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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情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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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关天锋来到丽兰的住处,据沙罗说,姬笑凡带来的女子眼伤要好了,他心下关切,一早就赶了过来。沙罗挑挑眉,却没有说什么,随着他一起进了丽兰的宫殿。
他们进来的时候,殿里已经有几个人,少女躺在床上,丽兰和几个医者正小心的拆去裹在眼上的纱布。
大殿昏暗,只有些微的光从遮蔽的窗沿泄了进来。
丽兰小心取下了布,少女一时受不住光线,过了一会才看清……,吸了一口气。
斯亚走上前,盯着她的眼看了一会。
似乎松了口气:“很好,无碍了!”随即脸上又是一片冰冷。
走回座位,一言不发的再也不看她。
少女向丽兰:“多谢姐姐!多谢姬公子,多谢诸位……尊者。”
丽兰微笑:“你要多谢斯亚,很多药是他派人去找的。”
少女低头:“谢谢斯亚尊者。”斯亚没做声,低头喝酒。
姬笑凡微笑:“咱们走吧。”
丽兰一惊:“姬公子,她的伤还要调养……眼也暂时不能见光。”
姬笑凡淡淡:“我会注意的。多谢诸位,日后定当图报,告辞了。”
关天锋正要开口,随即不语。
少女眼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随即低下头:“好。”
关天锋感觉那眼波仿佛有质一般,在脸上停留仿佛带着水汽,她是很伤心吗?是吧。
家破人亡,而亲人虽然在眼前,却不能相认,是不肯相认吧,这让她有些悲哀和绝望吧?
有一个瞬间关天锋几乎要脱口而出,但是硬生生的停住了。
冷冷的看着姬笑凡带着她走出营帐,那个女孩子垂下眼睑,默默的走着,单薄的身影落寞的身影。
姬笑凡拉着他走出门,走出门的一刹那,少女的双眸在斯亚上转了几转,终于低下头去,和姬笑凡出了殿去。沙罗看着斯亚:“你认识这个女的,对吧?你为什么不拦着?”斯亚看了他一眼,走了。
丽兰看着他的背影,对沙罗说:“斯亚很不对劲。”
关天锋回到阿伦为他临时安排的帐子,侍女送来早餐,他却食不下咽。
说心里话,他不喜欢自己这样。
也许对于这个少女,他是怜惜的。但在没有解决内心的疑惑前,他不想打草惊蛇,
这虽然让他不好受,却避免了很多不能掌控的意外。成大事的男人都该这样。
幸好阿伦不是这样。
想起阿伦,心一惊,脸上就变了色。阿伦也是个男人,怎么就断定他不是?
作为大不戒,难道不是成大事的男子?
自己只因为欣赏他就认为他不是,难道这不是一相情愿?
难道只许自己是个无情人,不许别人是?
这段时间大不戒对自己展现的形象让自己失了戒备,竟好似忘记了他从前对大不戒的了解。
竟然也觉得大不戒和别的男人不同一样。
大不戒不同吗?绝不是。
他只会比别人更狠更强更无情。
关天锋啪的一声,狠狠的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心里流水般的过了一遍这段时间的记忆。
又惊又气,又愧又悔。
就忽然明白了,他的判断开始受情感的左右了。
心中忽然有了一种惊悸的感受。心在刹那似乎被切了个伤口,清清楚楚就明白了原因。
震惊中还带着痛楚,不可置信。
他有一种五雷轰顶的恍悟。也许,也许……
耳边似乎又传来父亲的声音:“锋儿,你如果想站到云端,掌握自己的命运,就要让自己变得无情,所以我给你起名关天锋,你明白吗?”用最锋利的刀剑,斩断一切阻碍,斩出一片通途。
斩出自己的命运。
从来冷酷无情的他会相信一个阿伦,庆幸他不像别的男人,凭的是什么?
阿伦凭什么要变成一个成大事的不同男人?凭他关天锋的愿望吗?
他觉得好笑又悲哀,他要不起这样的友情。
友情吗?
他站了起来,摔碎了琉璃杯,看着血红的酒在地上流淌,象他的心在滴血。
眼前象一个梦一般不真实。他出神地看了一会,戴上了头盔,大步走了出去。
月城摩罗宫守卫看他怒冲冲走了,都有点惊慌,眼看他跨马离开,不由得面面相觑。
中原男人,都这么古怪吗?
漫无目的飞驰,关天锋觉得自己非常难受,笑着笑着,泪水就流满面,不由自主在马上哽咽起来。
他第一次结交的朋友,不得不亲手折断这友情。
而这友情,也许已经开始改变,变成了会让他绝望软弱的阻碍,他的剑钝了。
不知不觉中,他来到一个水草丰美的湖边。
这一带戈壁常会有湖,当地人称为海子,是牧民的驻足处,也是沙漠旅人的天堂。
有一片郁郁葱葱的林子,风吹来,树叶沙沙,飘来湖水的清香。一对对野天鹅悠闲的游弋。
他站在湖边,有些出神。
想起诗经上的诗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优美的令人荡气回肠,和眼前的画面多么相似啊。
他低下头去,看水中的倒影。
清清楚楚的看到一个满面泪痕的关天锋,美丽如水中的明月。
他摘下头盔,解开发髻,黑亮的头发如水泻出来,他看到水中美丽的影子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出现在这无人的湖边,照亮了湖水
如此的美丽,却只能寂寞的开绽!
