，我流一地口水不得不承认，我这娘美啊，将来我有福了，必定和她讨教保养之道。
“月儿——”她刚一进来，就呼道。
“娘——”我流利地持一口娃娃语，娇得不得了的扑进迎面而来的怀抱里。呵呵，儿时的童年都忘光了，现在用成年人的心态去体验一番，不用捉摸没有烦恼，其实是很乐不思蜀的。
木秀慧又长得那么好看，本姑娘又这么可爱，周围的丫鬟仆人见我们每天这副旁若无人的亲亲我我，也早已见怪不怪，时而还会忍不住露出个笑意，大概很是羡煞。
“哎~娘的乖明月，今儿个可又是日上三竿了才爬起来？”娘抱着已经有些重量的我舍不得撒手，边说边轻柔地拍拍我后背。
“嘿嘿……”我不免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哼哼……”为啥我和我娘就这么滴像呢……娘你不要学我嘛！真是的！我忍不住身子抖抖，这种哼哼还是哼在心里不要发出来为好啊。
娘也不过表面哼哼，把我放下来的时候可没有一点不高兴，依然光彩照人。反正她主张的是女子无才便是德，根本舍不得我累着苦着，所以我这么懒惰她倒也随着。“啊，”她像是记起了什么，拍了拍自己的手掌，一脸献媚地朝我眉开眼笑：“月儿，瞧，我把什么人给你带来了！”
……娘啊，你当我是白痴还是瞎子啊，一进屋你手里说牵不如说拖着的这么大活人，我还能看不到？还有你这记性，自己强拉过来的儿子都能忘的说。
但基于我还只有六岁，看到了也只得假装没看到。于是假装带着疑问的眼神，疑问的口吻很随性的“咦”了一记，顺着母亲提示的目光慢慢往左下方移去，原本这个动作可以很缓慢的，无奈我的身高实在让人吐血的矮，没一会儿，我就看到了娘身旁那个小男孩，而且，还比我高出个头！强烈抗议！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一章 上阙 抛旧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