他哽咽着俯身下去,掬起冰凉的湖水洗去泪痕和伤恸……
水从手中流下,就象握不住的命运。
解下衣甲,步入湖中,在清凉的湖水中洗去了身心的疲惫。洗去那些不该有的情感。
拔出剑来,一剑一剑的劈开大片的湖水,如一匹匹瀑布雪练铺陈,又化作漫天的雨落下来。
他清啸起来,在这剑气暴雨中,把所有的愤怒和悲哀都扬弃。
一直到筋疲力尽,他收剑回眸。湖水渐渐的恢复了平静,湖边郁郁葱葱的胡杨,树叶仿佛经过了秋风,片片委落枯萎,那是剑气抹杀了生机。
他出神了一会儿,自嘲的一笑,转身上岸。
随意用内力蒸干身上的衣物,穿上衣甲,走到铺满落叶的草地,稀疏的枝干落下炙热的阳光,铺着披风,他微微眯了眼,就枕着懒洋洋的阳光睡着了。
太累了,在长年的争杀中身心疲惫。在发泄之后,就感觉到身心疲惫。
就让他在这无人的湖边睡一会,哪怕……一睡不醒,也无所谓了。
阿伦送走了姬笑凡,闷闷不乐的回到宫室,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快活,并没有发生什么坏事。讨厌的家伙走了,他该高兴的。
是因为关天锋对那个女子太过关注吗?
如果关天锋喜欢,他可以送他很多美女,可是他看着那个女子的眼神,让他不快。温柔而关切的眼神。
对一个初次见面的女子就如此,他的心太容易陷落了吧?
那女子有那么好看吗?他根本不觉得。
好吧。那女子确实好看。
阿伦捂住眼低声笑了起来。心里恶劣的想,要不,他把那女子要过来吧。
想来一个义妹,姬笑凡不敢得罪他。
拒绝的话,就杀了吧。
这时侍从回禀他,不知为何,关公子怒气冲冲的离开了。
他的心一慌,隐隐觉得失落和一丝痛苦,随即心一沉,有了愠意。
不辞而别?为什么?他对他还不好吗?就这么想离开?
就为了那个女人?他就想离开?
那他对他那么好,又算什么?
中原人就是这么可恨!
阿伦心里升起了怒意,忽然记起他说过的,一别之后,不再来西域。他的心里猛一震,几乎要吐血,心头涌起莫大的恐慌!他是,他是再也见不到他了吗?他上了狻猊,吩咐侍卫:“让大家不用等我,各自回去吧!”
众人面面相觑,今天大概不是个好日子!
狻猊循着气息向西去。阿伦不由皱了眉。关天峰吃错药了?
过了那个海子后就是一片沼泽,是许多野天鹅的栖息地,却也是著名的死亡地。
阿伦的心抽紧了,怕他已经死在了泥沼中。就为了一个女人?
他被巨大的愤怒笼罩着,恨不得追上去亲手弄死他。也比无声无息死在沼泽里好。
狻猊低吼了一声,感知他的愤怒,更加飞奔起来。
一个多时辰后,跨上高坡,远远就看到了海子。
他远远望见海子边林木间白马悠闲的吃草,陡然放下心来,松了口气。
巨大的喜悦冲上心头,他眼底藏着笑意,跳下狻猊,奔跑过去。
到了近前,就看到白马旁还有一个白影在那里,犹自沉睡。
童心大起,他就想悄然过去吓他一下。
就算扯平了。
轻轻走过去,刚想吼一声。看到了沉睡中的关天峰,他忽的就怔住了。
胸口似被大锤击过,无法移开目光。有些恍惚的看着那个熟睡的人。
漆黑的头发已干,在微风中拂过脸颊,像乌云遮蔽了明月,却让明月更加皎洁。
肌肤如雪,红唇如丹,鸦羽般的眼睫垂下,在脸上显出两道阴影,仿佛带着无限的愁思。
没有了威杀和冰冷,他就显出无伦的美丽来。这哪里象关天锋?他分明就是……就是……
他不由自主的单膝跪下来,低头更近的看这个人,心里象有一把火在燃烧,又象有一条条细细的绳索勒住,更像是沉入了湖底。仿佛有些痛,又仿佛是快乐。
他的心狂烈的跳,像要跳出胸腔,忍不住捂住了心口,按不住狂跳的心脏。
然后他低下头想要去吻那个熟睡的脸,只觉得甜蜜而幸福。
忽然就惊醒过来,脸上陡然失色,在刹那间他被自己给吓住了。
天崩地裂。
粉身碎骨。
咽喉里腥甜,他只觉得有一种欲哭无泪的凄凉,忽然明白了过来,一下子了解了自己的想法。
他完了。
他竟然对着自己的朋友,另一个男人,有了那么强烈的欲望和爱意。
多么可悲,又多么可笑。
他爱上自己的朋友!
他爱上一个男人!
他爱上一个绝不可能得到的男人!
他哽咽一声,抱着头捶地,想要嘶喊,却只能发出无声的哀嚎。
恍惚似乎听见关天锋的声音:“阿伦?”
他惊跳起来,发一声喊,捂住脸,跳上狻猊,飞奔而去。